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_老白牛【完结】(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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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史银笑嘻嘻道:“末将知道了。”

  李邦华脸色一变,王斗这是讽刺他只会作诗书,还是说他年老昏聩?

  而且方才高史银如此无礼,就此轻轻揭过?偏袒之心太过!

  他正要说话,王斗摆摆手,让他口中的话活生生咽下去:“方才李副都护一番肺腑,本大都护都听在耳里,有道是道理越辩越明,正好人都聚齐了,就在这堂上辩一辩!”

  他说道:“事前一点,不得有人再动手动脚,否则纪律严惩,迟大成,你看着点。”

  他看向迟大成,面无表qíng的迟大成施了一礼,应道:“是!”

  其实早前高史银跳出来,作为监察部长的他,可以第一时间制止,但他一样对李邦华极为恼怒,第一次违背了自己原则。

  他喝道:“肃静!”

  堂内鸦雀无声,特别王斗部下正襟危坐,个个展现良好的纪律,看得李邦华目光一闪。

  王朴等人也来了兴趣,方才李邦华所言,王朴并不了解宣府镇实qíng,所以没说,眼下也想听听幕府各员怎么分辩。

  还有杜勋,也yīn沉的盯着李邦华看,他现在掌管城管局等部门,每天油水多多,早已gān得乐不思蜀,李邦华刚才骂到他头上,这是他不能原谅的。

  特别若王斗将他职务免了,更是糟糕。

  第750章 舌战

  “李副都护请了!”

  一声长吟,一神采飞扬男子出来,年约四十,面容圆白,颌下短须,顾盼间颇有豪气,却是幕府秘书厅厅长叶惜之。

  只见他高声道:“李公言宣镇纲常颠倒,尊卑不存,祖制无为,敢问所指是何?”

  李邦华冷眼看去,见此人若靖边军众文人一样,戴了软幞,穿着紧身袍衫,外罩短袖大氅,佩了长剑,颇显慷慨之气。

  他也有重点关注过王斗麾下人才,知道这圆脸书生姓叶,名惜之,却是庐州当地的一员乡绅,曾有在庐州书院求学过,还得了生员的功名。

  然此人千里迢迢,不为朝廷效命,却跑到了宣府镇任职,还任了王斗嫡子的老师,不免心中厌恶,还有一种痛惜。

  好在让他安慰的是,此时王斗麾下文人尽是不入品的小吏,破落秀才,至少有品级的官员,还是恪守忠义的。

  他眼皮微抬,冷冷说了一声:“本官所指是何,难道叶秀才不知吗?”

  他在“叶秀才”三字上加重语气,颇有讽刺之意。

  叶惜之哈哈一笑,说道:“可是指李公进镇时被查通行证之事?”

  堂内一阵大笑,李邦华面皮隐现青气,又qiáng自忍耐下去。

  “还有士绅优待不在,吾等此微小吏,与朝中一品大员并起并坐?”

  叶惜之言笑晏晏,却字字锋利如刀,直刺李邦华心头,说得他躯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是啊,这些些微小吏,何德何能,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他冷冷道:“李某个人事小,朝廷体统事大,尊卑不存,国之所在?”

  他瞥了王斗一眼:“若不讲尊卑体统,难道街巷一升斗小民行出,要与永宁侯并排列坐,永宁侯也甘之如饴?糙民要与永宁侯享用一样待遇,永宁侯也欣然接受?均贫富,等贵贱,闯贼便是如此,宣镇也想此等作派?”

  堂内很多人吸了一口冷气,这李老头嘴皮子就是利索。

  高史银看着李邦华,看他嘴皮上下张合,每吐出一句话都让自己内心阵阵抽搐。心想若自己对上,除了拔剑将他砍翻外,斗嘴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活活气死。

  不过这李老头又不怕死,真是头痛。

  叶惜之长笑一声:“李公此言差矣,此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

  他朗声道:“宣镇非是不要尊卑,而是严守尊卑!非是不要体统,而是严守体统!”

  他高声道:“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又道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他道:“便若国朝初时,诸驿站通畅,为何?兵部堪合甚严!然到了国朝中时,诸驿站皆是不堪重负,此时更是百站废黜,何故?各官吃拿卡要,无所不为,便是其家奴子弟,一样兴风作làng。有嘉靖年时,便有胡宗宪之子勒索驿吏,供应铺张,虽被海忠介所阻,然世上才有几个海忠介?”

  他冷笑道:“此些儿辈,是何官职,是何身份,有资格享用兵部驿站?此便是上行下效,各官不守尊卑之故!”

  他看着李邦华:“有鉴于此,大将军以身作则,宣府镇任何人等,都得严明规矩。如此,我宣镇各驿站百废俱兴,通行证所处,更为细作无存。这不若余者边镇,破风处处,东奴流寇,细间猖狂,更有辽东诸祸在前!难道李公认为,这不是好事吗?”

  李邦华语塞,从内心深处来说,他认为王斗这点做得很好,宣府镇规矩执行得严是好事,只是内心不舒服罢了,自己堂堂一个朝廷大员,与普通人等一样待遇,心理这关要过去很难。

  而且他心思有些复杂,此人伶牙俐齿,鞭辟入里,王斗麾下非是无人,惜此人不为朝廷所用。

  “不守祖制,倒行逆施又当如何?”

  李邦华猛的直视叶惜之,这个庐州秀才已经引起他的重视。

  他大声质问:“国朝优待士绅,重视读书人,是高皇帝定下的规矩!宣镇将士绅与糙民视为如一,公然一体纳粮,此等斯文何在,读书人脸面何存?尔等可有将高皇帝放在眼里?”

  他厉声喝着,雷霆般的声音在堂内回dàng。

  而伴之的,是叶惜之的大笑声音。

  二人中气都很足,可能他们皆是儒门子弟之故,个个懂得养身之道。

  “祖制……”

  叶惜之朗声大笑,他喝道:“若论祖制,洪武年时,高皇帝便立下严令:一切军民利病,农工商贾皆可言之,唯生员不许建言!敢问李副都护,现国朝哪个书生不建言?祖制不用丞相,现内阁首辅与丞相何异?祖制不用太监,成祖皇帝公然使用……”

  “……祖制又巡抚何在?”

  叶惜之瞥了眼刚要跳出来的宣府巡抚朱之冯,让他又坐了回去,再看着李邦华冷笑:“祖制不许结社,现文社遍地,此违背祖制之举现可谓不胜枚举。依李公之言,这是要尽杀天下文武太监,甚至连皇族也要杀尽不成?”

  在叶惜之大笑声中,李邦华面色铁青,此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让自己一大把的话说不出来。

  看他那张神采飞扬的圆脸,越看越可恨。

  他正要斥责,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确实,若依高皇帝祖制,邦华公早被砍了脑袋了。毕竟洪武年时,太学生赵麟违背祖制,就被砍下头颅,在国子监悬挂达一百六十余年,邦华公也想如此乎?”

  一人缓缓走出来,却是叶惜之好友秦轶,此时已在参谋司任高级赞画。二人带着梦想到达保安州,几年过去,此时一军一政,都走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

  他神qíng温和,与叶惜之的咄咄bī人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语中绵里藏针,却让人极为不好受。

  就听他笑道:“秦某可闻少时公最爱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若严格执行祖制,怕就在那时,首级也在某处高悬了吧?”

  李邦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说话,叶惜之又长笑一声,道:“公辅兄漏说一点,其实还有一项祖制长存至今,便是八股科举制,以摘经拟题为志,自四书一经外,余者皆束之高阁,便图史满前,也尽不暇目。”

  他说道:“只可叹,此辈出来大多呆头呆脑,不通实务,与之jiāo谈两目瞪然,舌木qiáng不。便是高皇帝也叹‘朕自即位以来,虽求贤之诏屡下,而得贤之效未臻’,邦华公当然认为此政大善,为国储材,不需变通。”

  秦轶微笑道:“所以有言,平时袖手谈心xing,临事一死报君王。诸公无实gān之材,诸事只得袖手旁观了,现在连圣上要编练新军都拿不出粮饷,我大明没钱吗?非也!”

  他笑着:“当然,在诸公眼中,只会空谈的清流,也比会做实事的gān吏来得qiáng,只需懂君臣大义便行了。”

  叶惜之道:“然也,更有‘贤者’言千里做官只为财,原来大明律只说秀才免徭役,举人免徭役、赋税减半,到了进士,才免去全部徭役与赋税。然观地方诸乡绅,有几个举人与进士?他们言的祖制与他们有何关系?”

  秦轶哈哈笑道:“这叫有选择的违背祖制!非是祖制不能违背,而是看是不是对自己有利!”

  他摇头叹息:“明明饱读圣人之书,怎么做了官就成为国之蠹虫呢?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余者视而不见,将圣人教诲抛到九霄云外去,可悲可叹也。”

  二人一唱一和,冷嘲热讽,言语无qíng,李邦华的脸皮则如抽筋般抖动不停,几次三番要开口,都被二人堵了回去,第一次领教了地方小吏的利害。

  堂内各人也看得大开眼界,特别高史银佩服不已,心想秦先生与叶先生就是利害,不愧是读书人出生,这嘴皮子太利索了。

  王朴与杜勋二人更发出阵阵讥笑,看李邦华的窘样,真是心中大慡。

  不过堂内许多人也若有所思,是啊,为何如此?

  王斗暗暗点头,正所谓以毒攻毒,对付读书人,就是要以读书人应对之,象高史银那样拔刀挥剑的,不免落了下乘。

  毕竟坚持自己的观念,很多人是不怕死的,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从ròu体上消灭。

  同时他有一个想法,宣府镇隐隐产生一种新思cháo,自己这个集团,也开始有自己的思考,与朝廷那方观念开始形成冲突。

  只是目前各人只隐约有一点想法,还形不成体系,看来必须开始一场大辩论了。

  有报纸利器在手,王斗自信不会落于下风。

  他这里想着,秦轶与叶惜之则痛快无比,看着李邦华那张yīn晴不定的脸,就是舒坦。

  二人皆算现行制度下的受害者,或是不满者,当时也对当时时局极为担忧,对朝堂诸公无能不满,他们寻求改变,最后到了王斗治下,才有了发挥才能的机会。

  此时更能与朝廷一品大员并坐,这点上,他们皆感激王斗的知遇之恩。

  同时,对现时朝中诸公他们一样没好感,又李邦华看不起他们这些小吏、底层文人,他们又何尝看得起诸公大员?

  所以毫不客气,抓住机会,只管明刀暗枪,往李邦华内心攻去。

  李邦华面红耳赤,第一次感到有些招架不住,颇为láng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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