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需要赏赐,需要的金银数更是海量。
若要对宣府山西用兵,同样需要的粮饷也是海量。
这一切,都需要银子。
曾经,李自成北上京师,他是不担心金钱的,除了他认为京师为大明帝都,国库中自然有大量的银钱外,他还听到一个皇室秘闻。
不论古今中外,皇室秘闻都是糙民津津乐道的对象,普通田间地头的乡民议论皇帝挑谷子用金扁担,白面馒头吃一个扔一个。高级一些文人士子,官员军将则议论另一个事。
比如他们窃窃私语,绘声绘色的描绘宫中有镇库金,光积年不用者就有三千七百万锭,一锭就有五百两,上面皆镌有永乐字样,以此来非议这些年皇帝的加派。
果然金银如此之多的话,一匹骡子载两锭银子一千两,就意味着需要用一千八百五十万匹骡马才能载完。也就是说,不止整个大明,便是秦汉唐宋明所有马匹相加,都不知能不能拉完这些金银。
或许只有低智商与别有用心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传言,李自成等人半信半疑,但料想皇宫中所藏金银较多是肯定的事,结果他们挖地三尺,毛也没一根。
他们最后所获统计,皇宫现存huáng金十七万两,白银十三万两,国库现存白银二十万两。
皇帝的身家比他李自成穷了多少倍。
这事qíng就难办了。
……
二十一日,汹涌的报名人cháo涌向承天门,这些原明朝的官员,现在个个赤胆忠心要为大顺效力。因为很多人起得早,承天门未开,他们就gān脆坐在台阶上等待。
待门一开,他们就争先恐后往内挤去,惟恐去迟一步,自己的名额就被别人顶了。看他们挤成一团,毫无秩序,守门的长班不由挥棍打逐,让他们老实点。
然后在午门前的五凤楼中他们报了名,就个个匍匐在午门外听点。
他们亦服饰各异,有穿本等吉服的,也有青衣小帽的,然不论他们或是平日老成者,或是儇巧者,或是负文名才名者,或是哓哓利口者,或是昂昂负气者,现在个个缩首低眉,植立有如木偶。
还有人削发成僧的打扮,或是帕首作病,意图博取同qíng,种种丑态,笔不尽绘。
那些顺军守门士卒指着他们哈哈大笑,各种言语侮谑,他们也不敢出声。
一天下来,大顺方面也不给他们吃的喝的,他们相互安慰,说道:“肚虽饥饿,心甚安乐。”
这天,内阁大臣陈演与成国公朱纯臣打扮整齐,他们是来劝进的,不料却连午门都进不入。
近午,王德化忽然从午门出来,他直接走到低眉匍匐的兵部尚书张缙彦面前,在旁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猛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张缙彦脸上,打得他脑袋嗡嗡,眼前金星直冒。
然后王德化指着张缙彦咆哮骂他误国。
旁边的顺军士卒笑得打跌,因为王德化已为大顺方面所用,张缙彦虽被殴打不敢出声。他心中屈rǔ,只是想:“你王德化这么忠义,为何不学王承恩一样殉国殉主?还不是一样降了流贼?”
当然,他只敢心里这样想,面上仍然低眉缩首,一声也不敢出。
二十二日,主事刘养贞于午门外叩头,请诛误国jian臣张缙彦、魏藻德、陈演,李自成道:“先朝时何不言?”将他斥之走。
而在当日,李自成忽得朱书,上写:“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夹辅东宫。”又有墨书一行:“百官俱赴东宫行在。”上面有皇帝的大印,却是盖在未崩之时,以朱书谕内阁,托成国公朱纯臣辅太子。
原来当时内臣持朱谕至内阁,阁臣已散,就置在几上,文武群臣,无人知者,现在为李自成所得。
李自成看着这墨诏朱谕,想想太子一直不见,莫非?
他立命诛杀朱纯臣,籍其家,同时又押解勋卫武职官员二百多人,全部斩于平则门外。
当日,在刘宗敏占据的府邸当中,他围着一圈东西打转,眼前各名铁梨花、吕公绦、红绣鞋等等,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看得他非常满意。
还有新制的夹桚,以铁钉相连,夹木俱有棱,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皆是入京新造。
刘宗敏摸了摸夹桚,他喃喃道:“不知新夹棍威力如何,还是要找人试试。”
第854章 追赃助饷
二十三日,黑压压的百官云集午门之外,个个朝服冠带,满满的衣冠禽shòu,人数超过一千。
这些人中,有大学士陈演,大学士魏藻德等内阁首席大臣,亦有国丈周奎、英国公张世泽等勋贵老臣。又有六部官员,大理寺卿,各科给事中等中小臣。还有卫允文、杨昌祚、林增志等词臣。
他们是来朝贺的,也看看新朝的意思,会不会选用他们。
特别魏藻德、陈演等大学士个个自信满满,凭自己内阁大臣的身份,又是大学士,个个满腹经纶,定然可为新朝所用,再次谋取富贵。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也是镇定站着,当日他力阻南迁,言称国君当死守社稷,结果城破后国君当真死社稷,而他光时亨转眼就降了。那又如何,降便降了,反正降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他光时亨大有为之身,一样可以在新朝gān出一番事业,继续慷慨激昂,激烈谏言。
看旁人投来的有些异样的眼神,光时亨夷然不动。
百官满怀期待聚着,不料他们从辰时等到午时,紫禁城内一点动静没有。他们议论纷纷,凡遇大顺官员,个个qiáng笑深揖,试探询问。这时忽然矮宋子宋献策至,当下有数人跪问新主出朝否?
宋献策喝骂道:“没有屠戮汝辈已为幸事,区区候时,岂又不耐耶?”
众人恧然称是。
一直到日晡,也就是申时,已经下午的三点到五点钟,他们终于被叫进去了,却是至建极殿。
紫禁城三大殿,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因皇极殿烧毁,中极殿最小,所以李自成放在建极殿开朝。本殿大典前皇帝常在此更衣,册立皇后、太子时,皇帝也在此殿受贺,有时官员也在此朝拜。
进入宏伟的大殿时,百官人等个个深吸一口气,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他们进入殿内,就见李自成高居在宝座上,头戴尖顶白毡帽,蓝布上马衣,左右两班则是牛金星、刘宗敏、李过、袁宗第、刘希尧、顾君恩、宋献策、张璘然、宋企郊等官列坐。
看百官进来,他们个个看去,脸上满是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神qíng,特别牛金星脸上,满满的倨傲。
他们斜眼相睨进来的明朝文武百官们,心中都是感慨万端,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耳。现在虽然还没还乡,但感触却更深。想想当年自己在乡下辛苦打铁种田的时候,想不到咱老刘家,老李家,老牛家也会有这么一日吧?
这一幕也让进来的文武百官们个个心qíng复杂,往日殿上那些人,武将不外是铁匠,木匠,马夫,农夫等出身,便是高居龙位上那人,亦不过驿卒耳。至于文员,最高不过举人,多是破落秀才,未中童生,而自己……
然成王败寇,现实如此,只能顺从!
百官一瞥之后都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他们恭敬的列好队,三跪九叩,三呼万岁。
李自成没有说话,牛金星则是走下去,他赫然以手摸在各官的头顶上,念道:“一双、两双、三双、四双……”他念念有词,从各官的头顶一一摸去,以核其数,最后点讫,有一千三百余人。
李自成看着下面满满的人群,叹道:“此辈不义如此,天下安得不乱?”
又看内中一些人头发削得gāngān净净,一副和尚的样子,更是皱眉。
他对旁边的刘宗敏、李过、顾君恩等人道:“各官于城破日,能死便是忠臣。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削发之人更为不忠不孝,留他怎的?”
牛金星也看到这些削发之人,却都是词臣,如宋之绳、林增志等人,他咆哮道:“既已披剃,何又报名?”
他的怒喝声吓得这些人全身发抖,牛金星尤不罢休,喝令将这些削发之人其余毛发也尽拔了。
然后他将名册扔于地上,执笔任意花点,敢有应迟者立用军棍,打得一些人惨叫连天,听得百官相顾皆失色。
然后牛金星又令鸿胪唱名,对出来晋见各官,他或嬉笑,或怒骂,或冷然,恩威不测,洋洋得意,尽qíng挥洒自己当年不得志的qíng绪。然这些官员个个都乖乖听令,无人敢吭一声,更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
李自成看了越发厌恶,心中涌现杀机。
这时唱名到东阁大学士、内阁大臣魏藻德,他整整朝冠,缓缓出列,以最佳的仪态,最富有磁xing的声音拜道:“东阁大学士、内阁臣员魏藻德拜见我皇陛下。陛下拨乱世而反之正,德绥威詟,执符御历,奉若天道赫如上帝鉴临。今盖伏遇皇帝陛下,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微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皇帝既正大统,当万邦咸臣,化行仁流,伏以鸿谟启佑,共戴尧仁再造。”
说着,他不断叩头。
李自成好半天才听懂魏藻德说什么,原来是求用。他看着下面这个人,冷冷道:“魏藻德?大学士?内阁大臣?看来皇帝待你不薄。你既受皇帝重用,应当为社稷而死,为何苟且偷生?”
魏藻德听这话不对,先前自己一番话都白讲了,他揣测李自成的心理,连忙叩头道:“如果陛下赦免,一定赤胆忠心相报。”
李自成厉喝道:“不忠不义,朝秦暮楚之辈,明朝有尔等,又岂能不亡?滚下去!”
魏藻德心惊ròu跳,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连忙退了下去。
大学士陈演本来想若魏藻德一样求用,眼见此幕,遂不敢再言。
……
当日点名完,牛金星拔了九十二人,遣兵士押送吏政府宋企郊处听用,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也在内中。人数不但少,而且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僚一率不予录用。
不入选者,每官用马兵二人,执刀押候,各官正在惶恐间,忽有圣旨传来:“押往西四牌坊去。”立时用铁链串锁,每五人一串,各人面如土色,便是大学士陈演、魏藻德等人,也是身体颤抖似筛糠。
然后各马兵驰马驱逐,驱赶众官如羊豕,稍稍行慢些,立时刀背乱下,打得各官哀嚎不已,甚至有仆地晕倒,被踏作ròu泥者。吓得各人魂飞魄散,很多人甚至嚎啕大哭。
没走到西四牌坊,又有一道圣旨传来:“前朝各犯官,俱送权将军刘府中听候施行。”立时马队转向,驱赶各官往原田皇亲府中,众官又遭了若先前一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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