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人走的路线,与上两次的又是不同,看来聪明如慕容长风,也有走眼的一天,他一味的怀疑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老人,真不知是该笑他还是该笑我自己。
这条路,一直出城。
临到城门口,我站住了脚步,从茶馆到这里,老人的qíng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也许,他并没有中毒,也许,他的内力比我想象中的深厚,再跟下去,恐怕有危险的,反而是我也说不定。
“怎么,这样快就放弃了,姑娘难道不想看在下毒发时的样子吗?”刚刚转身,声音便自我的后方发出。
我的武功虽然不济,却也没想到,只在转身的时间,便能轻易让人如此靠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回家而已。”迅速的转过头,看着那张皱纹横生的脸,我巧笑如花,眼波流转间,醉生梦死已经弥漫在我们周遭,那是我经常大量携带的毒,几乎存在在身上的每一处,中毒的人形同酒醉,毒发迅速而猛烈,师傅的典籍上曾记载:此毒,常人接触,三盏茶后无药可解,习武之人,毒效尤甚。
“好一道醉生梦死,毒王的传人,果然了得。”身边的人很诚恳的称赞着,只是话音落入我耳中,却如同魔咒。
“该我说果然了得才对吧。”我继续笑着,眼中神色不动,两次出手,我已失去先机,尽管身上的毒药依旧品类繁多,不过却不能再贸然下手了。
“这么说,姑娘是同意与在下一起出城了。”他说的是问句,语气却肯定,与此同时,我也觉察,一股yīn柔的真气,已经控制了我背心的全部大xué,想来,只要我微微摇头,那真气便会如cháo水般涌入,至于我的下场如何,便再清楚不过了。
我并不惧怕死,因为我注定了没有太多的时日,只是,我却不能死,因为,还有一件事qíng没有了结,我答应过一个人的事qíng还没有做到,所以我说:“我好像也没有选择,请带路吧。”
依旧是老人走在前面,我跟在后边。
前面,便是城门。
滚滚的马蹄声,自城门外急速的接近,抬头看时,先头的马已经到了眼前,我心中一喜,竟是慕容长风一早外出打猎的队伍,恰在此时,回到了城中。
心中几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想要向他求救,即使被他嘲笑也没有关系,只是,这老人的身份来历和武功高低我都无从判断,外一,岂不是连累了他?
只犹豫的片刻,慕容长风的马已经到了跟前,我抬起头看着他,虽然决定了不开口向他求助,心里却隐隐希望他可以停下来,哪怕看我一眼,问我一声要去哪里也好。
只是,他终究没有停下,不仅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稍稍放缓一些马速,就那样,风一般的,从我眼前掠过,又消失在街角。
不知道如果此时我大声告诉他,依依的解药其实我还没有配好,但是我却马上有xing命之忧,他会不会回来救我,会吗?哪怕是为了解药,惟一能救他爱的女人的解药。
“尊夫的马跑得太快了,居然没有看到你,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老人的语气听不出是庆幸或是嘲讽,不过一切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纵然我可以欺骗天下人说是慕容长风没有看到我,我也欺骗不了我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忘不了他冷漠的投诸于我身上的眼神,那是在看一个自己厌恶的路人的眼神。
心在一刻忽然如撕裂般的巨痛,伴随着的,是翻涌的血气和眼前弥漫的鲜红,红颜爆发的症状,那隐藏在我经络深处的毒,终于在无数个深夜的痛彻心肺后,第一次剧烈的发作了。
神志是格外的清醒,只是意识却仿佛同周遭隔了什么一般,有些同这躯壳点点分离,我仍旧跟在老人的身后,出城,进山,一步步的走着,每一步,挥汗如雨。幸好今天我没有穿太浅色的衣衫,不然,那上面片片的鲜红,大约会让偶然自山上下来的樵夫大惊失色吧。
红颜爆发,血汗如雨。
慕容长风
玲珑失踪,到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十天前,城门口的匆匆一瞥,她便如空气般,消失无踪了。
十天中,我的生活重又回到了原点,没有人再qiáng迫我睡在地上,没有人让我陪着她整天的绝食,更没有人用嘲讽的语气同我说话,一切,都同原来一样了,只是,我的心却一天更似一天的烦乱,是的,烦乱。
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烦乱,总之,就是开始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茶水不是浓了就是淡了,家里下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聒噪,饭菜也总不那么合口味,就连平日里最能安抚我心神的书籍,看在眼中,每一行甚至每一个字,都不知怎的,黑得如此扎眼。
老管家说:“还是叫人去找找少夫人吧,到她常去的地方。”
我烦躁的说:“不用!”
是的,不用,一个人存心要躲藏起来,找又怎么找得到?更何况,这个躲藏起来的人,于我来说又是如此的陌生,除了知道她每天都去茶馆听书之外,我用力的回想,才发觉,原来我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她会去那里,做什么,全部不知道。
十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苦苦的回忆。
那天,城门口,她,好像正要出城吧,看那方向,是的,出城。
等等,当时走在玲珑前面的人,那——那不是茶馆里的说书老人吗?
他们怎么会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城门口?还有当时玲珑的神qíng,她的神qíng,我记不清楚了,说不出同平时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知为什么,用力回想的同时,心却隐隐的痛着,那已经记忆模糊的眼神里,为什么隐藏着让人悲伤的魔力?
在第十一天的早晨,我终于决定出城去,这几天闷在家里,人简直要发狂了,还是外面好,迎着风,在马上追逐猎物,除了与高手对决之外,这是另一件让我快意的事qíng,只是,这天的路线,同十一天前的,却不自觉的重合,从同样的城门出去,放马驰骋。
“少爷,你还好吧?”书童歆儿不知何时催马追上了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了声。
“怎么,你少爷看起来不好吗?”我反问。
“没有,只是,好几只兔子从您眼前过,您怎么不she?” 歆儿说,眼里透着遗憾,烤兔ròu是他的最爱,也难怪。
不知道玲珑喜欢吃什么?这样的念头几乎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惊得我几乎被马颠下来,偏偏此时,歆儿在我耳边忽然大喊:“兔子!”
“除了吃之外,你还会做什么?”我有些微恼,歆儿从小跟着我,我一贯把他当作弟弟一般看待,并没有给过一句重话,不过今天,我的火气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少爷,您心里是不是不痛快?少奶奶连说都没说一声就跑了,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您……”
歆儿的话猛的止住了,眼睛在我的脸上停住,我猜,这一刻,我的脸色肯定很可怕,不然怎么镇得住那小鬼。
于是我说:“怎么不说下去,我……我怎么?”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为什么你们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提起玲珑,好像我的心qíng不好,是因为玲珑忽然不见了一样。
玲珑是什么人?她不过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她从此在我的视野中消失,有怎么会因为她的失踪而烦恼。
她去了哪里,与我何gān?只要她到了时候,把依依的解药给我就好了,对了,依依,我怎么忘了,依依的解药呀,她这样不声不想的消失了,依依的药怎么办?难怪我的心qíng这样烦闷了,她还没有把解药给我。
这样一想,火气便消了很多,我搭起弓,几乎没有格外的瞄准,箭便嗖的she了出去,目标,是一只被下人从糙丛中驱赶出的兔子。
玲珑
红颜爆发,血汗如雨。
我终于知道红颜真正的威力了,那种死过一次的感觉,大概足以让人此生难忘,只是,我的此生,又缩短了很多。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还算宽阔整洁的山dòng里,身下是厚厚的gān糙,身边是明亮而温暖的篝火,篝火上正烤着滋滋冒油的野jī。
想不到那位说书的老人能这样优待俘虏,支撑着坐起身,才发现山dòng中并没有他的身影,看来吃饱之后,我可以离开也说不定。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总之身上依旧是那日的衣衫,不过颜色却完全变了,红得彻底,红得耀眼,红颜,真的可以让人的汗如同血一般的殷红。
肚子正在打鼓,这使得我很难拒绝美食,烤得正是火候的野jī,鲜嫩而肥美,我决定不再顾及什么虚伪的吃相。
一只野jī就这样被消灭gān净,似乎有好多好多年了,都没有吃过这样多的东西。
抓一把gān糙擦了擦手,既然没有人看管我,不试着离开,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山dòng外,是我所熟悉的世界,虽然环境陌生,不过空气中却充满了我熟悉的自由的味道。这里该是快到山顶了,没有笔直生长起来的树,迎面刮来的风,几乎要将人整个掀起来一般。
侧耳细听,这里除了风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下山回家,这个念头几乎立刻便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不假思索,我的腿已经开始向着山下的方向移动,回家。
一步、两步、三步……
我终于还是静默的站住了,下山也许并不困难,只是,我要回到哪里去呢?家吗?我真的有家吗?
不需要闭上眼,慕容长风冷漠的神qíng早如刀刻般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冷漠也可以如此的伤人,不过现在总算知道了,有的时候,杀人是不需要任何工具的。
自己的坚持,在此刻看来,真的很好笑,嫁一个完全不爱,简直是恨自己入骨的男人,在这样的过程中,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报复的快感吗?也许最初我的确得到了,看着依依为了当初的背弃付出代价,看着他为曾经的冷漠伤痛yù绝,只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东西吗?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那为什么红颜会发作?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的寒冷和痛楚?
山上的风很大,chuī到身上,从肌肤一直寒到心底,我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尽力的将自己团成一团,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一些。
我决定不下山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已无处可去。
红颜开始发作,我的生命有了一个既定的终点,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在什么地方倒下又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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