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一样?”我问。
“不,是我会像他一样!”
想起萧潜,我掐指算算时日,转眼竟有三个月了,说不想他那是假的,但是……
我总觉得那种想念填不满深深的落寞,那种爱恋占据不了空dàngdàng的灵魂。
傍晚,芙蓉池边的亭子里,我一个人弹着古琴。
我的琴艺连自己都不敢恭维,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弹,总觉得那铮铮回声会填满我空dàngdàng的灵魂……
这三年时间里,我每天都很忙碌,要重新学很多文章,诗词,以及忘记的礼节,要重新认识和熟悉府里面每一个陌生的脸孔,还要练习琴棋书画和女红。自从认识萧潜之后,我又开始和娘亲学着怎么打理府里的大小事务。
不知为什么,我偏偏喜欢这种忙碌,总觉得一旦闲下来,世界变得那么空旷,空得像是一无所有!
其实,没有人真正了解我,萧潜不了解,娘也不懂我,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锦衣玉食的我何来如此深沉的哀伤……
就像此刻,琴声铮铮,池水凄凄……
又是落日之时,忧伤随着黯淡的天色填满我寂寞的心灵。
“太阳落了,明日还会再升起,何必如此介怀?”一个低沉清淡的男人声音在我身后飘过。
我身体一僵,琴弦在手指间崩断。
我确定我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因为只要听过一次,我绝对不会忘记,这声音寒得让人阵阵心颤。
我惊诧地转身,当看到身后的男人,我彻底惊呆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一身黑衣,这种最容易让人忽视的颜色,竟在他身上变得耀眼!因为他就是那种站在千万人当中,也会让人感觉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男人。
他有一双极其沉寂的眼眸,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他有丝毫qíng绪的波动。他有一张如同冰雕镌刻的脸,剑眉明眸,朱唇皓齿,肤如霜雪,光润如玉。可惜再完美的五官都没用,透着死一般的冰冷。
眼前这张脸让我猛然想起昨夜浣泠说过的一句话:宇文楚天有一张江湖第一美女都自叹不如的脸孔。
当时我还想男人若是长得跟女人一样,能看嘛!
此刻看了他我才明白,有一种男人可以让满池的芙蓉花黯然失色,而他身上那男人的魅力丝毫不减,可以让人看得无法呼吸……甚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所以,我可以完全肯定这个突然出现在候府的陌生男人就是浣泠夸得“此人只应天上有”的宇文楚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见我的反应非常奇怪。他将手竟缓缓伸向我,小心奕奕地触摸了一下我的脸,就像碰了一下易碎的瓷器。
“你?这是……”我傻傻地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反应迟钝得难以想象。
他走近我一些,轻声问道:“小尘,是你吗?”
小尘!两个字被他低哑的嗓音唤出来,深qíng款款。
而他的冒昧和无礼也因此变得让人感动。
“不,不是。”我退后一步,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叫兰浣沙,是浣泠的姐姐。”
“你……不承认,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又退后几步,并不怕他,也不讨厌他,只是一看到他眼中被水雾覆盖的喜悦和柔qíng时,我的心开始剧烈颤抖。
“小尘,只要你还活着……我能再看你一眼,就别无所求了。”
这么动人的言语,这么深qíng的凝视,这么哽咽的声音。
我现在终于相信涣泠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面前这个男人柔qíng似水起来绝对让人有种溺水的感觉,一点点沉没,无法呼吸,不能思考。
“楚天!”这时,浣泠突然出现:“我不是让你在前面等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宇文楚天没有说话,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这是我姐姐,我和你提过的?”
“你姐姐?”他眼中都是疑惑……
其实浣泠脸上也多了几分疑惑,她指了指正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娘,道:“嗯,还有……那是我娘!”
宇文楚天微微迟疑一下,吸了口气,上前对娘施了一礼,必恭必敬道:“兰夫人,幸会!”
“幸会,你姓宇文,不知令尊是……”
“一个岌岌无名的小人物而已,兰夫人一定不会认识。”
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宇文公子初来本府,让浣泠带你到处走走吧。”
“好,多谢夫人!”
直到宇文楚天和浣泠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娘才走到我身边问道:“他刚刚和你说什么?”
“他好像认错人了。”
“认错人?”
“他叫我……小尘!”想起他刚刚的神qíng,我又一阵心悸,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萦绕。“娘,您最好查查他的过去,我担心浣泠会受到伤害。”
“嗯,我会好好查查的。你的脸色不太好,回房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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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至,窗疏影,正是旧梦难醒……
噩梦,又是一样的噩梦。
横尸遍地,鲜血顺着小溪流向远方。
我撑着有些瘫软的双臂爬到两个尸体边,他们的脸被鲜血遮住,看不清样子,只能分出一男一女。
我一边爬一边拼命地哭着,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哭。
几道光芒在我眼前一晃,刀光剑影透骨的寒冷。
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等待死亡。
突然,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扑过来抱住我的身体。
接着……
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温热粘稠的东西溅在我的脸上,红了我眼前的一片天地。我不知道他是谁,只隐隐觉得他是我的天,我的地,失去他,我就失去了全部!
我用尽全力抱着他,他的样子模模糊糊,背上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的伤口分外清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不!”
我猛然惊醒,下意识摸着身边的被子,视线到处搜寻着,好像想要找点什么……
碧纱窗,檀木椅,白玉杯,青铜镜,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在这一瞬间变得空旷,陌生。
而我想要寻找的东西,似乎早已不存在……
我拭了拭额头的汗滴,卷起珠帘,下chuáng倒了杯茶。
一口冷茶如腹,因梦境带来的慌乱平息很多。
打开碧纱窗,夜微凉,星明灭,晚风chuī散流云。
不远处,满枝桃花的树下……
竟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我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还站在那里!
是宇文楚天,从树下一步步走向我。
我的大脑轰然炸开,震惊得连手脚都无法移动,就连话都说不出。
他站在窗前,眼光似星光明灭无痕,声音似风声飘忽不定:“对不起,打扰你了!”
我以为我会大叫“救命!”,或者应该狠狠地给这个无礼的男人一个耳光,可他勾动了一下嘴角,我就傻了,因为他淡雅而深qíng的笑容让黑夜变得色彩斑斓。
费了好大劲我才挤出一句废话:“你来gān什么?”
“想看看你,因为你太像小尘。”
“我……她……”
“我和她很像吗?”我明显问了一句很白痴的废话,如果不像他早上怎么会那么激动。
“不像!”他摇摇头,垂首扶着窗沿的双手崩起条条青筋,抬眼时已多了一行清泪:“你比她幸福,快乐,你拥有懂得疼爱你的亲人,能真正守护你的男人……不像她……”
他走了,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兀,让我来不及适应。
我的雨花石的窗沿碎裂了,而他就那么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我关上窗子,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不论让他受此煎熬的是什么往事,让他思念的是什么人,我都没有资格去探究。
浣泠的幸福,就让她自己去追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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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偏偏喜欢作弄自以为聪明的人,我轻易就知道了不想探究的答案。
一日,我揉着酸痛的手腕从书房出来,正看见母亲站在桃树下发呆……
满桃chūn色映在她的脸上,平添几分妩媚。
我刚走近,她就恍然回神,抓紧我的手。
她的手很美,纤细而修长,肌肤如雪。可是触摸的感觉却很奇怪,她的手心和手指的肌肤有些硬,抓着我时力道也略重一些。想来她未嫁给我父亲时,并不是个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千金小姐。
“娘,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想想你妹妹和宇文楚天的事。”
提起这个名字我心头一紧,脑海中莫名晃过他脸上的那行清泪。
定了定心神,我问道:“您查清他的事了吗?”
“查了,他这个人实在不简单啊!”
“那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叫小尘的女子?”
“有!” 娘释然笑笑,拍拍我的肩道:“宇文落尘,他唯一的亲人,据说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qíng极好。可不知何故,他妹妹正准备嫁给天下第一剑陆穹衣的时候,莫名失踪,从此再未露面。”
“可是天下第一庄的陆穹衣?”
“不错!”
在江湖,”天下第一庄”名为山庄,实际就是武林的至尊,而作为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陆穹衣,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陆穹衣的未婚妻会无故失踪,当真是件奇闻。妹妹失踪,宇文楚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自宇文落尘失踪后,宇文楚天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可就在两个月前,他突然现身在陆家的灵堂,还把陆穹衣打成重伤!”
我摇摇头,想起宇文楚天说的那句:“你活着我就别无所求……”, 心头不由得一阵感慨。
相依为命,两小无猜的就是这样一种深qíng吗?
有这样一个哥哥,宇文落尘一定很幸福!
“唉!也不知道泠儿怎么遇上了他,劫数啊!”兰夫人忧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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