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焦在王斗的威压下,只觉得全身上下气都喘不过来,自己贪腐的事qíng败露,如果王斗再报一个欺隐田粮的罪名上去,他可以想象那种后果,想到这里,他满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在大明各个卫所中,都有设立经历司或是吏目厅,一般卫为经历,所为吏目,职责基本相同。与世袭的武官不同,经历与下面各吏员多为流官文职,由吏部选授。经历司与吏目厅下又设六房,由吏部选拔的吏员负责。
经历与吏目职权宽广泛,卫所文档,屯粮军饷,朝廷文书收支等,都归他们管理。不过由于明初政治设定,经历与吏目虽身为六房主管,却没有考绩六房下属吏员的权力,这个权力是在卫所掌印官手上。
而且他们的月俸与办公费用,是由地方卫所所出,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加上吏员升迁极难,他们的成绩表现,要由卫所掌印官评说,经历与吏目成为各卫所武官事实上的幕僚,一举一动就要看各掌印武官的脸色。
张学焦身为卫所吏员,考评表现都是由掌印官王斗一力主导,王斗处事手段他早已见识过,他要治自己,易如反掌……张学焦忽然跪下叩头:“大人,小的猪油蒙了心,请大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他身后的各吏员也是大惊失色,也是跪下叩头不已。
王斗叹了口气,道:“我念你们月俸稀薄,已经提高了你们的月俸钱粮,如果你们表现出众,还有诸多奖励,你们为何还不满足?”
他摇了摇头,道:“从今日起,吏礼房由令吏冯大昌负责,户房由钟正显负责,兵房由钟荣负责,你们几人便协助他们再次核算军户田亩,将功补过吧。”
大明六房定额原有令吏二人,典吏四人,还有各司吏,攒典不等。由于各卫所事务有简在繁,很多地方常数房合为一房,天启年后,大明各卫所只保留吏、户、礼、兵四房。保安州城的吏目厅同样只有四房,吏礼房令吏一人,吏房典吏一人,户房典吏一人,兵房架阁库典吏一人。
特别是那架阁库,是管理军户文档的地方,在王斗看来颇为重要,便让钟荣负责,他的舅舅钟正显,便负责户房的田亩文册。其实钟荣与钟正显都为司吏,本无资格负责一房之地,不过王斗哪理会那么多?吏目厅这个地方,是该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听了王斗的安排,张学焦等人松了口气,虽是大权旁落,但饭碗总算保住了,他们千恩万谢,连跪带爬的出去了。
王斗对令吏冯大昌道:“冯先生,州城的吏目厅,便拜托你多多劳心了。”
冯大昌新掌一厅之地,也是欢喜非常,他深施一礼:“大人放心,学生等定会仔细核算田亩文册,无丝毫毗漏。”
随后他神qíng凝重,低声道:“大人,那张学焦的同胞小妹乃是东路新任参将的妻室,大人对他如此……需要小心。”
王斗不由意外,他早已得知,原东路参将张国威因去年自己的斩首大捷之事,已经高升为副总兵,调往镇城去了,原东路游击毛镔同样有功,便接任为新任的东路参将,没想到张学焦的妹妹还是新任东路参将毛镔的妻室。
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本官已经知晓,冯先生,你们尽心做事吧。”
令吏冯大昌深施一礼,领着钟荣等人退了出去。
第171章 畜场、剿匪大军回
杨志昌揉了揉跪酸了的膝盖,心下毫不是滋味,刚才他被王斗大骂了一阵,还得恭敬受训。
他心中哀叹,这保安州真是没法混了,只不过侵占一些田亩,这点小事,便被王斗不容qíng的劈头臭骂,放在往日,王斗还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时,在自己面前是怎么样,现在却是怎么样。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论王斗怎样严责,他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之意,否则罪名更重。
他垂头丧气地站起来,王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喝道:“下去!”
杨志昌更是一惊,连忙退了出去。
走出议事大厅,杨志昌长叹了口气,这保安州是王斗的天下了,自己还是想办法调走吧。
看着杨志昌的背影,王斗沉默了一会,此次的田亩统计中,以张家堡与五堡问题最多,不过那张家堡防守官史敏还可救药,他全堡上下,不过隐匿三百多亩的田土,自己稍一喝斥,他就吓得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在大明这种背景中,他只算是小毛病,只有这杨志昌恶习太深,自己早晚要将他换了,五堡是个好地方,还论不到他来鸩占雀巣。
很快的,在田亩统计之事上,王斗发出严令,敢有军将侵欺钱粮,隐匿田产者,不问军民官吏,一体申饬严责。在接下来数日里,吏目厅严加核实文册,已经有多位军官受到处罚,州城上下凛然。
……
这四月的时候,赖满成的一千头耕牛终于运到了,引得全城的军民都是出城观看,看得这密密麻麻的耕牛,军民们都是惊叹不已,没想到cao守大人说到做到,一口气购买就是一千头牛,有了这些壮牛,加上那些灌井水车,大伙的耕种田地,就有了保障。此时他们心内最后一丝忧虑也是消失不见,人人都对王斗的手段佩服不已。
州城内外欢天喜地,知州李振珽也是带着手下吏员偷偷去看过,回府后他惊叹不已,只是连连道:“那王斗哪来的银子?”
赖满成出去跑了一趟,黑瘦了一些,原本他油头粉面的,此时王斗一看,他脸上颇有风霜的味道。据赖满成自己介绍,为了凑齐这一千头耕牛,他跑了好多个地方,终于不rǔ使命,将王斗要的货物凑齐了。
王斗向赖满成购买一千头耕牛,除了有十三头牛在途中发生意外死亡外,余者的大多壮实完好,都是好牛。赖满成也与王斗说了,死了的这十几头牛,他老赖会负责赔偿损失,让王斗对他另眼相看,这家伙别看花花公子形象,人品还不错。
王斗吩咐管屯官张贵将这些耕牛在城外暂时安顿好,他唤赖满成回到cao守府邸,他微笑道:“赖兄弟果然是个实诚人,近千头耕牛竟给本官运到了,我给你手札一封,让我亲将谢一科领你到舜乡堡,寻舜乡堡防守官林道符,他便会给你五千两银子的牛价银。”
赖满成大喜,连声道:“谢过大人了。”
没想到王斗五千两银子说给就给,这让赖满成对王斗的实力重新评估。其实他做这笔生意,克除各样成本后赚了不少,这也是他经商生涯中做的最大一笔买卖。
王斗略略盘算了一下,此时他在舜乡堡有耕牛五百三十七头,州城有耕牛六百九十六头,加上这购买的近千头耕牛,自己共有牛二千二百二十余头,此外五堡与张家堡也各有耕牛一百多头。
不过在王斗看来,还是应该再购买一些耕牛为好,听了王斗的话,赖满成摇起了他那把洒金扇儿,他沉吟半晌,道:“大人,有一句话,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斗道:“你说。”
赖满成道:“小人估计大人己有耕牛不少,应该不会少于一千五百头。放眼这些耕牛数量,便是在大明内地州县,也是数目可观,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次购买耕牛。”
“小人私下听闻,大人有意给治下军户每户分牛一头,小人认为,以每户人家五十田亩计,如一家圈养耕牛一头,其实负担困难,这耕牛与马匹一样,可不好养,小人建议每三户或四户给牛一头足可。”
王斗奇道:“耕牛不好养?”
赖满成笑道:“那看大人是要善养还是滥养了。”
他道:“说起这养牛,可是大有学问。先说这牛舍,平日按期打扫,勤出牛粪,勤展垫糙不说,还需常常刷拭牛体,早晚两次,不可疏漏。特别夏日炎热,这牛栏通风清慡必不可少。在冬日时,还需将牛牵到室外,取舍背风朝阳之地,让牛边采食边晒太阳,如此耕牛才会壮实。”
“在饲养上,平日gān糙秸秆不说,耕牛役使时,豆糠饼类更是不可缺少,饮水也有讲究,每天最少饮五次水,还得清水,最好放入适量食盐。如耕牛冬日饮水,还需供给温水,加入食盐与豆末……”
他滔滔不绝,王斗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养牛还是侍候祖宗?他皱了皱眉:“有这么麻烦吗?”
赖满成笑道:“所以小的说大人是要善养还是滥养,如要耕牛壮实,便需如此。乡夫愚妇无知,他们喂养的耕牛瘦弱不堪,便是喂养不当之故。有些百姓虽然明白道理,却是有心无力,养牛所需资财颇多,普通人家,根本供养不起。”
王斗沉吟起来,依赖满成说的话,自己如将耕牛分给军户百姓,他们恐怕有照料不周之嫌,也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赖满成道:“不但如此,大人一千数百头耕牛在手,等于是一个大宝藏啊。”
“大人试想,一千数百头耕牛有近半为母牛,它们诞下小牛,大人一年至少增加牛数五百头。那耕牛一年大半时日不需耕种,每年可配种一次,那小牛长为壮牛不过五年,数年下来,大人恐有数千头耕牛存栏,到时小的还要询问大人,可有耕牛出卖了。”
说到这里,赖满成嘻嘻笑起来。
被赖满成这样一提醒,王斗记得舜乡堡耕牛这两年似乎有诞下一些小牛,不过自己事务繁忙,竟忘了母牛会繁殖小牛这个道理,手下将官多为武人,除了打就是杀,谁会去管母牛会不会生小牛?他看了赖满成一眼,这人不错,不会为了多赚钱怂恿自己买牛,他对赖满成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同时王斗更想起舜乡堡的猪羊骡马,那猪羊每年可繁殖两次,猪每次可以繁殖近十头,羊每次可以繁殖六只,自己原有猪羊一千多头,大猪大羊是吃了不少,不过似乎这两年也繁殖了不少的小猪小羊,等它们成长起来,也是个可观的数目。还有骡马,自己在舜乡堡有五百多匹,马的生长期同样为五年,五年之后,自己的骡马也会增加不少。
想到这里,他已经起了开设畜场,集体喂养牛羊马匹的念头,保安州这个地方林业资源优越,往西南过去,多高山糙甸。此时保安州当地人称五福山、西灵山、东灵山等地方,便多优良糙场,自己大可在那些地方设立畜场牧场。
王斗看了赖满成一眼,道:“赖兄弟对畜牧这么在行,不若你过来为我管理畜牧牛场吧。”
赖满成双手乱摇道:“别,别。”
他苦笑道:“大人,小的平日贩卖牛马,所以说起这道理可以头头是道,若让小的亲自饲弄,不如杀了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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