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举jīng神一振,他当然是选择千字文,“天地玄huáng,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等字样缓缓流过心头,他都不用打糙稿,直接在答卷上书写。
一手毛笔字写得清秀端正,颇有唐人小楷之风。
……
总体来说,上午的考试完毕,唉声叹气,双目发直者为多,当日下午似乎以策论为主,许多考生jīng神一振。
洋洋洒洒,挥笔泼墨,是他们最喜欢的事,然拿到考题,很多人又是头痛,因为这内中大小题皆不按常理出牌,很多题目可谓史上未见,历朝历代都寻不出端倪与痕迹。
比如这道题:“有一州,国初有口三十四万余,夏税秋粮年计十四万石余,今有口六十万余,夏税秋粮年计五万石,此为何故?请解答。”
还有这道题:“何为责任?请论述家族与国家之间关系。”
又有这道题:“请阐述人人纳税的必要xing。”
直做得赵中举等人晕头转向,一直到收卷后,才失魂落魄的离开考场。
他们甚至不记得在卷中答了什么,只期盼自己回答的答案,能让考官满意,让永宁侯爷满意。
而他们出了考场后,场外之人得到考题消息,一样起了轩然大波,各样“专家”立时诞生,不知多少人开始分析宣府镇考题风格,为以后的考场考试形成经验。
从事实来说,赵中举这批人,也算是第一批趟地雷的人,以后他们被尊为“前辈”,不是没有道理的。
……
不言当日如何哀嚎遍野,众人惊呼宣府镇的吏员考核变态,难度超过历朝官府考科举多少倍,第二天的考试,还是如期举行。
昨日考的是国文律法世qíng,让许多考生暗呼“坑爹”,因为实在是无迹可寻,不过今日考算术,应该有迹可寻了吧?
特别听说今日还有永宁侯jīng心设计的一道算术题,解答后,立马获得研究员待遇,很多人更是打起全部jīng神。
又是卷袋发到赵中举等人手上,打开一看前面几题,便是以算术薄弱的赵中举人等,脸上都是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果然有迹可寻。
“今有大夫、不更、簪袅、上造、公士,凡五人,共猎得五鹿,yù以爵次分之,问各得几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便是赵中举随便盘算拔几下,也出来了:“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袅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
“今有方锥,下方二丈七尺,高二丈九尺,问积几何?”
赵中举算了算,答道:“七千四十七尺。”
又有一题:“今有牛、马、羊食人苗,苗主责之粟五斗,羊主曰:我羊食半马。马主曰:我马食半牛。今yù衰偿之,问各出几何?”
赵中举皱起眉头,盘算拔得哗哗响,还好最后还是算出来了。
但接下来古怪的一题,让赵中举愣住,啥,刁番图的墓志铭?
此题言道:“过路人,这儿埋着刁番图的骨灰。下面的数目可以告诉你他一生的寿命究竟有多长: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了十二分之一,脸颊上长起了细细的胡须;刁番图结了婚,可是还不曾有孩子,这样又度过了一生的七分之一;再过五年,他得了头胎儿子,感到很幸福;可是命运给这个孩子在这世界上的光辉灿烂的生命只有他父亲的一半,自从儿子死了以后,这老者在深深的悲痛中活了四年,也结束了尘世生涯……请你讲讲,刁番图活到多少岁才死?”
这,赵中举按在算盘上的手,半天不动弹一下,脑中一片麻乱。
“这题口气有点怪,难道是永宁侯爷出的?不过题目其实很简单,吾以天元术应之!”
坐在赵中举不远处桌上的huáng博文眼中闪过jīng光,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从容一笑,手指在盘算上一拔,一珠飞出,“吾立天元一为刁番图之年岁,如此增幂减幂,左右进退,横冲直撞……”
他盘算拔得有如爆雨响动,只短短时间内,他就得出结果,信心满满在答卷上填上:“八十四岁。”
再观刘冬阳、李坦然人等,脸上也是带着轻松的笑容,手指灵巧的拔着盘算,很快也得出相同的结果。
这种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南宋时便有专门的天元术应对,对很多考生来说,并不是很难,听得算盘的哗哗声响,单单这个考房的考生,做出题目者就占了一大半。
后面又一道一元一次方程的题目:“以一绳量井深,以绳三折来量,井外余绳四尺,把绳四折来量,井外余绳一尺,问井深与绳长各是多少尺?”
huáng博文等人也是轻松的算出来,不过后面考题慢慢难起来,慢慢出现二元,三元式方程,甚至又出现有名的百jī题目,当然不是张邱建算经中的原题,jī鶵数目变了。
而这个考房中,也只有huáng博文、刘冬阳、李坦然寥寥数人还在计算,这一道考题比一道难,他们亦有眩晕的感觉。
huáng博文死死盯着题目:“今有jī翁一,值钱十;jī母二,值钱五……”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吾请四元术……各立天元、地元、人元、物元四素……”
他手指拔动算珠,皱着眉头计算这个四元高次方程组,算了半天,最后算出结果,然心中已不敢肯定,是对还是错。
而这些题都这么难了,永宁侯jīng心设计的算术题摆在最后,会是怎么样?
“有一数,三三数之余二,五五数之余三,七七数之余二,问此数为何?”
huáng博文晃了晃自己晕沉的脑袋:“吾立大衍求一术……”
“今有三角垛果子一所,值钱一贯三百二十文,只云从上一个值钱二文,次下层层每个累贵一文,问底子每面几何?”
“吾立垛积术……”
到了现在,整个考房只余huáng博文与刘冬阳还在计算答题,李坦然则还忙着用四元术算那个jī的问题。
第779章 一道数学题引发的(上)
好容易用垛积术将该题算出来,后面几道,又是需用到“大衍求一术”与“垛积术”算法的题目。
这些题目涉及到工程、赋役、军旅等方面的实际问题,不用这些算法,根本不能解答。
此时出的算术题目,已经多是《数书九章》与《孙子算经》上的内容,深度比《九章算术》更进一层,huáng博文甚至还跳过两题,等待空时解答。
便如这道题,说:“巍巍军营在镇西,不知营内几多兵。三千六百四十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营内几多兵。”
虽然不是很难,但时间有限,他不能在每道题上多停留时间,先解下面的,毕竟这些盈不足术的题目繁杂耗时。
huáng博文已过而立之年了,但仍然没有娶妻,虽说从小父母双亲就希望他读书上进,能考个功名,但多年来他还是童生。
就是因为他从小迷恋在别人看来是小道的算术,这八股文章做得不好,自然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中。
而且他父亲原本亦是落魄秀才一个,家中生活清苦,勉qiáng只够温饱的,在父母双亲过世后,他的生活更加拮据,全靠走南闯北贩点商货谋生,生活的艰辛苦楚让他麻木,然内心何尝没有梦想?
宣府镇广招吏员,而且注重实务算术给了他希望,机会就在眼前,岂能不拼命?
他呵呵冻得发木的手,在桌边火炉上烤了烤,又用力揉揉脸,继续集中jīng神,解答下面的题目。
随后他一愣,看着下面这道题:“形学题?”
坐在他前方几排的刘冬阳也是双目一缩:“几何题?”
刘冬阳的家世经历比huáng博文较为幸福,毕竟他父母双亲仍然健在,自己也娶了妻子,还有了一子一女,算是生活美满。祖上更曾经阔过,所以能供养他中了秀才,还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少生活。
刘冬阳从小算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同样对算术非常有兴趣,早在少时,他在父亲书架上便发现古时数学名著,《九章算术》,从此迷上了数学。
以后他更收罗了不少算术书籍,便是徐光启翻译欧几里得所著的《几何原本》,一样有收罗到。
中西数学各自的特点所长,让刘冬阳大开眼界。
西学那里讲究逻辑严密,推理清晰,层层推进,最后得到结果。中学则偏重解法,讲究计算技巧,不管你过程是什么,结果得到便是,有点象后世的素质教育,西学则有点象应试教育。
不过各自的魅力,双方迥异不同的数学思路,还是让刘冬阳迷失在数学的海洋之中。他研究《九章算术》同时,又吸取《几何原本》的新思路,使他数学造诣日趋高深。
只是好景不长,刘冬阳家道中落了,只得转行经商,然后挣点钱勉qiáng糊口养活家人,毕竟数学好,不代表做生意就qiáng。
宣府镇招吏员时,刘冬阳一家正在京师从商,家人只随便商量一下,便毅然全家过来应聘。
在《几何原本》中,徐光启定“形学”名为几何,内中还有一个个译名,如“平行线”、“三角形”、“对角”、“直角”、“锐角”、“钝角”、“相似”等等中文的名词术语,都在后世耳熟能详。
所以一看这题目,刘冬阳心中就浮起念头:“几何题……”
与huáng博文一样,他也跳了题,其实不单单刘冬阳、huáng博文二人,便是李坦然、赵中举等人一样不断跳题。
他们想看看后面的题目,有没有自己能做的,毕竟与昨日考试不一样,今日算术题,还是有迹可寻。
看到几何题目,各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矩与圆规,进考房时,考官还发下了铅笔。那矩又称曲尺,木匠多在用之,不过做算术题,矩物自然也需用到,还有圆规,早在夏朝便有出现。
huáng博文仔细看着这道题:“假令圆城一所,不知周径,四面开门,门外纵横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头定为gān地,其东北十字道头定为艮地,其东南十字道头定为巽地,其西南十字道头定为坤地……或问:甲乙二人俱在gān地,乙东行三百二十步而立。甲南行六百步望见乙,问径几里?”
“答题需写解法、演糙。”
huáng博文深深呼了口气:“吾以割圆术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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