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冷依旧,一纸休书飘落:“景王妃犯七出三条,不配再做本王王妃,今日休书一封,此为陌路人!”
“你……”她惊得后退一步,心被彻底凉透,却笑了:“多谢王爷成全!”笑中含泪,转身踉跄走出他的视线。
原来他终是选择了独孤冰芝呵!
她好傻,好傻。
一路飞快地跑,跑出他的视线,跑出那片窃窃私语与抽气声,跑出那片窒息,眼泪朦胧中,心口陡然一痛,她撑在了墙壁上。
只见雪白墙壁点点红花溅落,如雪地里的傲梅,一朵朵妖艳盛开,凄美中透着刺骨。她缓缓滑落在地,抱着绞痛的肚子,泪水模糊了双眼,原来他不仅要卸去她王妃头衔还给他心爱的女人,更要狠心绝qíng取她xing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她死不足惜,只可怜腹中胎儿已三月……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四十章
她的肚子很痛,一直在痛,绞痛中带着心口的撕裂,让她睫毛颤抖不愿醒来。她知道自己在哭,泪珠沿着眼角一串串的滑落,沾湿眼角发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映雪,醒来!”有人在轻拍她的脸颊,捋了捋她被泪水湿透的发丝,声音平稳轻柔:“是不是肚子痛?快告诉我。”
“楚幕连!”她呜咽一声,陡然坐起了身抱住这个男子,却没有出声,只是颤抖着身子低泣。这个时候她不想说任何话,只想哭,放声的大哭,彻彻底底哭一回。
这一次就让她做个无助的小女人,找个肩膀发泄心中的痛楚。
“好了,别哭了,让我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楚幕连温柔抱着她,任她的泪水沾衣他的衣襟,等她平歇一些才轻轻放开,仔细为她捏脉象。
眉一沉,道:“你体内中的是七日命绝,孩子很可能保不住。”
此刻她已静静躺回chuáng榻上,眼眶红肿,唇瓣乌黑,面容十分憔悴忧伤,等听到楚幕连的话,她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那样紧:“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你这又是何苦!”楚幕连没有挣开她的手,望着她紧张的憔悴模样,很心疼:“他现在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留下他的孩子只会害苦了自己,且你体内的毒虽已让我及时排出来一些,但仍有一大半的余毒留在你体内,所以现在的qíng况时不仅你可能保不住命,孩子更可能会撑不住。”
她微弱的眸光一暗,软软放开了被她紧抓的他的手,容颜随即侧向chuáng里:“七日命绝的意思就是我活不过七天对吗?”
“不,你现在能撑十天!”楚幕连重新将她白嫩的素手包裹在掌里,肯定道:“你要相信我的医术,我说能救你就能救你,你一定要挺住!”
“我可以挺住,但是我希望在我能活下来前打掉肚子里这块ròu。”她又道,转首看他,水眸里已恢复一片清冷绝望,“如若我能活,便打掉这个孩子。”
“映雪?”楚幕连反倒让她弄得心头一惊,试探问道:“你刚才明明想保住这个孩子,为何又突然想打掉?”
她却不出声了,澄澈水眸轻轻闭上,掩上了她的心思。
“映雪?”楚幕连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她的表qíng太安静了,要如刚才那般大哭才正常,她应该是拚命求着他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只说了一句便沉默了。此刻她虽闭了眼睛,却是眉心紧皱,唇瓣轻抿,明显是在挣扎痛苦。
他捏紧她冰凉的柔软素手,启声道:“不要那么痛苦的去取舍,我会救你,也会救你的孩子,然后带着你回莲淌。”
她却轻轻抽出了她的手,淡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他大掌中骤空,心头失落感立现,静静望着闭着眼睛的她:“我们现在还在卞州城内,十日后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再出城。”
她又沉默下来,静得仿佛没有呼吸。
“你一定想知道你是怎么出景亲王府的对不对?”他又道,很执着的盯着她:“你已经昏睡了三日,那一日如若不是独孤北冀将你送出王府,你恐怕已遭遇了毒手。”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所以不要再想那对男女了,他们已迁都去鄞州,王府里现在一个人不剩。”
她的指悄悄抓紧身下的锦单,唇瓣被贝齿咬出血痕。
“映雪,我会带你回莲淌,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好吗?”
“好。”她竟然轻轻答了他,睫毛剧烈抖动:“但是在回莲淌前,我要寻找我的生母。”
“可是她已经死了。”楚幕连脸色骤变,些微急道:“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就让她随风散去,化为尘土。”
“化为了尘土也是存在过,所以楚幕连,如若我能活,那我一定要见她,即便是她的牌位也好。”她冷声坚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唇瓣上牙痕犹深。
“你是不是肚子痛?”楚幕连瞧着她乌黑唇瓣上的那圈牙印,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遂连忙扯开她身上盖着的薄被,细细查看,硬是被她身下的那滩暗红的血弄得大吃一惊:“映雪?”
这个傻女人!
映雪躺在血泊里,扯起一抹虚弱的笑睁眼看他:“现在,我与他唯一的牵连也没有了。呵呵,我不要他的孩子,即便我没有命救,也不会要他的孩子……”说到最后,竟是声带哽咽,硬将那泪珠藏在眸子里。
“映雪?”楚幕连被她的模样扯得刀割般心疼,望了那圈越扩越大的血迹一眼,轻轻将榻上的她搂在怀里:“你现在一定很痛对不对?要哭就哭出来,不要忍着,映雪。”
映雪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没有哭,只是绝望的闭了眼,脸色惨白如纸。
楚幕连让她静静躺着,随即抱了她软软的身子站起身,默默走到隔壁房间。他没有告诉她,其实胎儿是一定保不住的,七日绝命乃灭绝人xing的毒药,沾一点便能让人活不过七日。而恰恰那日她有了伤心yù绝的qíng绪,致使七日绝命飞速流窜体内,直接冲破了蛰伏期。
所以如若那日不是独孤北冀及时将她送出了王府,她很可能已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处偏僻的角落。
而他从独孤北冀嘴里得知,连胤轩休妃后并未立即察觉不对劲的追出来,而是直接牵着他的新娘子入了dòng房,翌日卯时才出房门。
随即景亲王府似没发生任何事般,在轩王爷纳侧妃的第二日便举家浩浩dàngdàng迁往了鄞州,只余留三千兵镇守卞州,并不管映雪的去向。
连胤轩的举措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除了为映雪心疼,他更欣喜映雪能离开那座牢笼,重新回到他身边。只是他没想到映雪会不要这个孩子,他以为映雪会拚命保住这与连胤轩的唯一牵连的,却没想到她察觉到了异样不做声,硬是忍痛流掉了这个孩子,那般决绝。
此刻,应该没有人比她的心如被撕裂了般的痛,碎成一片片,拼凑不起来。她躺在那里,在他给她止了血喂了补元气的丹药后,睡成了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娃娃,浓密睫扇不再颤抖间,终是从她苦涩的梦里再次流下了一串晶莹。
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她曾经是那么想接受这个孩子的,却在痛彻心扉的碾落成泥后,忍心杀害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该有多么的痛,该有多么的恨!
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暗哑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一定要撑着!”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四十一章
时过七日,楚幕连没有想到映雪竟然没有撑住。她一直在睡,一动也不动,即便他想尽办法给她用银针排毒,用尽他所有的医术为她疗伤,却依旧唤不醒她。
她脸色带着一种透明的白,唇瓣不再乌黑青紫,娇颜浅淡寂静,呼吸无声。他捏过她的脉象,发现她一日比一日虚弱,带着落胎后的大虚,以及一种生无所恋。
生无所恋呵,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逃脱连胤轩带给她的伤痛,变得这样虚弱起来,以为这样沉睡就可以不用想不用痛。而他,其实从一开始是想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就怕她生无所恋彻底放弃自己,不曾想她自己先放弃了,斩断了与连胤轩的所有,终是打算放弃自己。
“映雪。”他轻轻唤了她一声,眉眼间全是心疼与悔思。
是的,从这一刻起他突然后悔了,后悔将她送到连胤轩的身边,让她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他从来知道她的爱义无反顾倔qiáng坚贞,爱上便是爱上了,即便前面是穷途末路她也会坚持。而以前的他,为救她的命拒绝她伤害她送走她,现在的赫连胤轩,更是将她的心彻彻底底撕成了碎片,让她从此爬不起来。
说回来,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正如她所说,如若可以选择,她宁愿选择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是啊,如若可以选择,他希望她还在他身边,爱着的人依然是他,一如那个烟暮山上的苏映雪。也许那个时候他救不了她,但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寻求解脱般的一点一点消逝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她,更能凌迟他的心。
于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是锥心刺骨,悔不当初,如若可以,如若可以,他会选择与她同生共死双宿双飞,至少他们死的时候,是快乐的,满足的,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生不如死。
如若可以,可惜没有如若。而他,身上还背负着另外的使命。
他没有毁掉卞州城,没能杀掉连胤轩,所以他得不到宇文祁都手上的那颗白玉镇海珠,而另一颗,则在北边夏侯玄的手上。时至今日,他和连胤轩都没有想到,西门墨玄是夏侯玄那边的人,是夏侯玄一直放在连胤轩身边的暗线,窃取一切机密。
被自己最信任的同门师弟背叛,这样的打击应该没有人比连胤轩来的更剧烈吧。只是,他不会同qíng这个男人,也不会恨他,只会带着映雪从此远离他。
以前是他冒险了一次,但这次,他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相信同样的错误不可再犯,至少现在还可以挽救。
而在回莲淌前,他必须要寻回那双被湄颜带出岛的白玉镇海珠,只因此事实是迫在眉睫。六年前他来天景,是得湄颜千折鸟传书才知她在外面生了一个女儿,jiāo由一个姓苏的皇宫侍卫抱出了宫,而她随身带出的那双白玉珠早在她出岛那日便赠给了她心爱的男人。
湄颜只简短告知了他这些,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如一粒尘土埋进了大地,如何也寻之不见。而他,小湄颜八岁,是莲淌的左执事,在年少冲动的年岁曾偷偷喜欢过莲淌这朵最妖娆最会跳舞的血莲,也与湄颜走得最近,互为知心人。他承认在见到映雪的最初,他喜欢的是湄颜的影子,却在与映雪的渐渐相处中爱上了她的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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