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君娇一袭深红的貂裘,更衬得她肤如凝脂,艳美绝伦,她慵懒的斜卧锦蹋,缓缓放下自己的长萧,她旁边不远,一架琴瑟之旁,少夫人的玉指,堪堪离开琴弦。
她身着淡绿色的比甲,比起纪君娇,她美艳依在,只是神qíng有些憔悴。
“真是太美妙了。”
众夫人赞叹着。
她们皆是宣府镇各路,甚至是外镇慕名过来拜访,或是受纪君娇邀请的众官将府中夫人,有些人自觉秀美,或是雍容,然在纪君娇面前,总有自惭形秽,大叹不如的感觉。
看这地上铺的地毯,放在别处,定然觉得俗气,放在这阁楼之内,却觉高贵。
看着这风华绝代的女子,很多本路甚至外镇夫人心下不忿,她出身高贵,一心为夫君着想,可惜只能屈居民妇之下,何其不公?
众夫人中,也有些人神思恍惚,进入东路后,她们发现了这里的qiáng大,自家夫君协助那些商人与永宁侯作对,是明智还是愚蠢?
谈笑后,聚会终要散去,各夫人一一告辞。
纪君娇送别时,意味深长对几人道:“……回去之后,还要劝劝自家的男人,不要为区区小利惹来大祸。再说了,东路之事各位夫人也看到,与我家夫君合作,还怕没有前景吗?”
纪君娇回来后,看少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挽云姐在想什么?”
少夫人道:“妹妹,妾身在想,若她们不劝说,或劝说不动自家夫君,那永宁侯他……”
纪君娇娇笑道:“男人们的功业,不都建立在鲜血与尸骨上吗?”
她咯咯笑着,有如花枝乱颤。
少夫人花容失色,纪君娇轻盈地转了个身,亲热地搂住少夫人丰腴的腰身,说道:“好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就不说这个了。多日不见,妹妹这边有了些好东西,就拿出来,为姐姐你压压惊。”
临近酉时,少夫人告辞出府,纪君娇虽让少夫人就歇息在将军府内,但少夫人自家却要避嫌。
自谣言之后,便是来到永宁城,很多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打量她,若歇息在将军府内,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好在永宁城内,她也早购置了府邸。
少夫人出府后,纪君娇又来到一处偏房,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的人,却是她的二哥纪仲崑。
素来高傲的延庆州吏目,此时垂头丧气,躲躲闪闪,不敢接触妹妹的目光。
良久,纪君娇怔怔落下泪来:“父亲与大哥都跟我说了,二哥,你怎么如此糊涂?”
纪仲崑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我被人利用了,那帮人对我说,有个轻松挣大钱的机会,你也知道,区区一个吏目,若没有捞偏门的机会,怎么养家糊口?”
他神qíng激动起来:“妹妹你知道你嫂子的,素来花费大,东路一出什么新货,她第一个购买,一买还要买一大批,几个妾室也要安抚,我若不想方设法,怎么养活她们?”
纪君娇流泪道:“我们纪家,也算大族,真定府那边,有不少的田宅店铺,每月分润不少,就算在东路,二嫂也开着商铺畜场,同样还有着田产,这么多财帛,还不够你们过日子?”
纪仲崑叫道:“怎么够?我的父亲,是宣大总督,我的妹夫,是堂堂侯爵,我走出去,没有排场体统,岂不让外人笑话?友人间的jiāo游,若不出手阔绰,又脸面何在?”
纪君娇怒道:“为了你的脸面,你就泄露消息,协助jian商?”
她娇躯颤抖:“……你……你还想染指杨帅的新军田地,你不知道你妹夫的忌讳,真想他,砍你的头?”
纪仲崑一下瘫倒在地,喃喃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知道他们要对付妹夫……这样做的,也不是我一人……”
如落水的人抓到一根稻糙,他猛地抓住纪君娇的手,哀求道:“五妹,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众兄妹中,二哥最疼你了,待妹夫回来,你跟他求求qíng,让他放过你二哥……”
纪君娇抓住哥哥的手,哭道:“二哥,你马上去镇抚司自首,将你知道的,全部jiāo待出来,立个捡举之功……夫君回来后,我也会向他求qíng,定然会从轻发落。”
纪仲崑惊叫:“什么,从轻发落?仍然免不了牢狱之灾?不,不!我不这样做!”
他对纪君娇哀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不陷身囹圄,五妹,你帮我向永宁侯求qíng!”
纪君娇心如刀绞,只是摇头:“二哥,我不能这样做。”
纪仲崑面若死灰,他忽然站起来,冷笑道:“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总算明白这内中意思了,五妹,往日二哥对你百依百顺,只求你一点点小事,你却推三阻四,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顾念兄妹之qíng?”
他更是大吼起来:“还是说,那姓王的,根本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他高叫道:“看看,看看,那谢秀娘,已经封为侯夫人,你呢,得到什么?得到什么?”
“啪”的声响,纪仲崑捂着自己右脸,愣愣地看着纪君娇:“五妹,你打我?”
纪君娇泪流满面,神qíng却是冷淡下来:“还是先前那句话,二哥你立刻,现在去镇抚司自首捡举,妹妹事后为你求qíng,何去何从,你自己抉择吧!”
她冷着脸出了房屋,走到拐角处,却无声的痛哭起来。
……
十一月十七日,大同镇,浑源州。
与东路的商战,各大家自然挂怀于心,范永斗,靳良玉、梁家宾,又有亢、渠、王,诸家家主,皆就近移驻临近东路的浑源州一处会馆,遥遥指挥运作。
具体事务上,还以各大家最jīng明的管事负责,更由范家大公子范三拔统一指挥。
虽然东路能量之大,也让他们意外,不过显然的,区区一路之地,还不能与底蕴深厚的各大家对抗。
眼见东路经济就要崩溃,是时候了。
“唉,想不到王斗那匹夫,也颇有能量,京师消息传来,朝局大变,许多亲近我等的朝臣,或贬或徒,王斗匹夫不但鼓噪无事,反而得封侯爵,朝野屈服武夫之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亢大掌脸色yīn沉,心中隐隐有后悔之意,起初,京师消息,王斗联合边军鼓噪,他还为之一喜,随后事qíng进展,大大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王斗没事不说,还高升了,待他回到东路,事qíng会如何发展?
不但是他,别的大家同样心下惴惴,只可惜,眼下骑虎难下了。
范永斗咳嗽一声,颤巍巍道:“诸位掌柜不必忧心,看东路所为,他们只敢来跟我们来文的,也显示他们的文治之力,正中我等下怀。”
他冷笑道:“论商战,不说一个武夫,一帮泥腿子,便是当年的万历皇帝,最后也得不灰溜溜撤回所有税监,王斗又算什么?”
他说道:“百年来,大明官就是商,商就是官,吏部、户部几位阁老虽然倒了,然随后上台的郑阁老,倪阁老,与我等关系同样非浅,继续孝敬便是。他们背靠东林党,此次商战,江浙商人们,同样支持我们。”
他轻蔑地道:“不比东路小小池塘,宣大三镇,何等地方?便最后王斗输了,他又能如何?又敢如何?他敢如东路那样动刀动枪吗?”
他说道:“百年来,官僚商人一体,下到各级官将,上到内阁大臣,宫中太监,哪个没有收受好处?又历任多少总督巡抚,多少阁臣,想打商人的主意,最后他们下场如何?”
他神qíngyīn沉:“更不说,山西三镇,超过九成的官将与我等有关系,临近边塞各堡,九成九的将领私通蒙古人与满洲人,王斗敢动手?他向谁动手?向晋王,代王,还是谷王?还是要杀空整个山西的官员将领?”
“不说别的,那杨国柱……嗯,杨国柱不通塞外,然他部下军官,或多或少,又收了我等多少好处?对运往塞外的商货军队,多少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有罪,不但山西,便是整个大明,九成九的文官,武将,商人,阉人,皇族,全都有罪,王斗是不是也要全部杀光,他想让鬼魂去治理百姓吗?”
范永斗一番话,让众人更加放心。
看王家家主心不在焉,范永斗笑呵呵道:“此次商斗,王家出力不少,当记大功一件。”
肥胖的,充满浓浓富贵之气的王家家主,他gān笑道:“王贼天怒人怨,此次各大家同心协力,鄙人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范三拔沉吟道:“是时候了,该通知三拔他们放货了,就在二十一日吧。”
十八日,潜藏在保安卫城的范三拔得到父亲授意。
此时东路商战,如火如荼,市场上缺货,到达难以形容的地步,各城各堡,人心浮动,自己与各大商手中,各面额粮票云集,众仓房中,各类商货堆积如山。
是该到挤兑放货的时候了,雷bào一击后,东路经济定然跨塌,他们的粮票,全部成为废纸,大批的粮两财帛,也将被自己等卷走。
只是隐隐的,范三拔又觉得,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撒了过来,这张网别人很难察觉,只待别人到时慢慢收网,再察觉想动作时,已经失去了机会。
不过放眼此次商战,还是顺利非常,谣言的散布,假票的发行等等,虽然东路也作出应对,不过现在东路之外,粮票成为废纸,王斗在各处百姓心中,已然毫无形象可言,东路经济,更面临崩溃。
或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他摇了摇头,将这念头排遣出脑外。
正当范三拔联络布局时,有如晴天霹雳,十九日午时,忽然无数的车辆驶进东路各城各堡,上面满载食盐,茶叶,酱醋,布匹等商货,开始大量抛售,边抛售边降价,同时,东路幕府,也解除了临时配给令。
还有一个,对jian商们来说是极坏消息,对东路百姓则是利好消息传扬开来,塞外军队从满套儿回归,带回了掠夺的,可供东路百姓,食用数年的食盐与茶叶等,还有大将军也快回到东路了,随军的,同样有庞大的各类商品。
真是晴天霹雳啊,看市场上商货价格直线下降,又有大批的粮票印刷而出,各潜藏的商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围在范三拔身旁,催促他赶紧出货。
此时范三拔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不明白,严密封锁禁运下,东路哪来那么多商货,又怎么这么巧,堪堪抢在他们正要放货之前出货?难道自己等身旁,有什么内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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