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廷柱就是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前方一道沟壑,连人带马摔倒,手中马鞭扔出老远不说,那马的几条蹄腿更是折了。
遍地的溃兵,更是阻碍逃跑,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可不管石廷柱是不是一旗的固山额真,气怒之下,甚至一枪刺来,两个亲卫,就是这样不可置信地栽倒在地。
为了便于逃命,他们弃了马,石廷柱逃命经验丰富,当年在明军时,他就逃跑了不知多少次,此时再次逃命,也是轻车熟路,他娴熟地蹦过一些滚倒的人体,注意不要踩到他们身上,免得自己摔倒。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到皇帝中军那边去,才有一丝生路,他的后方,祖泽润遥遥的呼喊声传来:“石帅,石帅,等等小弟,石帅……”
声音焦急而绝望,往日里,祖泽润对上石廷柱总有一种优越感,他父亲是祖大寿,辽东豪门军阀事实的盟主,资历最老的总兵之一,石廷柱,只是他父亲的部下。
加上皇太极为了招降他的父亲,对祖泽润总是另眼相看,所以便同是汉八旗的固山额真,祖泽润对着石廷柱,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时那种傲慢全没了,只是焦急呼喊,希望石廷柱停下等他。
石廷柱不久前,才看到朝鲜大将金雨泽,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镶白旗固山额真吴守进,被靖边军乱枪刺死,小命要紧,哪顾得上什么祖泽润还是石泽润?
能逃出生天再说吧,紧急关头,别说祖泽润,他爹娘在旁,肯定只顾自己。
不过无意中一瞥,他暗暗叫苦,他逃跑经验丰富,表明身份的盔甲衣饰什么全剥了扔了,不象祖泽润显摆,逃命时还要穿个鎏金盔甲,可能祖泽润呼喝的时候被注意上了,几个凶悍的靖边军枪兵排众追来。
石廷柱一声怪叫,连滚带爬,手脚并进,更往前急奔,什么时候身旁亲卫走散了都不知道。
他拼命的跑,那些枪兵战士紧追不放,从刚才那二鞑子大将喊声可以知道,前面那只剩亵衣亵裤的家伙肯定是条大鱼。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祖泽润尖叫着,双手撑在地上,一双腿用力蹬着,以难以形容的速度后退,不过他神qíng惊恐,有如一个柔弱少妇在无人野地遇到几个越狱大汉。
他身为祖大寿长子,平日家族重点栽培,自有世家子弟的风范与城府,平日处事也颇为稳重,只是身死关头,内心深处那种胆怯全部涌现出来,所有勇气与沉稳,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不是辽东巡抚邱民仰,更不是大将曹变蛟与王廷臣,可以面对死亡面不改色,果真如此,就不会在大凌河之战投敌了。
面前是几甲靖边军枪兵战斗,他们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穿着青灰色的短袖皮毛冬衣,手上的滴血长枪,还有两臂的臂手甲叶,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让人心寒的光芒。
他们脸上杀气腾腾,又带着不屑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衣甲上满是野糙泥土的二鞑子大将。看他的甲色,是固山额真级别的大官,还是汉军正蓝旗的,杀了他,为自己搏取军功。
看他们一步步bī上,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一些尸体,那些都是自己的亲兵护卫,此时全死了,祖泽润更是连滚带爬惊叫,他一边爬,一边大声哭泣哀求。
忽然他感觉一空,身后却是一道宽宽的沟壕,再看上前去,一个身材健壮,神色yīn沉的枪兵已经排众出来,慢慢向他举起闪亮的长枪,祖泽润大声嚎叫:“不要杀我,我爹是祖大寿……”
却见那靖边军枪兵毫不犹豫刺下,长枪瞬间破开衣甲,深深扎在祖泽润胸口,祖泽润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扭曲,双手拼命敲打地面,那枪兵将长枪抽出,又是一枪深深刺下,激飞的血雨,随着他的长枪抽出cha入,在寒风中传扬。
“我也来!”
韩铠徽大步上前,刘烈也连忙上去,余者枪兵,一拥而上,对着祖泽润猛刺,他生命力极qiáng,被刺了数十枪还在哀嚎,不过身体已经扭曲成了而死形。
终于,他的身体不动,口内不再发出声音,遍布枪眼血dòng的躯体,偶尔抽搐几下。
武定国缓缓从祖泽润体内抽出自己长枪,将枪上血ròu反复在他衣甲上抺拭,呸了一声:“你个二鞑子,不要说你爹是祖大寿,你爹是洪承畴都没用。”
刘烈憨憨道:“韩伍长,我们杀了这个二鞑子大官,有多少军功?”
韩铠徽摇头:“不清楚,问牟甲长吧。”
牟大昌摇头:“我也不清楚,问赵队官吧……”
祖泽润的惨嚎声音,石廷柱隐隐听在耳边,一股寒意,让他全身都涑栗起来,他大叫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这一刻,便是史上最出众的马拉松冠军,也没有他逃命的速度快。
卟嗵,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却是石廷柱跑得太仓促,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一处田埂绊倒,摔了个狗吃屎,耳听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身后,石廷柱身体如筛糠般颤抖起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双手一按,就要跃起。
嗤的一声,一杆长枪,刺透石廷柱的小腿,石廷柱厉声嚎叫,他拼命要往前爬动,又是嗤的一声,右手传来无比的痛楚,却是一根长枪,又刺透他的手掌,深深扎进泥土进去。
石廷柱吼叫挣扎,忽然感觉手脚一松,长枪抽走,随后头皮一紧,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的金钱鼠尾小散辫,用力提动起来,石廷柱只觉头皮都要被扯去了,大声惨叫的同时,不得不顺着那手站立起来。
眼前几个戴着帽儿盔的靖边军甲士,扯着他头发那人,更是满脸刀疤,石廷柱自认凶悍,形象可怕,富有杀气,与这人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看他们个个眼露凶光,石廷柱惊恐之下,又心力jiāo瘁,忽然眼前一黑。
临昏去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对话:“……这二鞑子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不知什么身份,先捆起来再说……”
暂时可以保命了,石廷柱心下一松,彻底的不省人事。
……
伊家岭右山不远,看着层层bī来的靖边军甲士,金自点与爱德华多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噶布什贤章京劳萨与孔有德抢先逃命去了,根本不管不顾他们的死活,二人与一些部下逃得慢,被一些明军追上并围住了。
金自点整整自己一品大员的朝鲜官服,明国君臣向来对属国友善,他们也在争取朝鲜脱离清国,再次回归大明,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点保住xing命。
爱德华多整整自己的葡萄牙军服,又理理两唇与两鬓的须发,尽量让自己显得整洁,他也在盘算,东方国度,素来对远夷友善,不论鞑靼人还是中国人,希望可以利用这点保住xing命。
而且自己一手打pào技术,很有利用价值,不管心中如何怨恨,活命是第一要务。
看那些明军大步bī来,jīng良的铁盔与衣甲,还有彪悍的举止,他暗暗心惊:“这些明军,放在欧洲也是一等一的战士。”
待那些靖边军离得不远,爱德华多猛然举起双手,用生硬的汉语高呼:“大明万岁,忠勇伯威武!”
“大明万岁,忠勇伯威武!”
身旁只剩四个的佛郎机人一齐举手呼应:“日月不落,永照大明!”
“日月不落,永照大明!”
这是爱德华多与同乡紧急商议的计谋,东方人都喜欢听好话,或许这喊一下,就可以增添他们的友善度。
他们这举动,让靖边军与金自点都是愣一下,一军官排众而出,大步过来。
爱德华多看这军官穿着罩甲,配着腿裙,打着披风,他身上闪亮的鳞甲,一看就价值不菲,定然军职不小。
爱德华多知道东方人就是个小兵,都喜欢别人称之为将军,虽然眼前这军官高大魁梧,满脸横ròu,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力……
他还是qiáng忍恐惧,彬彬有礼施了个贵族礼:“西班牙葡萄牙帝国,洛佩斯男爵家族,爱德华多·菲利普·德·梅内塞斯·洛佩斯,见过将军阁下……阁下,请理解我的难处,我曾随公沙的西劳参将,鲁未略游击,为大明浴血奋战,只是因为失败,所以被带到清国,无奈为他们效力,不过我仍然身在汉营心在曹,也很愿意再次为大明,为将军您服务……”
曾就义冷冷看着这红夷,看他嘴巴一张一合,滔滔不绝,他猛然重重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爱德华多痛得弓了腰,他qiáng忍痛苦,含糊不清叫道:“大明万碎,中用伯威rǔ……”
四个红夷部下哆嗦着,胆战心寒呼应:“日月布落,日月布落……”
曾就义抓住爱德华多衣襟,一把扯到自己眼前,他神qíng狰狞:“你个红毛鬼,知道你的pào营,给我军造成多大伤亡吗?huáng千总,他是我以前的老上司,他被你的火pào,打成了碎片……”
他咬牙切齿,不过想想大将军的吩咐,还是一把将爱德华多扔开,吩咐左右:“绑起来,带回给大将军,再好好收拾他。”
爱德华多摔到一旁,仍然恐惧狂呼不停:“大明万碎,中用伯威rǔ……”
曾就义向金自点大步过去,看这满脸横ròu的明将过来,金自点脸色苍白,心中惶恐非常,不过仍然qiáng自镇定不动,神qíng矜持。
他的身后,有几个穿着袍服,脚着棉布软底高腰靴,头上戴着大檐帽的幕僚,此时一个幕僚上前,拱手施礼,用流利的汉语道:“见过上国将军。”
他引见金自点:“这位是我朝鲜国议政府,右议政金自点金大人。”
他怕曾就义不清楚金自点的官职含义,指醒了一句:“相当于上国的阁老。”
他说着话,语中颇有傲然之意。
曾就义看了他半晌,猛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横扫过去,随着响亮的声音,那朝鲜国幕僚牙齿与牙血狂喷,他的身子打着圈圈,踉跄向旁摔倒,半天挣扎不起。
曾就义大骂:“去你妈的,你个卑贱的高丽狗,老子面前,还敢神气活现?”
看那幕僚的样子,靖边军人等大笑,金自点则是气得全身发抖:“放肆,太放肆了,有rǔ斯文,真乃有rǔ斯文……”
曾就义斜眼相睨,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扫过,啪啪声中,他左右开弓,一口气抽了金自点十几记耳光,抽得他口鼻流血,官帽掉落,鬓发散乱,清逸儒雅形象完全不在,然后曾就义将金自点扯到自己眼前,冷冷看着他:“还敢嘴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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