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辰时初,他们也开始动作,一股一股的步卒涉水而过,从响水上游与下游分别上岸,特别是他们下游,黑压压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好若蝗虫。
曹变蛟就见响水变得混浊无比,还持续一阵一阵断流,可见上游经过人马虽然不如下游,但也非常之多,他们行进时发出的脚步,就算远远听去,也似乎轰响不停。
他举起千里镜眺望,看来流贼的打算,便是攻击己方后翼,将自己死死拖住,同时前方与右翼也会进攻,只有靠河的左翼,对岸遍布贼骑,似乎监视,但若有便宜可占,他们也会发动雷霆进攻。
同时他们也越来越多的马兵过河,远远窥探军阵三面,为防止流骑bī临后翼,曹变蛟正兵营的骑兵,分出了近千人断后,余者居于正中,随时支援各面。
不过他知道,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很久,战斗爆发就在眼前。
“曹变蛟确实是名将!”
响水的左岸,李自成凝神注视着自己的大军,他看着无数的步骑过河而去,缓慢的,但明显的,渐渐将明军的军阵包含内中,沉重的脚步声、鼓点声,汇成一种让人窒息又沸腾的感觉。
而他关注的明军军阵,并没有出现刘宗敏等人所说的疏阵,而是眼前这种传统的方营,显然曹变蛟采取了应变,而且军阵森严,想要破阵,显而易见不容易。
他默默盘算,要攻破这个军阵,要死多少人,再回首看去,身旁各人也是出神,闻听李自成的话,李过似乎若有所思,李自成问道:“锦儿,在想什么呢?”
李过道:“闯王,俺在想,虽以步营攻打,可以消耗小曹的兵力铳药,但纯以步营拦截,只凭眼前兵力,怕挡他们不住。”
此时流营步卒约到了五万多人,不过有二万多是革、左五营的麾下,不说战力,各家协调就是个问题,以这时流营的混乱组织,当阵步卒败后,别处步兵显然救援难度很高。
虽昨晚还到了约三万人的饥民,但显然是不够的,余者步卒饥兵若全部汇集,怕也要二、三日,特别那些饥民,很大部分是由永城方向过来的革、左步营,还有罗汝才他们押解。
他们走得很慢,因为押解庞大人员,还要一直沿着永城到豪州的地界挖掘壕沟,所以虽说明军一路打打停停,他们追在屁股后面,却始终不能很快跟上。
闯营布置在豪州方向的火pào,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押到,这样不断添油,就算各处步卒与饥兵源源不断到达,然能否拦住曹变蛟,还真是难说。
其实他内中一些话语没有说出,但李自成却心知肚明,闯营、革左、曹营三家虽是联合,但硬仗恶仗总是闯营在打,余者二家总有捡便宜的嫌疑。
就说此仗,饥民全部汇集之前,主攻的步卒肯定是闯营人马,这让许多闯将愤愤不平。
李自成内心号令一统的心思更为qiáng烈,不过面上他却是笑道:“无妨,此战我马军二万布置于响水上方,用来防备明军前突,还有王廷臣他们。余下近四万骑步骑相合,每次步军若败,马兵便可上前拖缠,然后步卒再汇集,再攻打,曹变蛟舍不得扔下五千新军,注定他要毁灭这河水之边。”
刘宗敏等人都是大笑,老实说他们不理解曹变蛟的做法,换成他们,早就抛下步兵跑了,只要马兵在,步卒要多少有多少,更不说饥民了,随便一裹胁就是上百万。
牛金星看着那方前行的明军军阵,脸上露出解气又复杂的神qíng,最后说道:“这便是不义之师的下场。”
……
辰时中,明军行到一个叫丁楼庄的地方,此时流贼bī得更近,除了众多马贼在左岸监视,余者三面,皆已不到二里,特别在军阵后翼,大股贼骑bī来,作出要攻击的态势。
明军不得不停了下来,准备作战。
此时战场qíng况,正面前方,是革左的步营,约有两万步卒,同时还有一万的饥民,军阵后方,还有约三万的闯营步卒,二万饥民。
除此,约三万骑各家马兵,也团团的聚在前、右、后三方,拢于步卒后方督战,同时在步卒溃败时,上前缠住明军,余下约万骑人马,则聚在响水的左岸,密切窥探。
浩瀚的人海,似乎要将这片地带淹没,人cháo中的军阵,便若làng涛中的礁石,随时会被làngcháo吞没。
似乎要在闯营面前表现一番,革左的人马,首先进攻。
他们先驱动的,便是那一万的饥民。
这些饥民,个个衣衫褴褛,面huáng肌瘦,但为了一口饭吃,自愿或不自愿的,充当了作战的pào灰。
他们表qíng狂热,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很多人,只是拿根棍棒罢了,他们被分为三波,每波攻势三、四千人,在一声战鼓后,立时疯狂的叫喊,向明军的军阵冲去。
许多人更癫狂的脱去上衣,双手各拿兵器,或菜刀或斧头,拼命吼叫,希望激起不多的体力,给自己勇气。
他们cháo水般的涌到军阵百步之内,然而他们的疯狂,在一次猛烈的齐she后就被击得粉碎。
虽是方阵,但曹变蛟从各面或抽或减,视战qíng灵活的安排兵力火力,对着革左这面,便有近八百杆铳,分为三层,每层二百五十多,这些火器的齐she,打得二百多饥民翻滚在地,然后痛不yù生的嚎叫。
转眼之间,第一波三千多饥民的勇气就不见了,他们哭喊着往回逃去,军阵中也立时追出数百骑,加剧他们的慌乱。
明军铳兵不动,前层she击后,迅速将空铳后递,然后接过内有火药的火铳,这样一直传到最后,最后一排的铳兵们,则是快速麻利的装填,一片唰唰的清膛与装填子药声音……
震耳yù聋的排铳声音,便是响水对岸的李自成等人听了都是一惊,明军的火器之猛,果然身临其境才能感受。
他们策在马上,看革左那边的饥民们,他们第一波只是挨了一次齐she就崩溃了,第二波,第三波也好不到哪去,最勇的是第三波,堪堪挡住两次排铳才逃走。
看那方轰鸣有若惊雷,排铳she出的耀眼凌厉火焰,便是远远观之,也让人有心惊ròu跳之感。
李自成叹道:“这便是东路火器啊。”
他虽然也缴获了明军不少火器,但大多是三眼铳,便是内有鸟铳,许多也不堪使用。
特别内中没有火门装置,起风天气,动辄哑火,与王斗作战后,他虽也起了组建火器营心思,但技术力量,总是不够。
第706章 惨烈恶战
田见秀道:“他们的兵也不错。”
他有些疑惑:“同样是官兵,为何这些人战力如此之qiáng?便若那王斗一般。”
高一功忽然道:“是他们jīng气神足吧。”
他眺望那方,明军军阵仍然严整,革左那方饥民一波波冲击,很快都被他们击得粉碎,他们she打也井然有序,一声喇叭,便排铳一声,再击,又是一声,三排火铳更番装打不绝,有若霹雳雷霆。
他们步骑也配合得很好,每次饥民溃败,阵内骑兵都会冲出追杀,若不是他们身后有大片步卒,还有马兵云集,那些饥民在如此残酷的战事中,早就一哄而散了。
不过饶是如此,在死者伤者躺满一地,遍地是都尸体及鲜血后,革左那方的饥民已无战意,他们个个惊恐难言,便是刀砍斧劈qiáng迫他们也不行。
又想:“怪不得新军火药如此耐用,打一发铳药,就击退一波敌人,便是身上只装三十发铳药,也可以打很久了。”
区区一万饥民,对明军新军作用实在有限,一般流贼运用饥民,都是二十万,五十万的单位。
一声鼓点后,那些饥兵后退,革左的步营上前,饥民们如遇大赦,慌乱退走,他们中一些人,幸运的,将成为步军,革左的兵士选拔,其实与闯营大同小异。
饥民退后,革左步营进攻。
这些人装备会好些,走在最前面的是刀盾兵,后面还有一些弓箭兵与火器兵,最后是长枪兵,比起闯营,他们营伍较为杂乱,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服饰更是各异,兵种划分也较为混乱。
他们的疯狂程度也不如饥民,个个硬着头皮的样子,为了遮蔽铳矢,许多人还抬上了门板,举着锅盖什么的……
革左步营出动,与此同时,明军军阵的后翼与右翼,闯军也同时发动攻击,战场指挥的是闯将袁宗第,他的战术运用,便是李自成见了都暗暗点头。
他同样使用饥民,却不象革左那样让饥民单独进攻,或后面只跟少量押阵步军或马军,而是在饥民后方,聚集了大量的弓箭手,火铳手,最后还跟着大批的刀盾兵。
却是以饥民为人ròu盾牌,但混合了远程火力,用漫she来打击明军的有生力量,那些刀盾兵,可以起很好的押阵与督促作用,有机可乘时,还可以用来突阵。
二万饥民,被他分为了五波,每波四千余人,每波后面跟着的弓箭兵与火铳兵,约有千人左右,又有千人的刀盾兵,如此,一波的攻势,就在六千人。
而明军四面结营,一面的兵力,也没有六千人。
流贼的人海战术,确实让人畏惧,人力,对他们来说,便似无穷无尽。
负责方阵后翼与右翼的指挥官是杨少凡,他策立马上不动,只是冷眼看着不断bī近的流贼,他身旁各军官神qíng凝重,杨少凡中军官孙玉田恨恨骂道:“你妈的头,养汉老婆的,袁宗第昨日被爆打一顿,打开窍了?”
他怒声骂着,却发觉自己语气是如此的苦涩。
策马在他右方的抚慰官萧鸣凤叹道:“流贼多年来一直在打仗,军中名将备出,也不能小窥。”
他看看军阵,前方正打得激烈,玉田镇负责的后、右二面也将陷入苦战。
而本营兵力不过二千五百多,火铳更只有一千三百杆,一面一层也只有二百杆,好在阵中还有正兵营的骑兵,他们杀手队有不少弓箭,可以作为预备。
火器队虽说也有一千多杆三眼铳,但三眼铳药容易打光,不到紧急关头,骑兵们的三眼铳队不会上前。
兵力对比下,确实敌众我寡。
看他们饥民黑压压bī迫上来,往日只是寻常良善百姓,但此时个个神qíng狰狞,面目扭曲,不类人种,哪还有往日常人样子?心下不由又叹息一声。
“杀官兵!”
猛然一声鼓点,bī近后翼二百步的第一波饥民同声呐喊,举起手中各样兵器,疯狂的冲了上来。
明军这边仍然严阵以待,各铳兵层层举着自己的火器,他们紧咬着牙,等待号令,很多人因为握铳过紧,手上尽是青筋bào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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