不止姜先,如今年轻的公子们,谁也无法与太叔玉比,人人仰慕太叔玉的战绩的同时,也不免暗恨:我们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他那会儿,遇到多少大仗打呀!到了我们就……
是啊,现在大家都不宽裕,打不起大仗,都是小仗呢。
不是非要与太叔玉去比,可他就像是一只标杆立在那里,想躲都躲不开。并且!卫希夷她与太叔玉亲近呀!不能与太叔玉仿佛的人物,能在她那里有好评吗?
姜先痛苦地想。
才想着呢,就被太叔玉给笑了。姜先整个儿都僵硬了,转过身看去,还要装作不经意的好奇状。恰看到了卫希夷也对他笑,姜先更僵硬了。她长得更好看了!没变丑!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姜先是被容濯给扯到位子上坐下来了。他的表现并不显眼,往太叔玉和卫希夷那里看的人太多了,失态的也不止他一个。又失态了啊,姜先脑袋懵懵的,他设想过许多再次见面的内容,自己一定要斯文有礼、风度翩翩,飘然而至,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难忘的印象。
一见了面儿,僵硬得路都不会走了。六年没见啊!姜先在心里呐喊!应该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却露出了最蠢的一面,她会不会以为,唐至今未乱不是我治国有方,是因为大家都老实?
这般奇异的场面终结于女息的到来。
卫希夷赴宴,除了任徵是正式的副使,庚与长辛也随行了,庚与女息,那是夙怨。庚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没有特意去寻女息的仇,女息还能记得自己。
六年过去了,比起家庭生活十分畅意的夏夫人,女息显出些疲态来。她不能说生活不如意,太叔玉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又或者形成了一种习惯。事qíng已经过去很久了,女息也有了自己的儿女,然而一见到太叔玉夫妇,她便容易生出些刺来。
庚是一个很适合发作的对象,很好认,并且可以打狗给主人看。
看到烙痕,认出庚,女息毫不停顿地发难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敢穿衣戴帽,出现在宫宴上?”
卫希夷心里炸毛了,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东西”与“不是东西”这个文字游戏她早就弄明白了,直接绕过了这一节便要寻女息的晦气。庚这一回却不需要她来救援了,懒洋洋地看了女息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您?在您的手下,蓬头垢面,不成人形,没想到您还能认出我来,也是难得。”
女息冷笑一声:“打下印子的畜牲,到哪里,都认得出来。”
“物肖主人形。您给我留了些东西,”指一指面颊,又比了个从头到脚的手势,庚居然笑得出来,“我君也给了我另一些,居然都在我身上了。人生,真的很有趣啊。”
物肖主人形……
你还真不讲究啊!卫希夷跨出半步,便被太叔玉抓住了胳膊:“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生事。”庚也微笑对她示意,卫希夷怏怏地收回了步子,哼叽了一声:“说好了遇到了打一顿的。”
太叔玉发现,跟这个妹妹一起,很难绷着脸,一不小心就要笑场了。
夏伯与陈侯突然要好了起来,两人充好人,将场面圆了过去,喊众人入座聊天儿:“都不饿吗?都不累吗?站着做什么?想做侍卫吗?”申王与陈后并肩出现的时候,场面又是一派的和谐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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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媤将妹妹和母亲都塞了进来,自己却坐不了主座,坐不了主座,她就不出现了!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热闹的场面了。这样的“小脾气”,申王心知肚明,觉得可爱,此时却不纵容了。
女莹到得晚,座次也较靠后,挨着自己的哥哥,与卫希夷遥遥相望。许后面色yīn沉地看看卫希夷,再看看自己母女的座次,思及昔年,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女莹并没有母亲这样的心思,只在想:姐姐近来常作夭,恐怕宴无好宴。
用两人才知道的暗号对卫希夷打了个手势,女莹也不怕别人看到,她们为了淘气,约定的暗号皆是让人看到也不觉得怪异,却只有两人能看明白了。
卫希夷回了一个暗号,心道,原本就是宴无好宴,只召见一次便能允许吞并三个国家?怎么可能么……
上寿、巡酒毕,好戏,开始了。
第82章 就要她
每当有大事发生或即将发生,各方使者云集的地方,从来都是斗智斗勇的角力场,而不是什么放松身心jiāo朋友的宴会。哪怕它叫宴会,也不行。觥筹jiāo错中,无数默契产生,无数约定心照不宣地达成。也有许多冤仇在不经意间结下,无数妙语流传千古。
也有真朋友一见如故、受益终身,更多的是各怀鬼胎的试探角力。不但有言辞针锋相对看不见的厮杀,一不小心,还会演化成当场掀了碗碟的真打。这样的场合,可以集齐世上最俊美风雅之士,也会发生最荒唐难以想象之事。
女息为难庚,在这样的宴会上,不过是道开胃小菜而己,与会者无人将之当作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卫希夷头一回参与这样的宴会,警惕中带着新奇。不止因为庚的遭遇与女莹的暗号,以太叔玉之细致周到,该告诉她的,早便一字不漏地提醒了她。卫希夷按捺下了想将这殿内一半的人bào打一顿的想法,安安静静地坐着观察与会诸人。
席次是安排好的,次序也有了讲究,总而言之,谁的地位高,谁坐前面,卫希夷眼睛好,前面后面她都看得见。给了庚一个安抚的眼神,庚挺无所谓地笑笑,女息这样的脑子,她还不放在眼里。随从们也有个三六九等,有何待遇,皆看主君的地位。粗使杂役入不得内,庚与长辛乃是心腹,倒可随她出现。噎了女息之后,庚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隐在卫希夷的背后,一双眼睛将诸人扫了个遍。
伸出手来,在卫希夷背后划着她觉得奇怪的事qíng,比如——为什么女莹与许后会出现?这很不对劲。
宫宴也分许多种,二人的身份可以出席其中不少场合,却不适合眼下。与xing别无关,与各人的地位与行事有关。卫希夷是中山使者,可以出现,陈后是王后,可以出现。许后与女莹,什么职衔也没有,出现得奇怪。
卫希夷给女莹打了个暗号,谢天谢地,女媤等人、宫宴等事,是她们自幼生活环境的一部分,都有指代。卫希夷很快从女莹那里了解到了qíng况,女莹也觉得不太对劲,是女媤在搞鬼。
卫希夷再告知庚。
三个女孩子,人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一系列的jiāo流。随后,卫希夷便忙碌了起来,中山新立,又有大捷,自然引人关注。夏伯因为女婿与她有jiāoqíng,暂将女儿女婿蛮女有可能的三角恋给扔到一边,抢先打了招呼。夏夫人的父亲,卫希夷是很尊敬的,有礼貌得很。
看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种思量。人们根据自己看到的,不断调整着对策。有一部分人,在踏进大殿之前,是有着“不如打一打中山算了,反正是新立的小国”这样的想法。此时不免要改一改主意了。也有战斗的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他们与嵬、与中山都比较近,虽不至于接壤,却也有些心惊。
各人的心思,却又出奇的好认,至少在卫希夷看来是十分好认的。她坐得比较靠前,却不因为是中山国大,而是这宴会里她要回答许多问题,中山国的新动向,是宴会的几个中心之一。从上往下看,谁与谁好、谁与谁不好,一目了然,却是刻意遮掩也遮掩不了的。哪个国家被奉承,哪个国家想奉承人都cha不进fèng儿里去,也很有趣。
不太意外地,姜先也是被奉承的对象。各人有各人的位子,当然也有人离席去寻自己想要jiāo好或者发难的人。稳坐不动的,要么地位极好,只须坐等别人奉承,要么是自知说不上话,老老实实当桩子。
姜先当然不是桩子!
可他也不想坐着不动,他很想凑到卫希夷那边讲讲话什么的,展现一下自己这数年来的成长。自认不是轻薄肤浅之人,有什么都要炫耀一番,却是忍不住要往前凑一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一下。
然而却被围得密不透风。
姜先那叫一个恨!还要挂着得体的表qíng,无论谁来,都要与他们好声好气地讲话。这对流亡时期的公子先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qíng。那会儿的他,可是硬梗着脖子,唯恐下巴低了一分就失了他的傲气的。如今想来,当年的骄傲,是因为除了骄傲,再没有别的东西可言了。如今他有千里之国,有文臣武将,有理想有抱负,拥有的太多,反而平和了许多。再讨厌的人,他也能微笑着面对了。
幸尔有申王与陈后在的地方,他们才是不可忽视的中心。姜先向二位敬酒,整个殿内马上变得有序了起来。待这一轮祝酒毕,再过一阵儿,才会现次出现上述的场景。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意外很快便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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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后位次较为靠后,已是不甚开心,旁边偏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宫中侍女躲在柱子后面偷懒叽叽喳喳,口里满是对卫希夷的惊叹。【若在我的宫中,这样多嘴多舌的东西,早该拔了舌头去了!】
很可惜这不是许后的宫殿,陈后才是这里的女主人,这位女主人对一个令儿子上心的漂亮姑娘还是有些喜欢的。世易时移,卫希夷在陈后心里的变化,恰如她在这宫中的座次。当她只是一个流亡的孤女的事qíng,再漂亮,陈后也不待见。当她拜师风昊的时候,陈后便对她客气了许多。如今这般qíng势,陈后不由不考虑一个可能——如果儿子真的心悦她,倒是一个贤妻。
陈后想过了,从卫希夷的母亲来看,小姑娘是有教养的,并且能够生养。卫希夷的身体很好,可以生养出聪明健康的后代,并且男女不缺。她的个人能力也不错,虽有伯任作为国君的庇护,自己没有几分本事,也是做不得封臣当不了使臣的。陈后不是许后,没有那样的心理落差,也不觉得有能力的姑娘家“抛头露面”是一件可耻的事qíng,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媳有些能力,可以襄佐儿子,姜先的父系太过单薄,需要亲密有力的人支持。
女主人的意思表达了出来,申王对中山国有些忌惮,却也不曾为难卫希夷。宫中又因太叔玉的好人缘儿,对她也爱屋及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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