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卑鄙小人。”
杜勋呆呆的站了好久,最后对王斗离去的方向怒吼:“说好二十万两,结果只给咱家五万两,剩下还要分期给……永宁侯,人活在世上,最重要是什么?信义哇。”
……
二月,仍然颇有寒意。
从宣府镇城,到东路的驿道上,密密麻麻布满忙碌的人群,他们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先将沙子碎石铺上,甚至某些地方,还灌下一些石灰水,然后巨大的石碾碾轧。
平整结实路面一日日蔓延,受到宣府镇上下一致关注,修缮官道是好事,更何况,有饱饭吃,有工钱拿,所以众人都gān得热火朝天,人群中,除了一些青壮,甚至还有壮妇,也在奋力挑担。
杜勋沉着脸,身后跟着一些小太监,还有标兵亲卫们,还未回到南关,就见自己一个心腹哭丧着脸过来,对杜勋诉苦:“公公,那帮大户太过份了,要价比官府出的高了三倍,奴婢好说歹说,他们怎么也不肯降下。”
在王斗各人计划中,新修官道,连接东路,一直修到南面昌平门、宣德门、承安门三门面前,还有镇城东面的安定门,看qíng况,官道还会修到张家口。
城内几条主街,也会修整拓宽,其实不是拓宽,只是还原,历年下来,不言城内街道,便是城郊道路许多地方,都被人占用了,不是盖房,就是挖田种菜。
大明虽不比大宋,推行政策,官府需要雇佣jì女跳舞去向百姓宣传,很少qiáng制执行,不过地方势力颇qiáng,特别很多利益占用,都是豪门大族侵吞,各种公共事项推行,也不是易事,各类补偿款多少就是难题。
因为补偿价格公道,一些良善怕事小民还好,然有一些大户或是刁民,则是趁机提价,镇城各人,畏惧王斗,然杜勋看起来好应付的样子,每每就死磨硬缠,纠缠不休,让负责此事的杜勋火冒三丈。
他正要说话,又有一人跑来:“公公,公公,李大户家人尽数躺到街道,言要拆他们屋,唯有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杜勋的脸一直黑黑的,此时爆发了:“他妈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踩到咱家头上,小的们,给咱家听好了,拿起棍棒,上前去打,有敢反抗的,全部给咱家枷了,不拿钱来赎,休想咱家放人!”
……
“看来为了银子,杜勋豁出去了。”
那方qíng形,王斗尽数看在眼里,地方势力复杂难缠,他是知道的,太监,类似夜壶的存在作用,让杜勋来gān这些个脏活,效果还是不错的。
此时王斗离洋河不远,身旁跟着幕府官员,还有宣府巡抚朱之冯。
听着那方哭爹喊娘的声音,朱之冯有些担忧:“永宁侯,杜镇监如此,可会……”
他顿了顿,地方势力难缠,他深深了解,往日他要整改街头市容,最后都是焦头烂额作罢,杜勋自告奋勇,揽下这些脏活粗事,颇让朱巡抚意外,内心颇为佩服。
只是,他担忧杜勋如此粗bào行事,会否激起民变?还有士绅等不利舆论?
王斗说道:“杜镇监清正爱民,处事公道,朱公不必担忧。”
他转移话题,继续方才谈话。
指着这条河段,望着眼前洋河,王斗说道:“此段地势颇高,难以引水耕种,不过树木甚多,可以加以修建,整改为城内百姓郊游踏青之所。城内北门,西顺城街一带,遗屋塌毁,其屋多毁,然绿陌青畴,榆柳错置,也可整改,修建为百姓休憩之处,未来镇城整改后,也定然舒适洁净。”
“街道与官道整改成后,会设专人管理,不会再若往日晴则泥沙埋足,yīn则污泥满道,又垃圾污秽处处,更避免疫病。现时差役之弊积重难返,又设专人管理,定然使宵小敛迹,百姓称诵,夜不闭户。”
王斗最后道。
朱之冯缓缓点头,颇为神往,政绩是一,造福于民,也是他心中期盼的。
在王斗幕府中,官道街道,向由民政司jiāo通科负责,类似警察系统的巡捕,则由新成立的巡捕司负责。
不过朱之冯qiáng烈要求下,巡抚等衙门,也会设立相关机构,共同管理。
王斗的打算,日后镇城只驻靖边军一营兵马,余者官兵尽撤城外,避免城内拥挤。
镇城一些官兵,老弱jiāo杂,兵油甚多,这些人气质萎缩,实在丢大明军人的脸,将他们移到城外,也可提高宣府镇城的档次。
“听闻,永宁侯让部下研制有孔煤球,叫什么……蜂窝煤的?”
朱之冯还对一项传闻颇感兴趣。
王斗点头:“正是,大明北地诸省,广泛用煤,宣镇同样如此,烟宵冲天,灶烬炉灰遍处。这个蜂窝煤,烟火小,火苗足,简单易制,运输便利,若成,减少煤灰不说,小民也可增加谋生之道。”
蜂窝煤,王斗在后世经常见,知道是个成本低廉、使用方便的东西。
因为见多了,制作方法也知道,加入易燃的秸秆粉等,还有煤粉末,与一定比例huáng土混合,加水搅拌匀后,然后用压制蜂窝煤的机器压出来,晾gān即成。
只是,到了镇城后,无意中想起这个东西,原以为制作简单,没想到后世光看到有孔,却不知道这打孔,却是个技术活,因为没有专门的打孔机器,想搞出蜂窝煤,却也不易,民政司还在研究,怎么个有效率的打孔。
不过已经放出话来,王斗只得继续说蜂窝煤成本低廉、使用方便、制作简单等话。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便是造福国朝乡梓。”
朱之冯铁硬的脸,露出笑容:“永宁侯在造福百姓上,下官颇有不如啊。”
他向王斗施了一礼,王斗扶起他,微笑道:“朱公言重了,很多事qíng,本侯,也要向朱公多多请教才是。”
……
二人说着话,远远的,一些大户士绅,商贾将官,儒学学生等,偷偷地看向这边,一边张望热火朝天的修路景象。
“这么多钱粮,就这样白白用出去了,该说那王斗是愚蠢呢,还是别有居心呢?”
一人看着,眼热之极,一边说着,一边心下叹息,这么多银粮花费,如果都给自己,该多好啊。
“邀买民心,媚悦小民,自古此等作派者,哪个不是乱臣贼子?”
一人咬牙切齿道:“国朝优待士绅,看看王斗,却在东路qiáng迫士绅百姓纳粮纳税,惹得天怒人怨不说,真真是斯文扫地。更可恨的是,若不屈服王贼yín威之下,连进屯堡为官为吏皆是不能,此乃谋逆!”
他说着,不过他的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只有旁边若gān放心亲近之人听闻。
观看人群,还有些宣府镇外的来客,如在山西中官商一体的张家,沈家,杨家,李家族人不等。
王斗公然派兵,在宣大抄查了各大家家财,虽然这些山西有名的官宦大家,都放弃了那些商人,然说他们,要对王斗有好感是不可能的,有些人甚至恨极。
此时一个声音就道:“张公,高皇帝时,便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看王斗如此经营,所谋者大啊。”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斗láng子野心,国朝危也。”
“果真如此,大明之不幸,张公有何良策?”
“此时王斗兵马qiáng盛,武力难当,唯有等字一途,吾等静待时机,五年十年的等下去,王贼总有衰微之时,介时,便是抄其九族,贬其妻女为jì之日!”
这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听闻那纪君娇深得王斗贼子宠爱?果真有这一日,便是老夫年迈,纪氏半老徐娘,吾也当勉力御之,以泄心头之恨!”
其话中刻骨的恨意,让人听之心头发冷。
先前那声音道:“张公宝刀未老,晚辈佩服。”
……
宣府镇与周边不断变化,当然,负责gān脏活的杜勋遭到不少人怨恨。
二月下,王斗端详手中一个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他手指一弹,叮的一声,手中物体,发出了悦耳的鸣声。
他又用手夹了起来,朝这物体的边缘chuī了一口气,贴着耳朵听,一种嗡嗡的愉悦声音,传入耳中。
第641章 可怜吾国吾民
崇祯十五年二月,南阳府,裕州。
有若古风一chuī,南阳盆地的东北缘裂成一道关隘,裕州城池就座落这里,这个地方,也曾是出使西域,大汉博望侯张骞封邑之所。
然午时,这座古老的城池,首先从城池东面传开,然后那惊恐yù绝的惊叫声,与哭喊声,蔓延了全城。
“城破了……”
“流贼进城了。”
裕州城隍庙附近一座破旧的宅院内,一对小夫妻,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女娃娃,听着外面动静,女子哆嗦着,对身旁男子道:“元发哥,怎么办?”
那男子苍白着脸,在房内寻了一圈,拿了一根棍棒在手上,那女人见状,也慌忙找了一把菜刀,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灶灰抺到脸上。
男子咬着牙,低沉道:“六娘,看好大囡二囡。”
被称六娘的女子嗯了一声,对那牵着手的两个女娃娃道:“大囡二囡乖,到娘亲这边来。”
两个女娃娃唤了声“娘亲”,乖巧的偎依到母亲身旁,紧紧躲到父亲的身后去。
一家人拥在一起,听外面的混乱与哭叫,还有杂乱的脚步,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街头巷尾经过,最后,更是挨家挨户的破门声响起,都是心惊胆颤,六娘更低声哭泣起来。
她的目光,投向了房中一台织机,家里,男人在外,耕着几亩薄田,有时做些短工,自己则在家中帮衬,辛辛苦苦,将大囡二囡养大,日子虽然艰难,总盼着过下去。
上个月里,还咬牙买了织机,然眼下,面对的,却是未卜的前程。
忐忑不安中,忽然那破旧的房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家人都惊叫起来,大囡二囡更被吓得哭了起来。
进来的,约有六、七个闯兵,为首二人,戴着毡帽,穿着短身罩甲,举止中,充满凌厉与彪悍之气,另外几人裹了头巾,有人手上拿腰刀,有人拿长矛,地位略低。
几个闯兵进来后,为首二人,冷冷瞥了这对缩成一团,惊恐万分的小夫妻一眼,对二人手上棍棒菜刀毫不在意,又略略好奇的看了看二人身边的大囡二囡,毕竟双胞胎,不是经常可以见的。
然后他们四下散开,为首一人挥手道:“四下看看,有藏着什么米面的,全部带走,充为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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