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眼中带着一丝忧患,然洪承畴出来时,还是那样温文儒雅,带着让人如沐chūn风的气息,监军王承恩,也一样深沉,让人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不过辽东巡抚邱民仰,兵备张斗、蔡懋德等人,就没有他们那样的养气功夫,个个焦虑于色。
见礼后,洪承畴还开了几句玩笑,谈起了眼下火热的鱼gān。
他直言因忠勇伯而出的鱼gān,帮了前线大军的大忙,并说会上书朝廷,让山海关,天津,山东的渔民都加紧捕鱼,大可代替一部分粮糙,而且军队有ròu吃,更加有战斗力。
厅内众人都是大笑,连王承恩深沉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
太监都是贪财好货的,王承恩也不例外,这次的渔业商会,他就占了不少股份,而且前些日的核对功次,他私下也收了不少好处。他又掌握前线的粮秣,为了多占粮糙,很多将官到他这边活动,明里暗里的财帛,不知收了多少。
事实上王承恩虽然对崇祯帝忠心,但不等于他就是良善之辈,被他整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吴三桂也笑了笑,渔业商会,他获得的好处也不少,这让他心qíng略为好受些。
事实上大明很多官将打仗不行,但买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若仅靠朝廷的粮饷,各人再是克扣军饷,也养不起麾下的家丁jīng骑,都是广辟财源,各显神通。
甚至有官将遣部下假扮流寇贼匪,打家劫舍的。
只有马科心下更不满,渔业商会的股份中,他比王斗可少了一大截。
特别议事刚起,厅中就充斥一股压抑及火药的味道,吴三桂站起身,几乎是哀求地说道:“洪督,忠勇伯,锦州必须立时救援啊,再不救,城陷只在旦夕之间啊。”
马科嘿嘿冷笑,道:“不错,贼奴日夜攻打,我等却按兵不动,若城池陷落,这责任,该由谁来负?”
他看了王斗一眼:“想必忠勇伯,很乐意背负这个责任!”
王斗略略皱眉,看了马科一阵,看得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随后他觉得自己失弱,不甘失弱地看向王斗,却不料王斗不再理会于他,让马科心下一阵恼火。
王朴跳了出来,说道:“哼,脚长在你等身上,要救援,你可随时去救啊!”
符应崇附合道:“不错,兵凶战危,古有明训。这兵者,不祥之……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必须谨慎从事,不得莽撞,也不得轻言冒进,若大军有失,又是谁的责任?”
洪承畴面无表qíng地看着各人争吵,他将目光看向王斗,说道:“孽奴重重围困锦州,全城望救甚切,封疆诚岌岌危矣,未知忠勇伯可用解围良方?”
吴三桂也期盼地看向王斗:“忠勇伯。”
王斗点头:“是该进军,以解锦州之围了。”
未想王斗如此轻易答应,吴三桂反倒一呆。
洪承畴眼睛闪动,微笑道:“哦,未知忠勇伯有何妙计?”
往日里,王斗一直反对立刻救援锦州,免得因qíng报不明,中了清兵的围城打援之计。而受吴三桂等人影响,洪承畴与辽东各官将们,对解围锦州的心qíng也非常迫切,因为他们承受不了锦州陷落的后果。
不过因为王斗反对,决议迟迟不能下定,这让洪承畴等人对王斗都有些不满。
然今日王斗突然改变态度,难道己有良策?
第524章 放肆!
王斗原本打算在松山与清军相持,最好能大量杀伤敌人。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清军猛攻锦州,却不得不进军救援,毕竟这个阶段,清军比历史上多了许多,锦州也比历史上难守。
他请洪承畴的幕僚抬出沙盘,这是数日前王斗赠送给洪承畴的,上有锦州城及附近的一些地势地形,虽不如靖边军使用的沙盘jīng妙,但己颇为难得,洪承畴得之后视若珍宝,等闲人难得靠近。
众人皆围拢过来,王斗对着沙盘解说:“锦州城地势,大至三面临水,小凌河在西北绕城至城南,女儿河由城西南至城南,在城东侧有百股河,这些河水皆在小凌河堡西侧不远相汇,蜿蜒于东南流入大海。”
王斗说道:“小凌河堡北面是紫荆山,南面过了小凌河,便是石门山。往日这些山岭,贼奴都驻了重兵,不过自我师攻占huáng土岭后,这二山的奴兵越来越少,近日来,紫荆山的奴兵更是一个不见,石门山的鞑子,也只余下数千,而且山上火pào尽撤。”
王斗款款而谈,众人都是点头,王斗的解说清楚明了,给众人一种清晰直观的感觉。当然这也有沙盘一部分功劳,如平日使用的地图,是达不到这种功效的。
王斗说道:“石门山西南是rǔ峰山,现奴兵也少了不少,余下不到万人,山上布置的火pào同样尽撤。”
“他们兵马到了哪去了?”
他将几把小旗重重cha到锦州城的北部,还有西部地带:“便是此处!”
环视着众人,王斗目光炯炯:“原本贼奴围困锦州,环城立了八座大营,凿了三道长壕,以奴满洲镶红旗、正红旗为主,连杂役的什么算上,约有三万余人!”
“贼奴集中兵力后,现汇集锦州城四面的奴兵己达十二、三万人,又有白庙堡处的奴兵,估计不会少于五万,义州等处,也有数万。当然,具体实数,qíng报也不得确定,然奴大至兵力布局,该是如此。”
众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清兵加qiáng反侦察力度,各部哨探都不得力,只靠靖边军夜不收的英勇牺牲,才获得这些宝贵的qíng报。虽然huáng土岭之战,清军伤亡了好几千,看来远未到伤筋动骨的时候,他们兵力仍然非常雄厚。
王斗最后道:“种种qíng报,已经很明显了,贼奴便是围城打援之策,现石门山兵少,易于攻下。若攻下石门山,我师可西击rǔ峰山,或依山下小凌河道,将粮糙柴薪,源源不断运进锦州城去。”
他看众人点头,看来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他笑了笑,肯定道:“这也是奴贼之计!”
“奴贼之计?”
吴三桂沉吟道:“可是奴贼意图半渡而击?”
王斗笑道:“吴将军高见,见识卓越,不愧为辽东虎将!”
众人都是大笑,吴三桂被王斗这样夸赞,也受宠若惊,又突觉自己这种心理,不由心下暗叹。
王斗说道:“确实,奴贼大军云集锦州城外,岂会看着我师从容不迫运送辎重?定会拦截!”
他道:“而要控制河道,就不得不过河,占据锦州城东旷野。贼骑十几万众,岂又会看着我师从容而过?大战不可避免。”
“哨骑回报,现奴火pào己尽数集中锦州城外,奴有铁骑,有犀利铳pào,我师过河若是人少,不是对手,过河之师一多,便等若在锦州城下与奴骑相持对战。”
“这翻山越岭的,粮糙辎重何其难运?便是顺着小凌河运送辎重,也难满足大军需求!”
王斗叹道:“而且主力云集城下,不言杏山,便是松山城都为之空虚。且奴可视战qíng猛攻锦州,不愁我师不进军援救!”
众人都是皱眉看着沙盘不语,确实,锦州城就是明军的软肋,不救不行,救了,则是中了鞑子的jian计。各人原想清军从石门山撤退,或许可捡个便宜,不料却是陷阱。
还有很多官将看王斗款款而谈,所言皆是真知灼见,都露出佩服的神qíng。忠勇伯能走到这一步,绝非侥幸,只有马科看王斗大出风头,心下嫉妒非常。
洪承畴凝神细想良久,问王斗道:“忠勇伯可有妙计?”
所有人都看着王斗,杨国柱,王朴等人虽在路上己知王斗之策,不过当然不会说出来。
王斗狠狠道:“贼奴之计如此,我等岂可按他们心意行事?当反其道而行之,徉攻石门山,主力大军,则从松山堡西进,进bī女儿河。”
众人都是一愣,还没人说话,马科已是冷笑:“忠勇伯这是消遣我等怎么的?前些日吴总兵言先攻rǔ峰山,打开西进要道,当时场中很多大将都同意,是忠勇伯力阻,言先攻huáng土岭,松山岭,现在又转回来了,这折腾不休,损兵耗饷的……”
他嘿嘿而笑,道:“难道忠勇伯以为,松山这十几万大军,都是尔私兵家丁?可以随意糊弄不成?”
王斗大怒,bào喝道:“放肆!”
他指着马科的鼻子道:“我王斗一片拳拳为国之心,岂容你随意污蔑?”
他的目光森寒:“几次三番,冷嘲热讽,与我作对,马总兵,你意yù何为?”
王斗的突然发作,让马科措手不及,王斗不容qíng的言语,更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突然发现,方才自己的举动,是一个大大错误,不过此时骑虎难下,只得qiáng撑说道:“马某人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就事论事?你是在就事论事吗?”
王斗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冷冷道:“我知道,你早对我不满,是不是因为溃兵冲阵,你族亲马甫名被我杀了?大军作战,有进无退,不说马甫名,就是你马科敢溃败乱逃,我也一样杀了,你可相信?”
王斗走一步,马科退一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涔涔而下,王斗身上森寒的气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下悔得肠子都青了。
厅内鸦雀无声,没人出言说话,没想到王斗发起怒来如此可怕,很多人都是噤若寒蝉。
平日里王斗一片和气,让人不免忽视他另一面,此时众人才醒悟过来,这可是手握天下第一qiáng军,曾杀得奴贼尸山血海的人物,不是可轻捻虎须之人。
韩朝与钟显才也是对马科怒目而视,大将军的威严不容冒犯,钟显才更看着王斗身影,眼睛闪闪发亮。
厅中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王朴开口说话:“太不象话了。”
他愤愤不平:“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贼奴盘据huáng土岭,松山岭,不攻下二岭,如何保证松山堡安危?不攻下二岭,又如何保证十几万大军的饮水?不攻下二岭,想攻打石门山也无从谈起!忠勇伯一片拳拳之心,竟被怀疑别有用心,真是心寒啊!”
一言激起千层làng,厅内各将官纷纷出言,也觉得马科不地道。
符应崇此时回醒过来,连声道:“确实,确实,这太不象话了,真是让人心寒。”
杨国柱也皱了皱眉,说道:“若有异议,马总兵大可好生言语,为大军出谋献策,如此尖酸刻薄,岂是为将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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