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又念一遍寒疏的名字,唇边微微露出笑容,纵身跃进了水里。
哗啦!
水里果然凉得彻骨,底下更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就把人拉了过去。
白七梦本是天生神力,可到了这水中,手脚竟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能随波逐流,顺着那漩涡打起转来。
激dàng的水流从他身边刷过,晕乎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水,白七梦觉得身体都快麻木了,才远远的看见一丝光亮。他连忙屏气凝神,奋力朝那个方向游过去,途中的水流更加湍急,压得他骨头几乎散了。千辛万苦浮出水面的时候,整个人瘫在那里动弹不得。
隔了许久才缓过劲来,举目一望,发现自己身在一条小溪的下游,溪水哗哗的从上面冲下来,四周绿糙如茵,开了一地细碎的花朵——那花瓣果真全是黑色的。
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了?
白七梦轻易寻到了伤药,反而有点不太相信,想着这里既是禁地,怎么连个机关陷阱也没有?他不信邪的从水里爬出来,一边去摘那黑色的花朵,一边四下张望,只觉此处环境清幽,与别处并无不同。
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不远处的那棵参天大树。
这树也不知生了多少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子照下来,在地上投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光芒汇聚处,一道人影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人一袭白衣,乌黑长发委顿在地,双眼紧紧闭着,面容安详宁静,仿佛已经这样躺了千年万年,即便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也无法将他吵醒。
白七梦见惯了天界美人,可是一眼看见那张面孔,还是有瞬间的失神,心想这人若睁开眼来,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九章
被囚于禁忌之地,与时光远远隔绝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有毁天灭地的本领,还是有翻云覆雨的手段?或者,仅仅是这错落光影下的一道幻影?
白七梦看得出神,心头怦怦跳着,仿佛窥见了某一段隐秘的恋qíng。若非他早已有了心上人,简直恨不得在这地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
不过一想起寒疏,白七梦就立刻回过了神来,再不看躺在树下的那道人影,只仔仔细细地将采下的黑色花朵藏进怀里,然后重新跳进了水中。
他分明是照原路返回的,但这一回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水流像是有生命似的,紧紧缠住了他的手脚,令他寸步难移。熟悉的法术完全不能奏效,饶是他使尽了力气,也只能略略前进一些,出口始终遥不可及。
白七梦在水底无法喘气,清楚感到胸口越来越闷,思绪逐渐模糊起来。
难道他会丧命于此?
白七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并不害怕这个,只是好不容易寻到了伤药,他还没来得及jiāo给寒疏。
他想亲手为他上药。
他想亲眼看着那伤口愈合。
他想……他想见那人眼底重现光芒,再次对自己展露笑容。
想到这里,白七梦忽然又来了力气,奋力挥动双手,挣扎着继续前进。冰凉的水流紧紧包裹住他,有些甚至倒灌进了嘴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着,成为了另外一种折磨。
白七梦咬紧牙关,正打算再使一次法术,却忽见层层水波dàng漾开来,远处泛起微弱光芒。他心中一动,顿时喝进了更多的水,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有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
意识有短暂的空白。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七梦已经被人扯出了水面,可以自由呼吸了。
「咳咳……」
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朝旁边看去,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那yīn暗的地牢,飞羽脸色惨白的瘫倒在角落里,像是被恶鬼吓着了一般,而寒疏则倚墙而立,浑身的衣衫都湿透了,长发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白七梦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小寒,刚才是你救了我?」
寒疏本就神色冷漠,这时望向他的目光愈加凛冽几分,厉声道:「白七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嘿嘿,」白七梦一阵心虚,gān笑着转开话题,「飞羽被你欺负啦?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他胆敢胡说八道,自然不能轻饶。」
「若不是靠了他,我哪里寻得着治伤的药?」白七梦走过去扶起飞羽,又从怀里取出辛苦摘下的黑色花朵,问,「这花瓣要如何入药?」
「将花碾碎了,取花汁敷在伤处……」飞羽全身发颤,连声音都是抖的。
白七梦随口安慰他几句,又道:「小寒,我们快点回房去上药。你方才下水救我,恐怕寒气已经入体,这身衣裳也该尽快换掉。」
他啰哩啰唆的说了一大堆,寒疏却仍旧靠在墙上,仿佛已经没了走动的力气,只那么凉凉的瞧着他,道:「私入禁地乃是大忌,你以为此事能瞒天过海吗?只怕你刚刚踏上那个地方,天帝就已经知晓了。」
白七梦瞧见那树下美人的时候,就知道天帝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心中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态度qiáng硬的牵住了寒疏的手,拉着他往前走。「无论如何,先治好你的伤再说。」
寒疏窒了窒,一时竟无法反驳,跟着白七梦走了好一会儿,也无法冷静下来,追问道:「为何gān那种蠢事?你当真不要xing命了吗?」
他隐隐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确定。
白七梦倒是慡快得很,回眸一笑,洒然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寒疏一下就安静了下去,将白七梦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没有再说话。
而白七梦急着给他治伤,也不肯多说废话,只快步拉了寒疏回房,又忙进忙出的给他换了衣服,接着按飞羽说的碾碎了花瓣,取黑色的汁水敷在寒疏的伤口上。
他数月来一心扑在这个上面,所以整串动作熟练万分,只有上药的时候放慢了速度,既轻柔又细致,连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一来,房里便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寒疏靠坐chuáng头,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七梦心无旁骛,仔仔细细的替他上药,刚抹完了脸上的旧伤,正要去看他的左手,却忽听「砰」的一声,飞羽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
「主人!」飞羽这次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嚷道,「不好了!天、天帝陛下的御驾……已经在刑堂外了……」
闻言,屋里的空气像是突然凝滞了,再没有人出声。
飞羽见自家主人不发话,只好又道:「怎么办?陛下定是来此问罪的!主人还是快去接驾吧。」
寒疏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正在专心涂药的白七梦却蓦地吐出几个字来:「让他等。」
「啊?」飞羽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几乎晕过去,心想这白虎大人闯下弥天大祸,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白七梦却不回头看他,仍旧紧盯着寒疏左臂的伤口,无比轻柔的将黑色花汁涂抹上去,一字一字道:「即使天帝陛下亲至,我也要先给寒疏上完药,再行拜见之礼。」
飞羽这下完全僵住了。
寒疏倒没什么动静,只抬眼望了望白七梦,眼底冰霜消融,似有光芒缓缓流转。接着又伸出右手,摸索着覆上了白七梦的手,十指相扣。
白七梦顿觉心头狂跳,再也遏制不住那满腔qíng意,一下仰起头来,在寒疏唇上印了一吻。但只轻轻碰触,便立刻退了开去,装模作样的继续上药,只是嘴角微扬,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笑容。
寒疏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弄疼我的伤口了。」
「是是是。」白七梦连声道歉,却还是笑个不停。
「笨蛋。」寒疏见了他这蠢样,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却也带了些笑意。
如今正是生死关头,实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只因为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方才无所畏惧。
飞羽一直跪在地上,眼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得不长长「唉」了一声,认命的站起身来。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天帝陛下晾在外头,所以只好代替主人去接驾。
他离开之后,寒疏与白七梦又在房里耽搁了好一阵子,直到左臂的伤口也上完了药,两人才整一整衣衫,携手朝外头走去。
寒疏脸上没什么表qíng,除了握着白七梦的手外,并没有其他表示。
白七梦也不知他是否原谅了自己,但光是态度略有软化这一点,已经足够叫他欢喜了。相比之下,天帝亲自前来问罪这件事,反而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走进刑堂大殿的时候,周围安静得一点声响也无。
天帝的排场不大,只带了一队贴身的侍卫,个个穿黑衣、佩宝剑,神色漠然的立在两侧,四个角落里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反衬得这空dàngdàng的殿堂里鬼影幢幢、yīn森至极。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早已坐在了主位上,身影在火光中略显模糊,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却掩不住满身的尊贵气度。
寒疏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跪了下去,虽然礼数周全,态度却是一贯的冷漠。
白七梦本是待罪之身,当然不敢放肆,急忙跟着跪倒在地。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那人绣了金线的靴子,往上是颜色素雅的衣袍,袖口同样绣了jīng致花纹,手指根根如玉,正一下下的抚摸着躺在他膝头的黑猫。那猫个头不大,毛色乌黑发亮,四只爪子却是如雪一般的白色,十分乖巧柔顺。
再往上……便是天颜。
白七梦没胆子多看,只是垂着头等候天帝发落,直等到掌心里都渗出了汗,才听那人轻轻笑了一笑。
「我今日为何而来,想必你们都已知道了,踏入禁地的……是哪一个?」天帝嗓音低柔,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实在文雅得很,但那声音却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似的,清晰无比。
白七梦知道他法力无边,此事是绝对不可能隐瞒的,硬着头皮答道:「是我!」
天帝果然毫不惊讶,点头道:「你的胆子倒大得很,在那地方瞧见了什么?」
白七梦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那沉睡在树下的美人,总算他还知道好歹,马上回答:「陛下,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天帝「嗯」了一声,仍是慢慢抚摸怀中的黑猫,也不知是否满意他这个答案,转而问道:「你可知道私入禁地乃是大罪?」
「是,白七梦甘愿领罪。」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此事的错全在我,与旁人并无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52书库推荐浏览: 困倚危楼困困 困倚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