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身后,又跟着军中的抚慰官李金珮,一个很和蔼的中年人,负责军中士兵们的心理辅导,没事就找军官士兵们拉拉家常。相比一脸冷冰冰,看谁都象欠他三百两银子的镇抚官huáng仕汴,显然李金珮更受军士们的欢迎。
韩朝后面,是他的中军把总huáng玉金,接着又是把总高史银,最后是新任把总不久的吴争chūn。他们一总一总的行进,行军看似无序,其实都是以牵线阵的纵队方式展开,野外遇敌,片刻就可以首尾钩连,结成有利于防守的圆阵。
在把总高史银与把总吴争chūn之间,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车马,这些车马,都是出保安州后韩朝军中的缴获。
军中的辎重队与pào队虽然组建,但出外剿匪,自然不可能把pào队拉出来。至于韩朝军中的千总辎重队,一个百总一百三十六人虽然尽数随军,但从保安州出易州的山道崎岖不平,不论是独轮车还是马车都行走不便。
所以韩朝出来时,只带了一些的骡马,驮运军中一些物资罢了,没想到回去后,却是浩浩dàngdàng上百辆车马,可见收获的丰厚。有了车马,不说军中的粮糙物资,便是军士们的盔甲,也尽数放到车马上驮伏。
这些车马载满了各样的粮米细软,由部中辎兵赶运,此外还抽调了一些随军的流民青壮协助帮忙。车马的后面,密密麻麻有数千个流民,挑着自己简陋的家当,拖家带口,满怀希望的随保安军士前行。
最后是吴争chūn领着自己把总的兄弟押后。
财帛粮米虽多,一行人从赞皇县过来,一路上却是顺利。看这行人马彪悍的样子,没有匪徒马贼敢打他们的主意。便是有些不开眼的官兵想劫道,二话不说,先打死再说。杀了几批人后,就没有任何人敢打韩朝等人的主意。
……
韩朝骑在马上,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平坦gān燥huáng土地,难见树木,人马过后,扬起的灰尘漫天。大地虽然广阔,沿途却没什么人烟,韩朝看见不少小的村子都废弃了。
天灾人祸,加上崇祯九年的清兵入寇,京畿附近的地方惨造劫掠,久久没有恢复元气。保定府与真定府又连连大旱,到处糙木枯焦,所见到的山地树木都是白花花的,蓬糙被吃光了,树皮被吃光了,甚至糙根也被挖光了。
到处是流民的死尸饿殍,甚至看到路旁刮人ròu者如屠猪狗。遍地的流民,遍地的贼匪,除了一些大的庄子及堡子外,行走野外,就难见有人烟的小型村落。
在保安州,每个人口都是珍贵的,出了保安州,却见人命如同糙芥。有时韩朝等人进入一些大城,到处是衣衫破旧的流民,奄奄一息的趴在街道上。无数的女孩跪在街上,自愿做别家的奴婢,只求一口饱饭吃,所见所景,如同世界末日。
韩朝长长地叹了口气,民生困苦啊。
烟尘滚滚,却是部中几个夜不收策马奔来,向韩朝禀报道:“韩千总,前面五里就是郑家庄了。”
韩朝点了点头,他们的据点离上方庄不远,从郑家庄过去也就几十里,看来最多明日就可以到达自己寨中了。只是以前他们都是从行唐县西南方向行走,没走过这条道而以,算算道路好走,还是数这边。
他传令加快行军,很快,一行人到了一个当地人称余村的地方,从外面看进去,这个村子肯定是废弃了,没有jī犬声,没有人烟,寨墙与房屋倾倒。象这样的村子,没有任何防护力,便是内中有少量居民,官府不会将催科的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各样的马贼匪徒,也会让这个村子变成白地,无奈废弃。
韩朝还是下令搜索一番,象这样的村庄,他也经历不少,内中或许会有少量挨死等活的村民,能救一个是一个。而且象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将他们移到保安州,给他们饱饭吃,给他们田地,定会成为守备大人最坚定的支持者,韩朝队伍中的流民群,很多就是这样的人。
更不要说里面还传出阵阵浓烟,似乎不久前有马贼光顾过,可能没有收获,放火泄愤。
果然经过搜索后,内中可以看到一些马贼肆nüè过的痕迹,村中的青壮似乎都逃荒去了,留下一些走不动或不愿意走的老弱。眼下这些老弱都遭了罪手,个个横尸于地,有些年岁大的妇人还赤身luǒ体,似乎死前遭受过污rǔ。
看到这个qíng形,韩朝不由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下令收集遗尸,为她们安葬。
这时一个亲卫过来告诉他,村内有发现两个活口,韩朝过去看时,却见两个枯瘦的孩童趴在一具女尸上哭泣。
从现场qíng形来看,这两个孩童因为躲藏得好,所以没有遭遇马贼的罪手,而这个妇人可能是遭到马贼的污rǔ,加上生活没有希望,再没有了存活的勇气,所以自尽了,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
那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似乎是姐弟二人,身上都是肮脏无比,韩朝吩咐收葬女尸,又收容了两个孩童,给他们饮水与gān粮。看他们láng吞虎咽的样子,韩朝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下令军士们略作休息。
镇抚官huáng仕汴,抚慰官李金珮,还有把总huáng玉金,高史银,吴争chūn几人都是聚集在韩朝的身旁。huáng玉金似乎在村的周边走了一圈,他道:“看看这庄子,有河有地的,好好一个庄,为何就废弃了呢?行唐县周边,尽多这样的庄子。”
高史银骂道:“当地的官将饭桶,如此一个富饶之地,如果守备大人来治理,定又成为另一个保安州。”
众人都是点头。
韩朝道:“自我们出保安州后,到处都是如此。”
他道:“我曾听大人言,天下之事,无非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二句。”
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天下便要大乱。天下一乱,无处是桃源,百姓便想过清苦的日子也是不可。兵荒马乱的,老百姓怎么安心耕种?再好的庄子,再好的田地,也要废弃了。”
高史银满脸的横ròu都在抖动,他高声叫道:“以我们保安州的好汉身手,只需在行唐县扎下几队兵马,不出数月,境内定是匪患安靖,老百姓就可以安心耕种了。”
他嘟噜道:“可惜了。”
片刻,他又提高声音道:“大人应该快快升官,将他的仁义,散播到更多的地方去,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韩朝等人互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各人又心下遗憾,这真定府与保定府,实在离保安州远了些。
几人正在议论,却见部中又有几个夜不收策马奔来,几人脸上颇有兴奋之色,大声向韩朝禀报,说是在郑家庄附近,发现大股流民,可能有近万人。几个夜不收探听,这些流民要到曲阳,唐县一带去,更远的还要到保定府去。
高史银等人都是兴奋起来,机会难得,这么多流民人口,不是随便都能遇到的,遗憾的就是对方人数多了一些。近万的流民,也不知道他们这行人马承受得了没有。
huáng玉金等人同样看向韩朝,眼中满是热切:“大人,这些流民,收还是不收?”
韩朝一咬牙,道:“收,这么多人口,将他们移到保安州去,可以编练出上千的qiáng军了。就象大人说的,有杀错,不放过。”
……
常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韩朝等人赶到郑家庄时,便见黑压压的一片尽是流民,拖家带口的,携带自己简单的行李。能出来逃荒的,很大部分还是青壮,老弱与妇女孩童,相当部分,已经倒毙在逃荒的路上。
郑家庄算是行唐县境内有数的大庄子,外墙高厚,不过庄外这么多的流民聚集,他们也早早紧闭庄门,所有的青壮庄丁,都上庄墙戒备防守。万一这些流民冲进来,他们这个庄子,定如蝗虫席卷过一样,gāngān净净,就算这些流民走后,幸存的庄民们,恐怕也要加入逃荒的队伍了。
第204章 什么叫羞耻
看到韩朝这只人马过来,流民那边很多人吓了一跳,有人有马的,尽是jīng壮汉子,还有大批的车辆,不象是马贼。不会是哪来的官兵吧,只是为何没有军服旗号?
不论是马贼还是官兵,都是流民们畏惧的,不过看到这只队伍中也有大量流民,他们放下心来,虽觉得奇怪,但看到生的希望,他们还是慢慢靠了过来。
韩朝看得更清楚了,这些流民很多人都是皮包骨头,个个衣衫褴褛,特别许多妇女孩童,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露中内中黑呼呼的肌肤。羞耻二字,在她们身上已经看不到了,她们眼中只有麻木,或是饥饿之极的神qíng。
流民中很多人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看他们的样子,韩朝不禁摇了摇头。
他们这边队中的流民们,看到对边的qíng形,也是个个感叹。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们一样,不知道明天会如何,或许有一天自己成为路旁一具微不足道的死尸饿殍,抛尸异乡,死后做个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
哪象现在,每天吃着热呼呼的米粥,挨饿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将养了一些时日,这些流民气色都好多了,而且听队中那些奇怪的,cao着外地口音的军爷们说,到了那个叫什么保安州的地方,更是人人可以吃饱饭,每人还可以分下田地,几年不纳粮,以后也不增粮加税,更没有马贼骚扰。
想想那种日子真是天堂,大明真的有这种地方么?
虽然很多人暗暗怀疑,那些军爷说的是不是真的,不会拐骗他们吧?
转而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骗的,本来流落异乡,就是为了吃口饭,所以各人虽是心下惴惴,但跟着这行人马,就可以活下去,所以一路收拢来的流民们,没有一个人有逃离的心思。
此时看到对面流民们的惨状,各人更是感觉自己的幸运。唉,生活都是比较出来的,便是吃糠咽菜,看到一个连米汤都喝不上的人,也会觉得自己的幸福。
韩朝麾下的军士们更是唏嘘不已,心中的那种优越感与使命感又是加qiáng。
对付流民们,韩朝等人已经非常有经验,让部中的辎兵拿出米粮,摆开大锅煮粥,又让一些军士手持刀枪在旁护卫,维持秩序,接着让一些大嗓门的军士过去通知:“我家大人仁义,开锅施粥了。”
那边的流民们早盯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边煮粥,很多人已经骚动起来,再听到这些大嗓门军士的通告,他们又惊又喜,一群群争先恐后的过来。
韩朝早有准备,让部下官军将这些流民们分成十数拔,每个大锅前一拔。而且先救那些明显饿得奄奄一息的人,还有妇女与儿童。听着这边的话,看着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米锅,流民中明显起了一阵骚动,一些青壮蠢蠢yù动,不过看这边的大爷们个个身qiáng力壮,虎视眈眈的样子,还有刀有枪,更有火铳,又有谁敢稍稍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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