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_老白牛【完结】(6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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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年纪不过五十,然此时看上去,便有如七十,空dòng无物的眼神,一样透she着对生活的绝望。

  他说道:“不要被旁人听去,免得有人密报。”

  他叹息:“也不要想着逃跑,前几日,就有几个落糙者,也就是逃跑的人,被活活剐了,义军中,是严禁有人逃跑的。”

  六娘不敢再说话,众人也是恐惧,人说千刀万剐,杀千刀的,往往指罪大恶极之人,但前几日被剐的那几人,也只是普通的裕州百姓,没gān过什么坏事。

  钱叔知道,他们还是邻坊的,平日遇见,也有打过招呼。

  众人不敢谈这个事,转而说起别的。

  此时钱叔身旁,还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四十多,长得憨厚,佃农出身,人称温叔。

  另一个二十多,看上去较为机灵,却是一个茶馆的伙计,平日被称为六子,旁边坐着他们的婆姨小孩,不论男女,皆是一身尘灰与泥尘,个个面有菜色。

  “很快,就要打南阳府了,不知道府城,好不好打。”

  温叔憨憨的说起。

  “应该好打吧?”

  六子说道:“不是都说,现在攻城很容易,经常有饥民与内应开门?许州、通许、尉氏,还有前些日的南召等等,差不多都是一鼓而下,想必府城也是一样。”

  以往庙中各人,对那些偷偷开城的人痛恨无比,现在换了立场,却希望每逢城池,都有人内应开门。

  这样,他们这些,往往被充为打前阵的饥民,也不会无意义的折在城下,一样的,他们也想活下去。

  “府城,不比小县城,有知府,知县,参议等老爷在,更别说,听闻城内,还有猛如虎猛帅镇守。”

  钱叔沉重叹息,说得各人面色沉重。

  猛如虎,是大明功勋卓著的老将,就是很多小老百姓,都有听过他的名字,想想要与他对抗,都有种畏惧的心理,怕到时府城下,要填上很多人命。

  钱叔悲叹:“乱世人命不如狗,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几个女人都哭起来,六子却是眼睛闪亮,说道:“我觉得,义军中日子,还是有盼头的,虽说现在过得苦,不过看看饥民中那些的部总、哨总,吃喝,也与我们一样,jīng兵营中,那些主刍的、掌械的、执爨的,同样与普通士卒一般。”

  “大家同甘共苦,心往一处使,不是很好吗?等打了几仗,成为jīng兵,就可以一日吃两餐,甚至三餐了,还是gān的。这不象城里的老爷,平日花天酒地,饥寒时,也不肯赈济我们贫民一毫。”

  此时闯军上下,实行平均主义的供给制度,所掠金帛、米粟、珠贝等物俱上掌家,又凡支费,俱出自掌家,请食不足,则均短之,便连李自成,在饭食上,一样粗粝与共。

  目前这种制度,对大明很多百姓来说,据有难以想象的吸引力,又因为jīng兵,也就是老营与马队,是作战的主力,平时每天可以吃三顿饭,步营与家属,一日吃两顿。

  饥民们,就说不定,不过只要打过几仗,比如凿取过多少块墙砖,就可以转为正规军伍了。

  一直不作声的杨元发,嗤的一声冷笑:“人啊,都是这样,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现在打江山嘛,自然要邀买人心,到时看看,坐上江山后,会是怎样?”

  他冷笑:“再说了,义军这样到处窜来窜去,有处掠还好,若全天下都被掳获一空,又会怎样?”

  杨元发对这义军深深痛恨,只是无奈,才被裹胁在军伍中,所以很多事qíng,他反而看得清楚。

  六子瞪着眼:“不会吧……会有办法吧……”

  “慎言。”

  钱叔又咳嗽一声,此后破烂山神庙,再无说话声音,只余呻吟声,还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

  又十日,硝烟中,雄伟的南阳府城仍然屹立,城上角楼与敌台窝铺各处,仍然密密明军警惕防守,城楼上,飘扬着“猛”字大旗,还有“刘”字大旗。

  王斗灭张献忠后,从杨嗣昌下荆州的总兵猛如虎,就移防到南阳,又李自成攻南阳前,副总兵刘光祚正好路过,唐王朱聿镆,便邀与共守,此时一起驻兵城内。

  多日攻守,深达二丈二尺,阔四丈四尺,又引梅溪河水注入环城的城濠,此时大部分被填上,高达二丈二尺的城墙,也处处伤痕,特别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尸体上流出的鲜血,似乎汇成了一道道河流。

  攻打南阳,李自成日日不停,此时南阳城四面,黑压压的攻城闯军,似乎要蔓延到天地的尽头,他们越来越多人的军服衣饰,呈现深蓝色。

  似乎听从麾下文人的建议,大明是火德,需以水克火,所以李自成军中,越来越尚蓝。

  此时李自成军中,开始分中、左、右、前、后五营,每营若gān队,每队骑兵五十,步兵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饥民不定,一般一队数百人,老弱jiāo杂。

  每营定旗色,左营旗白,右营旗红,前营旗黑,后营旗huáng,军中衣甲,很多也随旗色,历史上李自成攻打京师,时人笔记“贼衣huáng甲,四面如huáng云蔽野”,指的多是后营的兵马。

  此时李自成的军伍,当然不怎么正规,一般有什么穿什么,饥民更不用说,不过正规化,已经初现端倪。

  一波的饥兵方退,另一波攻势,又在酝酿。

  饥兵cháo中,一队饥民内,六娘麻木地站着,她手上拿着木棍,听队内哨总在大声鼓动,他说话口音不同,似乎是洛阳那方的人氏,神qíng中带着一股凶悍,身旁一个旗手,扛着一面蓝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闯字。

  “文武大将军奉天倡义,讨伐无道官府,这是为了我们贫民百姓,所以要人人出力,戮力征战……”

  “义军中,都是兄弟姐妹,有饭一同吃,有衣一道穿,便是文武大将军,一样粗粝共食,衣帽不异。再看看那些财主老爷,骄奢yín逸,丝毫不管百姓死活,相比之下,我们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义军军令,令行禁止,前者死,后者继进,临阵无得反顾,未听到鸣金声音,不得回营,不得后退,违者就地正法!”

  “大家要好好记住,不要被当场砍了脑袋!”

  似乎这些宣传鼓动,闯营中都是统一腔调,这哨总照本宣科,又说了多次,可谓熟极而流,放眼别队,同样如此。

  不过他的一番话,在队中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攻打南阳城的惨烈,这些天,众人都看在眼里。

  那些前去填壕的,挖砖的人,有中了铳弹箭矢的,中了灰瓶的,被滚木檑石砸伤的,更惨是被火pào打中的人。

  侥幸不死者回到营中,伤员事后大多活活痛死,各营哀嚎连天,想想那等惨状,自然让人忐忑不安。

  第643章 负恩

  他们这一队饥民,大多是裕州同坊人,被裹胁后,只在南召城外冲过一次,当时有饥民内应,刚冲到城墙,城门就打开了,顺利得难以想象,然显然的,南阳城不同,这些天,不知填进多少人命。

  看别人攻打还好,然终于轮到自己……

  一队人相视都是惶恐,六娘哆嗦着对身旁夫君道:“元发哥……真的,真的要冲吗?”

  杨元发左臂已经难动,他右臂提着一把腰刀,这些天,头发更白了。

  他叹息道:“敢抗命者,只有死,只有拼命了,如果能攻下城,或是活着退下,就可以有大饼饱饭吃,省下来……大囡二囡,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囡囡。”

  想起自己两个女儿,饿得越来越瘦,六娘心如刀割。

  杨元发吩咐妻子:“等会冲上,你紧跟在我身后,为了大囡二囡,一定要活下去。”

  又一声pào响,又一波的饥民,展开攻势,那人海,左右看不到边,六娘跟在队伍中,自己男人身后,看前方,还有很多人头,每队中的一些男子,还抬着云梯。

  除此外,还有一些有若活动的木桥,听说,叫什么壕桥,专门用来攻城填壕之用,这些天,饥民们虽然填了南阳城外大部分护城河壕沟,然还有一部分,没有增上,只是壕桥难造,出动的数量与次数不多。

  还有轒轀车与尖头轳,每架,可以掩护十数人,挖墙填壕时,不惧城上金木火石,一样的,这些器械,数量不多,很多时候,还是掩护jīng兵所用。

  人cháo中,还有几架巢车随之推行,车辆杆子,比城墙还高,上设望楼,可以眺望城内qíng形。

  浩浩dàngdàng的人海,除了前方饥民外,随之不远,还有步兵cháo流,持着刀盾弓箭火铳等,视战qíng突击之用,又有监督前方饥兵功能。

  这一波的闯兵攻势,还随军一些撞车,可以撞击城门,还有一些破损的城墙。

  随着闯军收罗的工匠越来越多,军中各类攻城器械,也完善起来。

  人海bī近城墙一里时,后方又是一声pào声,然后震天的战鼓敲响起来,前方的饥民们,爆出惊天的喊杀声,他们加快脚步,向前方冲去,六娘举着棍棒,同样用力喊,拼命冲。

  火pào的呼啸声响起,城头pào声轰隆,耀眼的火光冒起,还有浓密的白烟,不断往上空升腾。

  闯军中的火pào,一样往城头轰击,往时攻打洛阳,李自成就尝过火pào的甜头,又吃过靖边军火pào的苦头,所以每到一处,都很注意收罗火pào,厚待pào手工匠。

  还尝试着,想自己制造火pào,只是佛郎机还好,想制造红夷大pào,却没这个能力。

  闯军的火pào,不时轰击在城墙上,砸得声音轰响,砖石飞溅。

  城头火pào,拼命还击,还有许多火箭,冒着青烟,往城外飞来。

  不过那声势,比往日弱了许多,想必守城多日,城池库藏箭矢,用得差不多了。

  轰的一声,一枚几斤重的铁球,呼啸she入六娘这群饥兵处,一阵阵血光,残肢碎ròu洒起落下,伴着恐怖的骨折声音,三个男女,一人半边肩膀被打飞,一个女人,大腿下面,全部不见。

  当头一个男人最惨,身子被拦腰打成两截,颜色各异的内脏碎块,立时流了一地,而那两个男女,撕裂断截的伤口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滚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人都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放缓脚步,六子也是面色苍白,有些事qíng想得很美,然想打个几仗,成为jīng兵,一日吃二餐,吃三餐,并不是容易的事。

  队内哨总,提着腰刀,举着盾牌,方才qíng形,也让他惊得喉结上下不断滚动,不过他还是厉声道:“不要停,继续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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