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县卫境内,城到大堡,或大堡与大堡之间的道路为县道。
大堡到屯堡之间道路为乡道,沙土路,可并行两辆车马。
陈晟与鞠易武坐着马车过了矾山堡,转去矾三堡的乡道,由于路有碎石细沙,尘土不大,行驶也比较平稳,比以前各屯堡那坑坑洼洼的土路好多了。
乡道边尽多田地,种着各样作物,处处可见灌井,越近矾三堡,陈晟的心跳动越剧烈,好想见到自己孩子啊。
此时农闲,田地的人并不多,想必屯堡中人,都想办法在外打短工吧,特别矾三堡靠近黑山寺各地,那边畜场,矿场,加工厂多,务工机会太多了。
不过此时离酉时不远,越近矾三堡,乡道上走动的人越多,想必各人收工回来了。
看到马车经过,特别内中陈晟二人,有认识的三堡人惊讶互视:“陈官人,鞠官人回来了?还乘着马车,衣锦归乡了。”
期盼中,矾三堡出现在陈晟眼前,该堡立于平野,南面过去,是矾四堡,矾五堡,再就是崇山峻岭了。
本堡内有数百户人家,内中营房形式,与当年靖边堡相似,外面围绕一圈高约两米的夯土围墙,墙外数米深的沟壑,有栅门,有吊桥,墙边有箭楼望塔。防御比较普通,不过现在东路治内安定,有此防御足矣。
如矾三堡这样的屯堡,视堡大小不定,内设屯丁一队到数队,鸟铳手若gān,刀盾手若gān,余者皆为长矛手。屯内男丁壮妇,也都有一杆长矛护卫,屯长、防守官,视农闲qíng况,召集男丁们cao练。
陈晟的马车到达矾三堡前,立时吸引了屯前各人的注意。
现在各屯堡皆为营田制,没有分田,屯户按月发给口粮,农忙时,月粮多,伙食丰厚,农闲时,月粮少,众人还需做工补贴家用。等闲新立屯堡中人,乘得起马车的人可不多。
众人围拢过来,议论猜测什么人。
陈晟与鞠易武下了车,立时引起轰动,各人尽道:“陈官人,鞠官人回来了。”
一片热qíng招呼的声音,陈晟、鞠易武是矾山这一片为数不多加入舜乡军的人,可谓三堡人的骄傲,再看二人一身盔甲,别着腰刀,英武不凡,众人啧啧称羡:“看这英气,加入舜乡军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这杀气,肯定杀了不少流贼。”
“听说大将军放假,所有出征将士,一律十日啊。”
待陈晟与鞠易武大包小包从马车上提下东西,又掏出粮票付了车钱,众人更是哗然:“发财了,发财了,陈官人,鞠官人真的发财了,看那厚厚一叠钞票,面值有好几十石。”
“那大包小包的,肯定是ròu食米面,陈家娘子有福了。”
“我等gān一年,不如人家出征一次,怪不得人人想入舜乡军,这出战,赏赐如此丰厚。”
“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拿命去拼的……”
“大将军擢为总兵,肯定要扩编军队,我等有机会了。”
鞠易武面冷心热,拿出一些糖果分给围绕身边的孩子们,引起孩童们欢呼。
陈晟见众人围绕,无数热切的目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是个不善jiāo际的人。想了想,他还是拱手道:“诸位乡邻,晟及家小多蒙照顾,明日晟在马王庙前摆下酒宴,还请诸位赏光。”
众人七嘴八舌道:“陈官人客气了。”
“两位大官人请客,我等一定要到的。”
又热qíng簇拥二人进屯,七手八脚帮陈晟二人提扛东西,陈晟心不在焉,只拿眼睛扫瞄人群,看内中有没有自己记挂的那些人。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相公。”
“爹爹……”
陈晟回过身去,见自己的妻妾正急急奔来,她们身边三个小孩,不是自己儿子,还有乖囡囡又是谁?
陈晟心神一颤,忍不住流下泪来。
……
王斗给出征将士放假十日,不但高寻等乙等军,余部的甲等军们,一样放假,他们人人有马匹,比起乙等军战士的辗转,他们回乡,却舒服多了。
壬部,高史银麾下,长枪兵战士赵荣晟,跟随自己甲长,还有赖得祥,罗良佐诸位甲中兄弟,一起出了兵营,啊呼声中,个个跨上马匹,欢声怪叫,往保安州方向奔去。
他们身着铁盔铁甲,挎着腰刀,大叫声中,只是策马狂奔。各人行李并没有多少,便是赵荣晟,也只带几只烤肥鸭,一坛好酒,准备回去与爷爷享用。
比起乙等军战士,迫不及待的换钱换粮,大肆购物,甲等军战士们,各人对金银粮票却看得很淡,他们大多将军功积攒起来,准备未来换取塞外的土地。
各人谈论的,多是怎么在塞外建个大大的庄园,大大的牧场等。各人经常估算自己的军功,未来可换到多少土地,五百亩,一千亩,五千亩?甚至按里算?
金钱,对常常有分赏,家中富裕的甲等军战士来说,缺乏了吸引力,然后土地的吸引,却始终充满旺盛的生命。
一甲人,都是保安州人,他们策马奔跑,虽只十骑,却声势不小。铁蹄击打地面,远远禁牌路口处那些担担队,就往路两边散得开开的。在铁骑过后,只以羡慕畏惧的目光看着各人背影。
奔上永宁通往延庆,怀来的官道,大地在自己脚下掠过,铁蹄踏在坚实的道路上。
xing格温和的孙甲长不由豪qíng涌起,高声唱开:“嘿,美丽的大糙原啊,我会来的,我会来的。”
赵荣晟等人策马在后,齐声应唱:“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我会将鞑子头颅做成我酒杯。”
赵荣晟等人齐唱:“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他们的妻啊就是我的妾,他们的儿啊就是我的仆。”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我的马鞭将他们重重抽打。”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踏过大地,踏过糙原!”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直到天边的尽头处,嘿。”
众人齐唱:“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此歌名为男儿行,也不知壬部谁编的,一唱开立时风行,成为高史银麾下营歌。
铁骑如狂风骤雨似的飑过,留下一路láng嚎。
将士们,各自回自己的家,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第439章 费用、军火
崇祯十四年,四月二十日一,宣府镇,永宁城。
一大早,城巽隅承恩坊,一家幽静的宅院内,钟荣就在自己书房静静思索什么。
忠勇伯,征虏将军回来几日了,幕府诸员知道大将军刚刚出征归来,都不敢打搅其与家人团聚。不过现在过去三天,应该可以前去禀报司内事务了。
比起崇祯七年那个憔悴又疲倦的小吏,现在的钟荣,神采奕奕,往日的郁节,尽扫而空,不过他仍然非常低调,待人谦逊,举止沉稳,平日身着,也多为一袭青衫。
对大将军的知遇之恩,钟荣是感激涕零的,幕府诸司中,也数他最为勤勉,每日早出晚归的,不使财政司出现任何漏dòng。
又仔细核对手中献册,将一个个数据劳记心上,钟荣舒了口气,起身到后院踱步,舒展一下身体。
这个院落,是幕府专门拔给他的,舜乡军中各司大员,把总及以上的官将,都有幕府专门分给居院。象钟荣这样的大员,平时还有丰厚的月粮及奖金——现在改发粮票了。
司中书吏,每月也有俸禄,但以往各人的灰色收入却没有了,往常各小吏灰色收入主要是田税的羡余与加派等,往往是正税的十几倍,但现在东路各堡,除了征收正税,余者一概没有。
这不免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光靠月粮俸禄,各小吏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回ròu,不过王斗考虑到这点,每到年底,视各人工作勤勉程度,发给不等的奖金,奖金丰厚的,甚至有一年俸禄的数倍,这大大激发了各人的工作积极xing。
加上东路百姓受教育程度上升,镇抚司盯得严,他们的奖金之一,便是揪出各司过错,整日指手画脚,挑眉头瞪眼的,让各司怒火上升,不过各司独立,他们权限独立,不鸟你又能怎么样?
种种制衡,所以吏滑如油的现象,在东路较少出现,虽不可避免有龌龊之事,然比起大明别处,却是好上太多了。清明与否,其实是比较出来的,外面水深火热,境内却吃饱穿暖,别人就会认为你处是天堂,对你细错之处视而不见。
钟荣的奖金也是按第一档算的,所以家内才养得起侍女仆妇,不时还可以救济一下穷亲戚。
到了花园,清晨的新鲜空气迎面而来,钟荣jīng神一振,园中仆妇侍女正在忙碌,其实她们都是钟家及妻子家的远房亲戚,钟荣成为财政司大使后,往日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亲戚们都冒出来了。
夫妻二人碍不过qíng面,只好选几个忠厚之人留在府中使用。厨娘,杂仆,还有两个侍女,都是远远远远远远房侄女婶婶什么的。
散了一会步,妻子杨氏来唤吃饭,到了厅上,侍女己将饭菜摆好,四菜一汤,有ròu有蛋,都是舜乡堡牌的,还有白细馒头,热腾腾冒着热气。
对现在的生活,妻子是满意的,看老妻高兴,钟荣也心下欣慰。二人相濡以沫,感qíng极深,当年自己一小吏,穷困潦倒,妻子不离不弃,钟荣心中是感激的。
不过二人也不是没有矛盾,钟荣有一子一女,大女儿早已出嫁,夫家也是书吏,此时在怀来境内一屯堡任事。女儿jīng明,则在舜乡堡那边办了个养jī场,后又开了牛场,收入不少,女高男低,这矛盾就出来了。
女儿一直在娘亲这边念叨,让父亲行个方便,将自己丈夫调入财政司任职,不说身份,光说这奖金,就高了一截。
钟荣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跟民政司与镇抚司打声招呼,各方都会卖一个面子。虽说举贤不避亲,然而女婿平庸,并无多少出众之处,哪可随便调入重地,让人非议?
他对妻子讲:“为夫能任财政司大使,是因为大将军念着旧qíng,并不说为夫多少出众。再说了,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岂可以权谋私,让大将军失望?”
妻子也明白这是正理,主从qíng分是最重要的,没有qíng分,以后就是公事公办,祸福难料。相公任大使,不知多少人眼红,盯着这个位子,只等自家男人出错呢。
话虽如此,见女儿不悦,整日言父亲死板,心中没有女儿,不免有了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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