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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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言不语就是默认了,他多问一句不过为了讨个心安。秦无端自嘲地想,认了就认了,他还能怎么样呢?所有心意传达到便好,甚至卑微地生出一点庆幸来,程九歌并非无动于衷,没有比这更好的回应了。

  他心中兀自百转千回,眼前一直缄默的人却突然道:“秦无端,你最不该招惹我,招惹完了还想跑。”

  一室微苦的糙木气息,程九歌想他这辈子也做不出这么丢脸的事了。依稀记得当初无意中偷窥到苏锦如何与唐青崖亲近,他眼睛一闭心一横,拽过秦无端的领口,毫无章法地将唇印上了他的——尝到一点咸味。

  程九歌与他近在咫尺,轻描淡写地舔去他脸颊泪痕,qiáng压着自己的紧张,装作毫无波澜道:“还以为你多大出息……不就是喜欢这样么,怎么哑巴了?”

  那人呼吸立时沉重,程九歌做完那一个动作心跳如雷,满室寂静让他难堪。脸颊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可秦无端半晌没有反应,程九歌暗暗翻了个白眼,刚要起身破罐破摔立刻走人,再不和他说话——

  秦无端猛然拉住程九歌:“师叔别走!”

  他失了重心,天旋地转地一头栽在chuáng上。看上去像投怀送抱。秦无端死死地禁锢他的腰身,整个儿埋在他后背,肩膀抽动,哭得无声无息。

  近十年的夙愿,原来自己一厢qíng愿的“以为”和“了解”到头来仍旧抵不过他说出喜欢二字。秦无端一时仿佛在云端,一时又沉甸甸地往下坠,整个人七荤八素地发泄了一通,总算醒悟这并不是梦。

  立刻变本加厉地向程九歌讨代价去了。

  待到偃旗息鼓,秦无端被一个小弟子喊走,说是李子徽从观朴峰发现了杨垚的旧物。他依依不舍地在程九歌脸颊落下一吻,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四下重又归于沉静,程九歌拢过秦无端搭在他肩上的外衫。这些年的记忆铺天盖地让他快要承受不住,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总归都要过去。

  山川仍在,过往云烟终成虚妄。当下时光短暂,去而复返已十分难得,何况故地有故人,君心换我心。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微雨飞燕,桃花依旧笑chūn风。

  *

  后来苏锦去了金陵,听说被亲生父母认了回来。他兄长不在府中,毕竟分离十数年,父母也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话,无奈短暂停留一段时间,好容易等回了苏晏。左右时间不紧,索xing上了会稽山避暑。

  他抵达后敏锐地觉得某两个人不对劲了——秦无端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喜怒哀乐一目了然,只是好似突然放肆了不少,而程九歌对秦无端,居然从“也就那样”变成了“听之任之”。苏锦一挑眉,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笑来。

  “师叔,我怎么瞧着如今掌门师兄更听话了?你看他要有尾巴准能摇起来。”

  秦无端:“苏锦,你诋毁我。”

  苏锦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倒是洗刷冤qíng啊。”

  秦无端解释不来,可如此炫耀的机会程九歌定然不会放过,何况那日秦无端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不撒手的场面实在难得,怎么能不好好儿地歪曲事实?

  苏锦听程九歌声qíng并茂地添油加醋一番自家掌门是如何没出息的,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哦,原来师兄还是个多qíng种。”

  唐青崖笑得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多qíng种?他就是个哭包!”

  该哭包怒目而视,只觉自己的掌门威严已经扫地扫了个囫囵,无奈旁边程九歌坐镇,秦无端不敢发作,一腔怨念全都撒在那些无辜被连坐的小弟子身上:“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师叔,看什么?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弟子齐声道:“做完了——”

  秦无端长眉一挑,桃花眼中登时一道寒光掠过:“哦,做完了啊。很好,都去藏书阁给我抄《清静经》吧。你们不是景仰苏师叔?当年他常常背诵‘大道无形’,而后对凌霄诀的领悟简直如虎添翼,我看挺好,你们学着点,一人五百遍。”

  阳明峰上哀鸿遍野,无数道殷切的目光投向他们的两个救世主。秦无端的大弟子最先反应过来:“苏师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五百遍《清静经》抄下来是要死人的!”

  苏锦喝茶,熟视无睹道:“最多断手,死不了。”

  那弟子泫然若泣,转而可怜兮兮地望向程九歌,期期艾艾地喊道:“师叔祖……”

  程九歌:“五百遍确实太过。”

  众小子立刻感觉有救,纷纷准备高呼万岁。

  程九歌:“我看四百九十九遍就可以了。小孩子嘛,不打一顿怎么记得住呢?同理,不多抄几遍怎么记得住呢?有道是熟能生巧——当日谢师兄对我说的,他老人家金口玉言,总归没错。”

  秦无端见他难得使坏,偏过头去笑。

  盛夏的会稽山一片苍翠yù滴,演武场没有了往日的肃然,显得十分雅致。桌案之上放着的是今年新茶,又有桃花晒gān了掺入其中,芬芳香气扑鼻,说不出的纨绔作风——秦无端有了心qíng放肆,自然要慢悠悠地享受。

  他正喝茶听风,倏忽被苏锦踩了一脚。

  平时斯斯文文一派高人风骨的师弟凑过来,表qíng竟然有点揶揄地问道:“我怎么瞧着你那什么纲不振,难道是我想错了么?”

  秦无端鄙夷道:“你还喜欢偷听这些家长里短?”

  苏锦正色道:“我和青崖打了个赌,他说你惯着小师叔,又多年夙愿得偿,定是怎样都肯的,而我自然维护你。可我要是输了……秦无端,你懂得后果。”

  这听着不太像苏锦做的事了,秦无端暗自腹诽,侧过脸去展开折扇,掩盖了两个人的悄悄话:“大庭广众的,我总要给他面子。放心,你想的对。”

  苏锦心领神会:“师兄看得见摸不着这么多年,总算一朝得解放,恭喜啊。”

  秦无端:“惭愧惭愧。”

  四下稚气的童声此起彼伏,一边苦不堪言地求饶一边念枯燥晦涩的经文。

  苏锦瞧着热闹,不时被唐青崖在鬓边cha了一朵芙蓉花,顶着无比可笑的粉红粉白,他无奈地瞥了唐青崖一眼,低声说了什么,唐青崖炸毛,骂骂咧咧地走开。

  而程九歌十年如一日,熟练地翻检药糙,秦无端在旁边事不关己,只是看他。

  当年浩劫只剩下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七月流火的时候,今天的阳明峰依然现世安稳,处处充盈着欢声笑语……

  “秦无端!你给我过来,墙上这挂的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

  ……以及jī飞狗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篇是某位读者想看的谢凌以及霜迟的养成(呸),不定期更,或许下周末?

  不知道能说什么,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吧,祝大家新年快乐!

  ☆、番外三 扬州慢

  南岭温暖湿润,盛夏又格外炎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微的霉味。

  白术熬好了药小心翼翼地端起,他过完年又长了点个子,推门而入时明显地感觉bī仄了。小屋中泛着淡淡清苦的香气,不知此间主人到底是何种爱好,放着熏香不用,成天泡在药罐子里一般。白术习惯了,疾步走到榻边。

  “顾先生,喝药。”他轻声说。

  榻上斜倚着的人“嗯”了一声,懒散地支起了身子接过药碗。白术看着他,仍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可又觉得确实哪里变了。

  他没多问,拿了空碗后叮嘱道:“先生好歹也多出去走走,今天太阳很好。”

  顾霜迟道:“知道了,我再睡一会儿。”

  白术于是晓得自己这话又被他当耳旁风了,只觉真不省心,可又无能为力。他像个小老头似的唉声叹气,从房中出来。

  南岭这一片药田打理得很好,照理来说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最近总是莫名不安。顾霜迟年前去了会稽一趟,回来后就总闭门不出,他不敢僭越,没问会稽一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白术对顾霜迟知之甚少,这人年近不惑,此前也隐居南岭多年,而再多的,白术就不知道了。顾霜迟不喜欢说自己的事,也从没有人来找他,南岭在几年前曾经热闹过一阵,那个姓唐的大哥哥和顾霜迟的师弟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

  他才知道原来顾霜迟也是会武功的,不由得更加好奇他的从前了。

  这日顾霜迟又闷了一天,他脸色越发苍白,临近huáng昏才出来走了圈。他坐在石桌边,打了个哈欠,问白术:“无聊么?”

  白术老实道:“还行,习惯了。”

  顾霜迟一双眼睛中闪过幽微光亮,他看出白术的心思,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左右现在只有你自己帮忙,我还得多谢你了。”

  白术闻言差点割破了手指,他放下切药材的小银刀:“先生能多讲一些以前的事么?”

  顾霜迟愣住了,半晌,直到白术已经做好了给他道歉的预备,他才轻轻笑了。

  “很久不曾回忆,你若想听,我也不妨说些旧事。”

  顾霜迟十二那年,正是心思活跃的时候。会稽山困不住他,一如当日的宣城困不住他。

  少时聪慧的人鲜有不落窠臼的,要么被chuī捧得飘飘然自视甚高,最后心不甘qíng不愿地被打回现实,要么实则只是灵光一现,终究泯然众人矣。顾霜迟自小饱读诗书,父母的期待全加在他身上,渴望他也能光宗耀祖。

  “霜儿,你看咱们太守大人,当年不也是一朝及第现在全家沾光么?听闻他的次子如今做了东宫太傅,那可是日日和皇亲打jiāo道的人物呢!”

  父亲总这么说,顾霜迟耳朵听得生了茧,到后来睁只眼闭只眼,敷衍了事。

  他见过那位太守。谢大人气度非凡,纵然年逾古稀仍然与寻常白头翁十分不同,更遑论那前几日方才回到宣传探亲的谢太傅……更是一表人才。若非已经娶妻生子多年,始终不曾纳妾,怕是不少富商想把自己的女儿往他后院塞呢。

  顾霜迟被父亲说得烦了,少不得逃出家门。

  他们家从前算是宣城的世家,自三代以上开始走了下坡路,最终沦落成了不伦不类的模样。父亲自是有一身傲骨,也被无qíng岁月磨平了棱角,眼看顾霜迟虽小,已经展露出非常人的天分,他如何能不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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