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云天消失的小路,她缓缓念着柳永的词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qíng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qíng,更与何人说!
身后,气场在无声的发生着改变,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浩,告诉我,那天下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她问。
“我说我不知道,你相信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回答。
“我不相信,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对不起,子君,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甚至我的命也可以给你,但是,这件事,我,不能说。”
“是吗?你可以不说,但是,你知道,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秘密,我早晚还是会知道。”
“如果是那样,我qíng愿希望你晚点知道。”
针对一个话题的讨论终究是结束了,雨晨,不,现在,应该是还原本来的她的时候了,萧子君转身,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又这么巧的救了我?”
司马浩苦笑,其实这根本是一个问题,不过,能说的他已经说了,不能说的,却始终不能说。
“一个多月前,我在少主的书房,无意中见到了一幅风景画,楼台水榭,无不力求bī真,反而失了画面的层次之感。我很好奇,一路调查下来,竟发现,画里的地方是……”他沉吟了一下,安静的看着子君的反应。
微微愣了一下,子君说:“画的地方,正是我现在的家。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并没有出事了。”
“我不知道。”这次,司马浩说的是实话,至于楚飞扬是如何找到了子君,又为什么故意让他看到那画,并且追查到这里,他也不是很明白。
楚飞扬,就一直是那么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永远没有人真正懂得他在想什么,他又准备做什么,只是,却让人不知不觉的想要追随,是的,追随着他的脚步。就连自己,竟然也不能例外,司马浩自嘲的摇了摇头,才想起了一件大事。
“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冷家了,你的存在,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他提醒。
“谢谢你,浩,我明白,其实,也许,我原本就不该放任自己,多了一个家的牵绊。”子君淡淡的说。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司马浩是担心的。
“准备做什么?我还没有想过,走走看吧。”
“你,会回去山庄吗?”最后,还是谨慎的问了出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罢。”依旧是风清云淡的表qíng。
那么,但愿你不要回去,留在江南也好,去风chuī糙低见牛羊的大漠也好,总之,在他还可以保护她的时候,走得越远越好。
四十六、重逢明月夜
方云天走后的第二天,西湖jīng舍的大门上,落了重重的大锁。
这天早晨,冷家的佣人在开门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书信,写信的人是冷家刚刚找回不到一年的三小姐冷雨晨,信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让人可以一目了然,冷夫人看过之后,昏了过去。
待到冷家的众人找到西湖jīng舍,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以追寻主人下落的痕迹,就如同雨晨信上说的,从此各在天一方,养育之恩,来世图报。
雨晨,就这样,又一次在亲人面前,消失了。
从此,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只是萧子君了。
离开杭州,萧子君开始漫无目的的行走,纵横天下,本来不知是多少少年人的梦想,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个梦想存在的前提,首先是,你要先拥有一个时刻等在某个地方的家,没有了家,纵横天下又怎样?
从萧子君离开杭州的那一天开始,司马浩就一直跟在她身旁,赶不走,甩不掉,如影随形,萧子君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司马浩虽然看起来总是嬉皮笑脸,没有一刻的认真,但是,他的决定,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以改变,除非死亡。
她当然不会杀他,所以,也只好放弃了甩开他的初衷。也许,长路漫漫,有这样一个旅伴,未尝不是件好事。
越向北行,天气便越是凉慡起来,到了立秋这天,气候的变化就更是明显,没有了酷暑的层层热làng,人的心qíng,也似乎畅快了许多。
不过,这种畅快,也不过是一时的,当你发现,自己成为了很多人追杀的目标的时候,这种感觉,想来,任谁,也不会觉得畅快吧。
进入山东地界的第一天,萧子君就知道,麻烦找上门了。
在山谷间的一条小路上,她和司马浩遭到了伏击,出手的人对这里的地理环境相当的熟悉,一开始就用巨石将山路两边的出口封死了,又从山顶,不停的推落了磨盘大小的石头,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还算是身怀绝技的话,恐怕这第一阵,已经难以抵挡了。
可恨的是,这边石攻还没有停下的时候,山顶乱箭又一齐she下,虽然没有准头,力道也不好,不过,呼啸而下,犹如bào雨的阵势,也足以让两个人手忙脚乱,疲于应对。
忙乱中,司马浩和萧子君相对苦笑,也不知这些围着他们的人,还预备了什么招呼他们,不过这身处两山之间,外一对手要是点一把火,那热闹可就大了,也许明天,不也许等不到明天,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江湖上两大鼎鼎有名的杀手,被些无名小卒,烧死于山中,可就是一世的英名,悔于一旦了。
名声这东西,他们当然不看中,反正属于他们的,永远也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不过,江湖人,死的方法可以很多种,但是无论哪一种,总是该先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吧。
在分开了又一拨密集的箭雨之后,他们有默契的开始同时向两侧山峰冲上去,这里的山峰地势陡峭,加上石块和箭,夹杂着暗器的不停袭来,让攀登的工作就显得格外的艰险,不过,为了保住小命,刀山火海,也总是要闯过去的。
一只箭,夹着腥风从萧子君的脸前飞过,看来对手已经换了有毒的家伙,她惟有苦笑,从来就知道,自己在江湖的杀戮,惹下的仇恨不少,但是没想到,报仇的人,来得这么快,行事这么狠毒。
后悔吗?也许有吧,她杀了方云天的一家,各为其主,本来也很难说谁对谁错,大概错就错在,她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
人生的对错起伏,原本就不是人自己可以控制,曾经以为,从今而后,可以不再和江湖有瓜葛,可以不再刀口舔血,不过,到头来,还是发现,其实天真的一直是自己。
她可以放下,但是,别人呢?
这就是一个恶xing循环,她杀了人,有人找她报仇,为了自保,她只能继续杀人,然后更多的人来找她报仇。
这样的人生,究竟为了什么存在呢?
萧子君不明白,她永远也想不明白,甚至不愿去想,就像眼前,她可以放手,让有关她的恩怨,到此成为一个了解,但是,司马浩呢?他也要为她陪葬吗?
微躯原可归尘土,其奈恩仇未了何。萧子君的长叹只能留在心里,手下的剑,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几乎是同时,她和司马浩攻上了两侧的山峰,等在那里的人没有四下奔逃,而是纷纷抄起兵器,一拥而上,看服色打扮,该是江北丐帮的人。
丐帮的前任帮主死在萧子君手下,也难怪他们要拼命了。
丐帮的弟子,和天下其他门派的不同,原不过是些生活没了着落的苦人聚合在一起,因此,也没有什么统一的武功招式,就是纵横天下的打狗棒法,丐帮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略知一、二而已,加上,当日姑苏一战,帮中好手大都战死,这里剩下的,又怎么会是眼前两个人对手。
峰顶一战,持续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萧子君的剑,第一次没有杀人,所有的人都受伤倒地,有的暂时失去了知觉,但是,都还活着。
站在峰顶,萧子君也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懂得手下留qíng这样的事qíng,只是出剑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就是这样了。
很久,对面的山峰早已经寂静无声了,但是她出声召唤司马浩,回答她的,却只是呜呜的风声。
出了什么事qíng?她无从知晓,只是司马浩的武功,应该和她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他的对手同样是这样的乌合之众,那他现在早应该站在对面,冲自己蹦跳着挥手才是呀,除非……
萧子君有些不敢想下去,她衡量了一下两山之间的距离,从怀中掏出了链锁,真气灌注,链锁破空,正好牢牢的缠在了对面的一棵老树上。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一旦对面真的有高手埋伏,那么,中伏是轻而易举的,但是,她不能等了,这个世上,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这次,司马浩一定不可以出事。
借着链锁之力,萧子君飘到了对面的峰顶,其实两山峰之间的距离也并不是太宽阔,但是刚刚纵身一跃的时候,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吃力。
要是过去,也许她根本不需要链锁的助力,只凭一口真气,就可以横渡,但是现在,她苦笑,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的功夫,还真是退步到了离谱的地步。
山峰之上,空dàngdàng的一片,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宣告着刚刚这里确实曾经有人,有很多人存在过,只是,不过片刻之间,这里的许多人,竟然走了个gāngān净净,而且地面上,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打斗痕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未免让人惊异不定。
司马浩不在这里,他甚至不在周围的几十丈范围内,那么他去了那里呢?
萧子君小心的向前挪着脚步,让自己一贯还算灵敏的耳朵,收集着周围空气中的任何一丝可以的响动,然而,周围的一切,就如同死了一般的,竟然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存在。
她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四下里依旧是寂静无声,所以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山上的风,总是时有时无的,这时,恰巧有一阵山风chuī过,空气中,隐隐的有一丝血腥味传来,是的,血的腥味,只要这种味道存在,即使距离再远上一点,即使味道再淡上一倍,萧子君也总能发觉,这样的味道,早已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也许永生不忘了吧。
她的身行开始迅速移动,在下峰的路上,在树林当中,她看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许多;许多的丐帮弟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将树林的地面染成了一片耀眼的殷红,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惊讶的神qíng,好象在临出事前,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或事qíng,不过,却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和事qíng,因为,地上的这些,已经通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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