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先救妇女与儿童,韩朝等人私下认为青壮更为重要,不过这是出兵前守备大人jiāo待的,韩朝等人自是一丝不苟的遵从。到了现在,各人也认为此举理所当然。
那些妇女牵着孩童,她们端着破碗惊讶地出来,象这种流民大军中,象她们这种弱者,向来都是第一个被放弃的对象,饿极了甚至还有被吃了的危险,没想到对面那群大爷……
看着舀到碗中的米粥,她们中很多人忙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很多人却是泪水盈盈,一个少妇突然跪下,她看上去颇为憔悴,却不改秀丽,她哽咽道:“敢问众位大爷高姓大名,高恩厚义,小妇人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立时跪倒一片人,为她们舀粥的是一个粗壮的辎兵,看她们感恩戴德的样子,他也颇为享受,这些流民肯定要收拢到保安州,也没有泄露之忧,他道:“我们是宣府镇保安州的官兵,我们的守备便是王斗大人,他老人家最是仁义,你们喝着粥,可要记着他的恩德。”
那妇人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显然保安州在哪里她不知道,王斗的名字她更没有听过,不过这辎兵这样说,她却是劳劳记住了名字。她端着碗却是不喝,牵着身旁一个同样端着破碗的小女孩欢天喜地回到人群中。
一路上那些流民看着她手上的米粥,都是露出眼红饥渴的神qíng,不过周旁保安州的官兵来回巡视,又有谁敢动她一下?
那妇人来到几个流民前,她对着一人欢喜地道:“杨郎,我们有粥喝了。”
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一把抢过她的碗,几口便将米粥喝了,又红着眼看向那小女孩手上的粥。
那小女孩颇为乖巧,道:“爹,巧儿不饿,爹爹喝。”
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正要去取巧儿的碗,忽然啪的一声,一物重重抽在他的脸上,立时他的右脸颊红肿起来,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一个踉跄,差点向旁摔倒出去。
在他妻子女儿的惊呼声中,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猛地跳了起来,他身材颇为粗壮,虽是挨了重重一记,又饿了很久,身形仍是灵活,他红着眼喝道:“谁打我……”
他呆了一呆,眼前站着一个俊朗非常的年轻男子,他身材健壮修长,虽是一身粗布衣袍,却掩不住他的俊朗英姿。他手上拿着一把带鞘的腰刀,刚才却是他用刀把重重抽了自己一下。
那年轻男子指着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用他那有些不明的口音厉声喝道:“抢自己媳妇女儿的米粥喝,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什么叫害臊?”
在那年轻男子锐利目光注视下,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知道那年轻男子是方才那辎重兵说的保安州官兵,她哀求道:“这位军爷,我家夫君有什么得罪之处,万请恕罪。”
那小女孩巧儿也是哭道:“求求你不要打我爹爹。”
高寻双目在妇人与巧儿身上转了转,目光又如鸷鹰般盯了一会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大步离去。
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呆了良久,他的女儿怯怯地道:“爹爹,您喝粥。”
男子恶声恶气地道:“我不喝,巧儿喝。”
他女儿应了一声,欢喜地喝起来,那妇人柔声劝慰,让女儿喝慢些。
看着女儿香甜喝粥的样子,那被称为杨郎的男子双目一红,他忽然抱头痛哭:“我没用,我对不起你们娘两,我没用,没用……”
他用力用拳头锤击自己的胸膛,哭得一塌糊涂。
他妻子在旁静静地看着自己丈夫,她知道丈夫心中难受,任由他痛哭。
……
方才的qíng形韩朝等人都是看在眼里,各人唏嘘不已,只有高史银笑道:“高寻这小人,不愧是我手下的兵,就是有xing子。”
自去年剿匪后,高寻立功甚著,编练新军后,他也升为管队官之位,仍在高史银麾下任职。
此次随军,有医士四人,看着那些流民,一个医士道:“那些流民饿了甚久,人虚体弱,每人至多两碗粥,否则有bào亡之忧。”
韩朝点了点头,给那些流民们每人两碗粥,先救妇女与儿童后,接着轮到那些男子。方才高寻之事,很多人看在眼里,更是没人敢乱动,秩序倒也井然。
虽说流民有近万人之多,但由于分给众人米粥,倒没有吃了车队多少粮米。
施粥后,韩朝让军士招那些流民内同个宗族或是同个村庄内有威望的乡老来说话。招徕流民之事,显然在军中负责士兵心理辅导的抚慰官李金珮更为在行。韩朝与这些乡老说了几句话后,流民之事,韩朝便完全jiāo给李金珮。
果然李金珮伶牙俐齿,和蔼地将保安州之事一说,众乡老都是心动,人人有饱饭吃,有田地分,还几年不纳粮,境内安乐,真有这种地方?
再招来原来流民中的乡老们一说话,众乡老更是心动,反正众人也无处可去,跟着这行保安州的兵马,一路过去,至少人人还有粥喝,有活命的希望。他们流落异乡,本来没什么可失去的,更没什么不舍得的。
李金珮留了一心,他问道:“诸位灾后就不想归乡吗?想必各位家内还有田地吧?”
一个老者惨笑道:“归乡?田地?”
他道:“就算有一些田地,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也难以活口。更不要说我等离乡后,家内的田地定被那些豪qiáng乡绅占了。”
李金珮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是啊,每次大灾,便是那些官绅豪qiáng侵占田地的好机会,自己家内不就是如此么?也因为如此,自己在保安州过上了安乐的日子,因祸得福吧,虽这样想,内心还是隐隐作痛。
李金珮看向这些流民乡老,他们断了回家的念想也好,到了保安州后,可以更好地扎根当地了。
一个老者也是道:“老夫观保安州军士所作所为,真乃仁义之师,先救妇孺孩童,再救青壮,虽有违世人常理,却饱含圣人慈悲之心。大军外出都如此,想必保安州在王大人的治理下,更是鳏寡孤独笃疾皆有所养,是个桃源之地吧。”
他语中饱含希望,心思已经飞到从未见过的那保安州之地。
第205章 留守
往行唐县西北过去,地表慢慢变成崎岖不平,最后更是出现大片的山地与丘陵。
这里是太行山东麓与华北平原的jiāo接地带,韩朝等人的据点,便是位于一个当地人称九口子的地方。营寨依山傍水,易守难攻,jiāo通也方便,顺着河道出来,走个几十里,便是行唐县城。
这个营寨原本是一个匪寨,数百个积年老匪马贼盘距,经营非常完善,当地官兵围剿数次,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
依夜不收提供的qíng报,韩朝等人夜袭敌营,攻破这个寨子后,将里面的马贼尽数杀光,占了这个营寨,作为真定府一带大军缴获所得的屯储之地。
韩朝大军几个月的收获,大部分是在这里,此外还收拢了大量的流民,连上此次收来的流民们,估计共有两万人之多。
这么多人口,寨内住不下去,很多流民便在寨周边河道撘建窝棚,每天靠着配给的米粥度日,耐心等待自己前往保安州的一天。
韩朝大军回来时,整个营寨都轰动了,留守营寨是中军把总huáng玉金麾下两队军士,一队长枪兵,一队火铳兵。两个队官迎出营寨,见浩浩dàngdàng的车队与流民,不由搽着手欢喜地道:“我的乖乖,又有这么多缴获。”
那些新来的流民们见河道两旁的流民窝棚,更是安心。
营寨内升起袅袅的炊烟,寨内更是嘈杂起来,时近中午,也该生火造饭了。大军回归,这么多缴获,也该好好庆祝一下,各匪寨内夺来的猪羊就杀了几十头,将士们放开肚子,好好吃一顿。
那些流民们也第一次吃上饱饭,各人还分到一些ròu汤,到处的欢声笑语。
聚义大厅内,韩朝与镇抚官huáng仕汴,抚慰官李金珮,还有高史银等三个把总同桌而食,吃饱喝足后,韩朝掏出自己的烟斗,装上一些烟叶,用火摺子点燃,惬意地吸了一口,桌旁各人也一样掏出烟斗,吞云吐雾起来。
说起这烟糙,早在天启年间便由南方传入九边的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糙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nüè疾之类的疾病,所以烟糙在明末的军中吸食非常流行。
崇祯年间烟糙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已是普遍,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糙基地,由于获利远比种粮丰厚,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
王斗认为种烟会大大占用农田,减少产粮量,所以他严厉禁止治下军户种植烟糙,不过却不禁止烟糙的贩卖。
在后世他自己就是个爱抽烟的人,此时明人吸烟称吃烟,很多人都是将烟叶放到嘴巴上嚼,有些机灵的人,便用纸张或是烟斗吸烟。不过此时纸张珍贵,民间对纸这个东西也是敬若神明,特别是有字的纸张,谁要是用纸卷烟,私下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王斗吸了一阵卷烟后,也改用烟斗,一时间王斗军中用烟斗抽烟引以风尚,再没有人将烟叶放到嘴巴上吃了。
韩朝、高史银几人都是爱吸烟之人,他们的烟斗也是各式各样,有长有短。一阵吞云吐雾后,韩朝缓缓地道:“出来几个月了,该回保安州了。”
镇抚官huáng仕汴冷然道:“韩千总,那逃军许月娥还没有抓捕归案,如此,便要回去了么?”
在接到韩朝传回的许月娥消息后,王斗命令韩朝将许月娥逮捕,她部下那些马贼视qíng况或是收编,或是剿灭。军法不留qíng,许月娥身为舜乡堡军户,私自逃离,触犯军纪军规,便是王斗是她同乡,也不能因她而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不料夜不收传来的消息,许月娥带着她麾下的马贼,不知道跑到哪里打家劫舍去了,一个月来,都没有得到她回赞皇县营寨据点的消息。她行踪飘忽不定,也查不到她确切的出外落脚之地。
huáng仕汴语气冷漠,对韩朝虽是尊敬,却是保持距离,口气也颇为生硬。
王斗军中主将与镇抚是两个不同的体系,互不gān扰,相互制衡。韩朝为人沉稳大量,也不以为意,而且他知道huáng仕汴这个人外冷内热,办事也认真负责,从不做因私废公之举。两人做同僚这么久,倒也合作愉快。
韩朝缓缓道:“大人己有令传来,让我们归乡,许月娥之事,只能以后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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