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周围的人就看到他把那枚大洋塞进了嘴里,嘎嘣一声咬成了几瓣,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咕嘟一声,大家跟着他一起咽了口唾沫。
太诡异了,这太诡异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心里发毛,几个机灵的连忙转身去找警察。然而他们还没跑出几步,那个大和尚忽然脸色一僵,直挺挺地往后倒在了地上!
“吞、吞金自杀!”
“快叫警察来啊!”
大和尚一动不动,管事的也一动不动,紫金钵盂在地上滚过一圈撞在石栏上,发出叮的脆响。恐慌,悄然而至。
与此同时,最开始打翻箱子的那个工人却混在人群里悄悄溜出了码头,穿过半个城区,最终来到了小乔面前。
“少爷,事qíng都办妥了。码头已经闹了起来,大量的货物滞留,我们安排的船也即将抵达,届时一定会把码头堵住。不过今天英国人有批重要的货要走,他们一定会全力让码头恢复秩序,我们拖不了多久。”
“只要拖到三点钟就可以了,时间不需要很长,但要足够乱。”小乔微微眯起眼,“想办法透露消息给野田,让他知道我趁着混乱在英国的船上偷运了我的货。还有,我会在今天晚上七点乘坐火车去南京。”
“是!”那人随即又想起来,“少爷,刚才在码头上还出现了一个和尚,形迹可疑,您看是不是……”
和尚?小乔心中了然,“无需理会。”
这时,崇明走上前来,俯身在小乔耳边道:“少爷,白老太爷到了。”
小乔点点头,整了整衣领站起来,掀开帘子走出去。
外面是喧闹的茶馆,戏台子上一男一女正坐在八宝屏风前说着评书,三弦与琵琶的声音相映成趣。
小乔沿着楼梯走到一楼,正在吃茶嗑瓜子的客人们见了他,纷纷侧目。小乔却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径自走到离戏台最近的一张八仙桌旁,恭敬有礼地冲坐在那里的一个花甲老人点头弯腰,“小乔见过白老。”
“嗯,坐吧。”白老爷子年事虽高,可jīng神矍铄,一身龙纹长衫穿在身上不怒自威。
崇明帮小乔拉开椅子,随即便站在他身后不再说话。小乔端起茶杯撇了撇水面上的茶叶,轻轻chuī了chuī升腾而起的热气,也不开腔。
说书先生正说到jīng彩处,抑扬顿挫的声音赢得满堂叫好。
今日说的是三国的一个选段,《三英战吕布》。
这是白老爷子最喜欢的几出戏之一,可他今天却没心思认真听。乔家的小子太沉得住气,反倒衬得他有些焦躁,但事已至此,他停止了转动铁核桃的动作,道:“你几次请我,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一把老骨头,恐怕难以完成你的嘱托。”
“白老客气了。”小乔放下茶杯,“在我看来,这件事qíng非您莫属。我的处境白老也知道,人员尚且可以通过陆路转移,多使些伎俩总能走掉大半。但是我乔家这么多年积攒下的金银、我大费周折买来的药品、军火、乃至各类器械,目标太大。如果走陆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是行不通的。一旦被截,这些东西只能送入敌人的口袋。”
“走水路的风险也不小。”白老摇头,“我前头也跟你说过了,对方也有能使法术的人,各个码头都有封锁,那么大一批物资太扎眼,根本不可能走得掉。如果硬闯,伤亡太大了。”
小乔仍旧面色平静,“我知道白老年事已高,孙儿年幼,但凡有另外的选择,我都不会来打扰您清修。可鲲鹏已死,海妖式微,整个上海能够执行这项任务的海妖几乎都拜在白老您的门下。您想保全他们,我可以理解,但国之将亡,连六爷都死在了昆仑山,放眼九州何处有独善其身之法?”
“你忘了,我是妖怪,凭什么要为人类出力?”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小乔目光灼灼,“白老在人间修行了数百年,读人间书、jiāo人间友,看人间烟火,可还分得清自己到底是妖还是人?”
闻言,白老的眉梢微动,整个人都陷入沉默。
小乔也不在意,他对能否说动白老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不甘心,所以即使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也想抓住,“人跟妖本来就是共生在这片土地上的物种,正如yīn阳相生。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如果有人想要踩在我的土地上为所yù为,甚至需要我们自相残杀才能换来一丝喘息的机会,我不能答应、更不认同。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是死,也要把他们撕碎了扔进huáng浦江。所以只要白老愿意帮我,突出重围、与人厮杀之事自有我等代劳。”
闻言,白老终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十年前,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会坐在这里跟一个小捉妖师谈论这种事qíng。
很明显的,这小捉妖师还在气势上把他压倒了。
罢了罢了,安逸了这么久,别到老了反而畏手畏脚起来。他当年可也是纵横四海的大妖啊,何曾这样顾前顾后。
这样想着,那些伴随着岁月流逝而沉淀的豪qíng壮志也终于渐渐在他心中苏醒。手中的铁核桃被捏得变了形,白老把它们往桌上一拍,“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又看着小乔感慨道:“乔月山有你这个儿子,就算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白老谬赞。”小乔站起身恭敬地给白老续上茶水,手指收紧,把所有的激动和惊喜都敛藏于心。
二楼屏风隔开的雅间里,陆知非和商四透过珠链看着下面的qíng形。小乔虽然贴了符防止他人偷听,可有商四在,他和白老的jiāo谈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陆知非的耳朵里。
此时的小乔对陆知非来说是陌生的,也是敬佩的。
他好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崇明都没有阻拦。
这三天里,陆知非跟着商四满上海滩地走,去了很多地方。
小乔的所有安排他都看在眼里,人员疏散、资金整合,频繁出入各个租界为他的计划铺路、跟野田周旋,然后又用一道捉妖令搅乱了妖界的水。乔公馆里所有豢养的妖怪也都已经被放出去了,他们会遵照主人小乔的命令,混在上海的妖怪群中引导局势,让妖怪们往huáng浦江畔的码头上去。
而野田这些已经认定小乔身份的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当然是把小乔以及有关人员一网打尽,乔家的家产和可能存在的丰厚物资也在其列。
但小乔放出的烟雾弹太多,多得迷了他们的眼睛。如果线放得太长让小乔跑了,那就得不偿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小乔跑路之前将他抓住。
于是,追捕到了。
持枪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茶馆的大门,引起一片骚动。
小乔却镇静地端着茶杯,连姿势都未曾变换一下。他转头朝白老礼貌地点了点头,“请白老先行一步,我们晚上见。”
白老点点头,道了声珍重就从后门走了。答应了小乔,他还得回去做一些准备。
小乔却仍没急着走。
慌乱散开的人群里,一坐一站镇静自若的主仆二人分外惹眼。
崇明附身在小乔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小乔身上,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挽起袖口,在士兵们声色俱厉的呼喝声中,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把长条凳,用力砸出!
受到惊吓的士兵立刻就开了枪,枪声惊了琵琶,子弹断了琴弦。惊堂木落在地上,声音有如chūn雷。
小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金色的怀表,按开来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半,杀人的时间到了。
第119章 牡丹(九)
朱红的木门被倒飞而出的身体撞破,茶馆门口,蜷缩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和已经死了的士兵们正好以大门为中心躺成了一个扇形。砰的一声,破碎的大门终于倒下,化为雕花的扇坠。而扇子的主人也终于走出门口,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那是大家都熟悉的脸,但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熟悉。
剧烈的打斗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顷刻间消弭于无形,援兵还没到,匆匆赶来的租界警察也还在街头。四周躲起来的人们悄悄探出头来向他看去,就见他把一朵刚刚开放的白牡丹放在一个士兵被子弹打出血窟窿的胸膛上。
枝条cha入血ròu,红色的伤口开出了白色的花。风轻轻一chuī,小乔指尖上沾到的血珠滴落下来,滴在洁白的花瓣上。
小乔拿出手帕擦着,看向还活着的几个人,脸上的笑意由浅入深,“回去告诉野田,我等着他来抓我。”
黑色的轿车开过来,小乔跟崇明在警察赶到的前一秒扬长而去。还活着的士兵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回想起刚刚在茶馆里经历的一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意。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军人,在这一刻竟然纷纷生出了逃跑的想法。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牡丹还会继续开放。在下一秒,在下一个地方,成为他们最挥之不去的噩梦。
陆知非和商四还坐在茶馆二楼,整个茶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惊讶,再到淡定,陆知非完美地完成了心态上的蜕变,最后他坐在这满屋láng藉里,还能从容地帮商四再倒上一杯茶。
不过陆知非心里仍然是担忧的,即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即使知道小乔最后万幸地活了下来,可是当这一切发生在他眼前时,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起。
相比之下商四就是真淡定了,全程坐在一旁吃茶剥瓜子。他剥瓜子的方式还跟别人不一样,抓一把放在小碟子里,然后运起法力,啵的一声,瓜子壳就全开了花,露出果ròu。你仔细听,还能发觉他剥瓜子的频率跟崇明出招的频率是同步的。
“啪!”又一个胸膛开花了。
“啵!”又一波瓜子也开花了。
商四足足剥满了一个小布袋,然后送给陆知非献殷qíng。可他刚把礼物送出手,外面的警察和日本人的援兵就冲进了茶馆,一看茶馆里就剩下两个人,多可疑啊!
“什么人?!下来!”齐刷刷十几杆枪对准了商四跟陆知非。
商四挑眉,“我是你爷爷。”
“八嘎!”下面的人怒了,对着商四和陆知非的腿就是几枪。上面jiāo代了,要留活口。
子弹当然不会打中两人,全部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商四抬手正想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陆知非却先他一步冷了脸,“你们骂他就好了,gān嘛骂我?”
商四挑眉,底下的人也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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