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知道,她并不是像她表现得那样讨厌我,也许她真是只讨厌我的身份,只是她不知道,这个身份原本我也是讨厌的,如今却要感谢他,没有他,我怎么能来到永宁的身边呢?哪怕只能这样,一辈子凝望她的背影,我也甘之如饴。
第21
“绝qíng有时候未必是坏事。”我起身,走在前面,留下睿思一个人在暖阁中,“你什么都知道,不是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睿思站在窗口,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两声,我回过头去,huáng昏的阳光将他的身子笼罩其中,看不见脸上的表qíng,只见风扬起他的衣衫一角。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为他亦或是为自己。
“殿下,”在我转头准备走掉的时候,睿思却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如果有一天,你要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的身子一震,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悲凉涌上心头,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不可能知道以后的结果,那么……
“什么事?”我qiáng自镇定,停住脚步,却不回身去看他。
“你走的时候,一定要脚步坚定,一直往前走,无论我怎么叫你,哭着求你也好,都别停下来,更别回头,一眼也别看我,好吗?”他说,语气淡定,仿佛再说别人的事qíng。
“你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我勉qiáng自己笑了笑,不过声音有些怪异,“好奇怪的要求。”
那天睿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因为他忽然的一番话,打乱了我一直勉力维持的脑海中的平静,这让我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一个纸团嗖的自窗口保留的小fèng隙钻进来为止。
武科的考试,在几天后开始了。
第一场是策略考试,按照我的建议,父皇亲笔出了题目,在考生全部入场就坐后,密封了,让内廷侍卫十人护送,到了考场开题,考生做答。
武科考试,主要是考察考生对兵法的掌握和运用,从中选拔谋略出众的,将来委以重任,说白了也就是,考中的人将来要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所以策略考试,就是考察他们对兵法的掌握和熟练运用qíng况,往年的惯例是先弓马后策略,不过今年稍稍调整了一下次序。
这一天,因为我的侍读们都去考试了,因此我也给自己放假一天,早早带了小太监书香和书馨,乔装出了宫,混在考场外看热闹。策略考试这样活学活用的东西,居然也有人作弊,一个肥头大耳的在衣衫内密密的抄写了好几本兵法书,当场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余下的在头发里藏字条的,在靴子里弄夹层的,在胳膊上写兵书的种种,也都被一一发现。
书香和书馨笑得半死,直对我说这辈子也没见人如此láng狈过,我也不免冷笑,这些作弊的手段实在太蹩脚,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一套了,这次门口检查的侍卫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这些可能的作弊手段,之前我们都想到了破解的法子,瞧,功效多明显,还没进场,已经剔除了十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了。
正在我看着得意的时候,一抹熟悉的影子却走到了考场门前。
书香和书馨见我皱眉,忙互相拉扯一下,收住笑容,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这期间,已经有几个人进场了,他们看了半晌不明所以,只能转头悄悄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皱眉,考场门前明明秩序良好呀。
而我只能感慨,事qíng的发展变化往往是难以预测的,我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考试,没想到,却因为意料之外的人加入,而发生了变化。
策略考试之后,成绩合格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筛选,在考官阅卷期间,我翻阅了这一届考生的名单和举荐人,举荐他的是一个四品京官,名字不见经传,其实谁举荐了他不要紧,惟一让人奇怪的是,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想做官吗?既然不想做官,又何必要来这里参加这样的考试?
文彬拿到的资料很详尽,除了对考生和举荐人的介绍外,还有他们在京城落脚的地方。
一个人易装出宫总是觉得不习惯,虽然书香和书馨是小太监,比较容易bào露我的身份,不过一来他们都跟着我学了点功夫,再来年纪还小,声音上还听不出破绽,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他们一起去,会会我这个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朋友。
陈风白就住在距离我的公主府不很远的一家升隆客栈,客栈里还住了别的赴考者,这是正三五成群,议论着策略考试的考题。见我进来,老板赶紧迎过来,“这位公子,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找人,有位陈风白陈公子住在这里吗?”书香抢在前头,替我发问。
“有、有……陈公子正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手巾的小二过来,引我们上楼去。
陈风白正在临窗的雅座自斟自饮,见小二引我上来,只遥遥举了举杯,径自gān了,既没站起来,也没有丝毫想停下来聊几句的意思。
“大胆!”书馨张嘴就想呵斥人,被我一个眼神制止,有些委屈的和书香站到了我身后。
“陈兄别来无恙。”我招呼自己坐在他的对面,书香已经熟练的吩咐小二再取最好的酒,顺便加几道小菜来了。
“托福,还好,你呢?宁……或者我称呼你宁姑娘。”他笑笑,仍旧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自己的酒。
“还好了,不过不知道陈兄会来京城,也没尽一尽地主之谊。”小二的速度很快,一两句话的功夫,酒、杯、碟子、筷子和小菜就都齐了,我也自己斟满,却不急着喝下去。
“宁姑娘的消息也算灵通了,不过不知道找我是什么事qíng。”陈风白终于放下酒杯,眼睛毫无掩饰的看过来,目光清明,炯炯有神,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喝了半天酒的人。
我略有尴尬,毕竟平时基本没有人会这样盯着我看,为了掩饰这种窘迫,我喝了一小口酒,陈年的花雕,醇香之极。
“上次陈兄救了我和我的朋友,还没来得及当面谢过。”放下酒杯,我已经恢复自然。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陈风白微微摇了摇头,仍旧拿自己的酒壶倒酒,结果,酒壶空了,只稀稀呖呖的出来几滴,他皱眉,一脸的意犹未尽。
“那这杯酒,就当是我的谢意了。”我笑,拿起自己的壶,帮他斟满。
“哈……这个谢意我就不客气了,”陈风白亦是大笑,仰头gān了,却又说,“只谢一杯未免小气,这样的好酒,多谢我些好了,”说完,也不待我答话,径自取了我面前的酒壶,一杯连着一杯,畅饮起来。
“陈兄……”我想到还要问他最要紧的一句,见他又喝空了一壶酒,急忙开口,却不防,小二又端了一壶搁在桌上,却原来是书香刚刚吩咐上的。
“好极了,宁姑娘,你家这小厮当真懂得人的心意。”陈风白却不理我,又取了这壶酒,连喝了几杯。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片刻后,眼角眉梢便涌上了醉意,连脸色也微微泛起了桃红色。
我知道眼前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过终究不甘心,忍不住按下了酒壶,“陈兄,其实我来是有一件事qíng不太明白,当初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做官吗,怎么如今又来考什么牢什子的武状元呢?”
陈风白一顿,向前探了探头,身子也有些微微摇晃,脸上的笑容中添了份恍惚,笑了一会,终于说:“这次来考武状元的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学成文武艺,想卖于帝王家;另一种就是……”他顿了顿,“你久居京城,自然是听说过的,今上的长女重庆公主有天人之姿,素为上所珍爱,传说将招今次的武状元为东chuáng驸马,试问天下男子,又有谁不想攀龙附凤,鲤跃龙门呢?”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陈风白的话略显轻浮,说的却实在是绝大多数考生的心声,因此我制止了书馨几乎又要冲口而出的喝止声,转而问陈风白,“那么陈兄也是为公主而来了?”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世上哪里有这许多的是和不是,不过是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陈风白又喝gān了壶中的酒,自怀中拿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丢在桌上,脚步轻浮着起身,嘴里念叨着:“我醉yù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便径直走上环廊,摇晃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这人……这人真是大胆、狂妄、不自量力……”一直被我剥夺说话权利的书馨终于开了口,罗织着自己能想到的词汇,却被一旁的书香制止,“上面还没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越来越不知道规矩。”
“上面不让我说话,现在你也来管我。”书馨委屈了,“我说错了吗?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这……这……这……成何体统。”他这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前天我训斥他时,说的那句成何体统,一时,我忍不住一笑。
“算了,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回吧。”我说着,起身,下楼离开。
一日后,策略考试的结果出来,参加考试的举子又刷下一半,最后剩下可以参加后面的弓马考试的,只有十五人了。
自然,王睿思、邝逸如、徐文彬和王简芷都顺利过关,我翻阅参加二试的举子名单时,并不意外,陈风白的名字也赫然其中。
二试的弓马,是我出的题目,照旧是马上30步的距离,不过she的东西可不简单。
我特意命人准备了十五只玉的扳指,大小只比箭头略粗一些,我试了,对的准的话,箭头可以顺利通过。
考试的时候,每位举子上场时,都用细丝线栓好一只扳指,挂在树梢上,靶子也不是过去的死靶,而是善飞的鹰隼,我的题目是,考生在鹰隼被放飞的瞬间,一箭穿过扳指,she中鹰隼。
扳指只比箭头略粗,好的she手应该在这一箭中,让箭头恰巧从扳指中间穿过,然后带着扳指,she中鹰隼,稍有差池,扳指受力就会破裂,考试也就算是失败了。十五名举子,十五只扳指,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这是不是有些为难了那些举子。”父皇见了我的扳指,有些好笑也有些担心。
“书馨,”我示意他带人去准备,片刻之后,我拉着父皇到了御花园,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已经栓了一枚扳指,有人拿了我的弓箭过来,也有人拿了一只鹰架。
放鹰的同时,我深吸了口气,箭稳稳的she出,带走扳指,直中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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