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_老白牛【完结】(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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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浓厚的陕西口音,显是闯兵中老营马队出身。

  “米面?”

  六娘惶恐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几个裹头巾闯兵,翻箱倒柜的,最后从米缸上,提出了一小袋的粮米。

  她慌忙道:“不,不……”

  她一下扔了菜刀,摸索全身,掏出几个铜板,一小块碎银,想了想,又奔到墙边,掀开一块砖头,从里面掏出几件陪嫁的首饰。

  几个闯兵,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忙活,窃窃私语:“现在的人,藏钱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俺的经验,很多人都将银子藏在房梁上。”

  “听说山西那边,财主豪绅,银子是铸成冬瓜的。”

  六娘来到那发号施令的闯兵面前,结结巴巴道:“军……军爷……”

  旁边一个裹头巾的纠正:“是义军。”

  “是是,义……义军老爷,这些银子首饰给你们,米面留下可好?”

  那闯兵瞥了她一眼,接过银钱首饰看了看,抛向身边一个裹头巾的,收入他提的一个袋中,现闯军中,最重视的,便是粮米马骡,弓夭铅铳也算重要,至于金银珠玉,有时甚至不用上缴。

  所以这些闯兵,皆不以为意。

  “走。”

  为首闯兵一挥手,几人提着米袋,就要出屋而出。

  六娘目瞪口呆看着,她凄厉叫声:“不……”

  “六娘。”

  她的男人,一下子没拉住她。

  “不要……”

  六娘扑到那为首闯兵的脚下,抱住他的小腿,号啕大哭道:“求求你,家里就剩这最后一点口粮了,全部拿走,我们一家大小就活不下去了。”

  “驴球子。”

  那闯兵眉头一皱,脚一掀,六娘啊的一声叫,往后翻了数滚。

  “啊,六娘,我跟你们拼了。”

  李六娘的男人,杨元发,提着手中棍棒,冲了上来,那闯兵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劈面一拳,打得杨元发口鼻流血,棍棒落地,随后几个闯兵上前,对他拳打脚踢,打得杨元发满地打滚。

  忽然他一声惨嚎,却是被一个裹头巾的在左臂上劈了一刀,鲜血淋漓。

  六娘惊叫着,跪在地上拼命叩头哭求:“求求你们,不要打我相公了,要粮米……就全部拿走吧。”

  双胞胎女娃,大囡二囡,在旁嘶心裂肺的大哭:“爹爹,不要打我爹爹。”

  另一个戴毡帽的闯兵,他脸上有数道疤痕,看着小夫妻,他怒骂道:“你妈妈的毛,敢抗拒义军?”

  他腰间的佩刀,刀刃一点一点的抽出来,眼中寒光闪闪,脸上疤痕轻颤,显是动了杀机。

  “走。”

  另一个为首闯兵,按住了他,一挥手,几个闯兵,一拥而出,留下一家人,仍在哭泣。

  “元发哥,是我害了你。”

  屋内,六娘一边哭泣,一边为男人包扎伤口,还好,手臂仍在,只是,已经伤了骨头,怕这手,以后……

  杨元发轻抚妻子的头发,柔声道:“不怪你,是我无能,护不了你们娘仨个。”

  看着妻子,她从嫁给自己,就没过一天的好日子,六娘才二十多岁啊,然鬓角间,已经有几丝白发,杨元发心如刀割,眼下,家内仅有的一点粮米都被抢走了,以后怎么办?

  一家人默默哭泣,听外间充斥街巷的哭叫吵杂声,慢慢止熄下来,有声音响起,却是一闯骑在街巷来回宣讲。

  “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李示:官府无道,小民嗷嗷,王侯贵人恶剥穷民,不肯一丝一粒以济百姓,今有文武大将军奉天倡义,讨bàonüè,行天理,不当差,不纳粮,抚流亡,通商贾……”

  “义师军纪严明,大军所过,秋毫无犯,文武大将军曰:杀一人者如杀吾父,yín一女者如yín吾母……”

  然后是无数人入城,震天的歌谣响起:“杀牛羊,备酒桨,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小夫妻呆呆听着,听周边邻居,似乎胆子大的,已经开了门,六娘垂泪道:“元发哥,怎么办?”

  杨元发说道:“出去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夫妻带着双胞胎女娃娃,小心翼翼出了房门,看街上,越来越多人,还有左邻右舍出来,都相互打听。

  他们这些贫农小民,一点点铜钱,碎银子,那些搜屋的闯兵也看不上,只是,家内粮食米面,吃的,全部被拿走了。

  看到杨元发左臂包扎得紧紧的,仍透着血痕,众人问起,都是叹息:“何苦呢,保住xing命最重要。”

  六娘又流下泪来:“可是,没了粮米,以后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左邻右舍也是茫然起来,是啊,看qíng形,整座城池,都被搜空了,一粒粮米也不在,就算有一点点银钱,又去哪儿买吃的呢?

  这时有人喊:“闯王要在城外龙王庙施粥了,还要当众处死赵知州与一gān乡绅。”

  众人都骚动起来,往城外而去,小夫妻带着大囡二囡,也不由自主跟了去。

  到了城东外间,已是人山人海,特别龙王庙前方,更是挤满了人,小夫妻与左邻右舍,也挤了前去,就见龙王庙前台阶,cha着一杆数丈高的大旗,上用黑缎子绣着斗大的“闯”字,旗杆银白,竟是用白银制的。

  庙宇的前方左右,站满了如先前闯入家中,那两个非常凶悍闯兵一样的士兵,然后庙的周边不远,还有庙后,众多营寨,窝铺,一直连接到附近的山岭,河边,无数各异旗帜,数不到边。

  庙旁边几条道上,还有众多车辆,鱼贯以进各营,上面载的,尽是粮米财帛。

  小夫妻还看到,最上面台阶上,站着一个头戴白色毡帽,穿着箭衣的中年人,远远看去,这人挂着宝剑,高鼻深目,满面虬髯,长得不怎么象汉人。

  他的身旁,簇拥着一个个穿着棉甲或铁甲皮甲的将官,还有几个文人样子的人。

  “那个就是闯王?”

  小夫妻不敢多看,都是连忙低下了头。

  人群中一阵骚动,却见满身血污的赵知州被捆着,由一些闯兵押了过来,后面还有一些官吏士绅等。

  此外,还有一些武官打扮的人,六娘就看到,肥胖的,平日在城内作威作福的孙守备,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捆得象粽子。

  六娘看了,不由一阵解恨,这个贼子,也有这么一天。

  赵知州等被带到台阶前,闯兵喝令他们跪下,孙守备等一gān武将,慌忙乖乖跪下,赵知州等人,则是昂然立着。

  “降者生,逆者死!你们中谁,愿意降的?”

  台阶上不知谁在发话。

  孙守备等早恐惧非常,此时听之,慌忙叩头,带着巴结讨好的笑脸:“小人等愿降,弃暗投明,报效义军。”

  赵知州轻蔑地扫了孙守备等一眼,怒目瞪视台上李自成诸人,喝道:“吾乃朝廷官员,岂肯为贼寇所用耶?贼子,要杀就杀!”

  他的话中,带着浓厚的江南口音,六娘曾听说,赵知州是扬州人,还是什么东林党的,平日待人也儒雅和善,此时看他样子,暗暗叫好同时,又为他难过。

  赵知州此语一出,众闯兵闯将大怒,一兵猛地抽出刀刃,将他的右臂砍断,赵知州厉声惨叫,仍然大骂,又砍去他的左臂,骂益厉,又砍去他的两腿,赵知州晕去又醒,仍然大骂不屈。

  最后,闯兵将赵知州挂在旗杆上,用箭she之,赵知州身中多箭,又被断去四肢,早奄奄一息,他挣扎着,看面前无数百姓,这座城池山河,最后叹息:“可怜吾国吾民。”

  第642章 裹胁

  看赵知州惨死,六娘有些茫然,城内作威作福的孙守备转眼成义军了,为官清廉,待人和善的赵知州却被处死了,现家内又没吃的,以后自己与元发哥怎么办,大囡二囡怎么办?

  与这对小夫妻一样,看闯兵处死赵知州与一gān士绅,台下密密的百姓,或恐惧,或麻木看着,或有人高声叫好,不过众人皆觉前途莫测,充满无尽的茫然。

  数日后,李自成率军离开已被铲平城墙的裕州城,离开时,他的军伍,又多了若gān万的“兵马”,杨元发、李六娘这对小夫妻,也带着大囡二囡,跟在军队之中。

  ……

  又数日,在轻易攻陷南召城后,队伍更加壮大的李自成大军,浩浩dàngdàng行进在,bī向南阳府城途中。

  这日,大军在育水边扎营,一个被充为营地之一的破烂山神庙内,杨元发、李六娘,还有几个邻居,围绕一堆小小篝火取暖歇息,众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裹紧被褥,身体蜷缩,希望这样,能让自己温暖些。

  六娘,紧紧依着夫君,而在她怀中,大囡二囡,睡得香甜,只是二人的小脸,越发苍白瘦弱,经常跋涉,加上忍饥挨饿,怎么能让两个小娃受得了?身子,就这样差下去。

  六娘此时头发有如jī窝,日见枯huáng下来,她抱着两个女儿,眼中满是担忧与绝望,再这样饿下去,大囡二囡怎么办?

  “嘶……”

  旁边的杨元发,又呻吟了一声,就见左臂处,又有脓血渗出,短短时日,他头发蓬乱如麻,而且两鬓边,白了许多,身上的棉袄也是千疮百孔。

  看丈夫眉头紧皱,咬牙忍受,六娘更忧,那日受了刀伤后,因为没有医治,杨元发左臂的伤就重起来,已经化脓了。

  不论当时的裕州城,还是后来的南召城,大夫郎中,也全部被收罗走了,这闯王军中,人命都不值几文,被裹胁的饥民,更没人会理会,如此下去,不但丈夫左臂难保,可能,还会因此失去xing命。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六娘流泪道。

  当时在裕州城,闯军宣扬得很好,加上粮米被抢光了,也不知怎么活下去,糊里糊涂的,就成为裹胁的一员。

  只是,到了闯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要gān很多活,每天只喝些稀粥,还经常是一天喝一次,又要日奔夜奔,攻打城池,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慎言。”

  对面一个老者说道,还谨慎地听了听周边动静。

  他一样衣不蔽体,头发全白,脸上皱纹有如斧凿刀刻,这老者被称钱叔,老妻早死,在门前摆个小铺,裕州城都空了,他自然做不成生意,只好随大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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