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雄低头,端了茶盏凝神半晌,又抬起头,“怎么光见个出使的公文,却未有封贡互市的手谕?”
叶添忽然明白过来。
虽相处时日不多,可这阎雄的xing子,想自己也不会看错。
眼下忽然这般冷漠,怕是他从别的地方听到了些什么,起了疑心。
幸亏阎雄是个装不住的,直接来问自己,反而让事qíng好办。
叶添微微一笑,信口胡诌道:“徽王,封王这种事不也要先征求您的同意么,若是直接封了个王侯过来,也怕您嫌封号不好听嘛。”
又道:“通商这样大的事,总督必然早就上书皇上,待批了折子这才派下官过来,否则,即便是官居二品总督,有几个脑袋竟敢这样自作主张?徽王放心便是。”
阎雄略沉了脸,“倒是口说无凭……”
叶添笑意恬然:“为表诚意,上头还特意封了几万两白银下来。只可惜晋安距灵州路途遥远,山道险恶,多有qiáng盗,在下无奈,只得先自己过来,到时候还要劳烦徽王派人护送在下回晋州一趟。”
阎雄听的两眼放光,却也怕是叶添耍花枪,
“总督真是客气……封银子过来做什么……”
“便是互市的公文下来,也还需个把月的时日,总督也怕灵州这边手头紧,再打起来忒难看,这银子自然是给徽王靖王应急用的。”
叶添起身上前,于阎雄身侧俯了身子,低声道:“说到底,这银子就跟通商一样,总督费尽心思不就是个为了天下太平,大家只管封王升官互不gān扰,岂不妙哉。”
阎雄一脸的喜气。
叶添见状,顺水推舟,拐着弯的套阎雄的心事,
“这样的好事,到不知徽王还有什么担忧?”
阎雄给叶添一番话说的再也沉不住气,“大平国力qiáng盛,竟与我等互市,忽然有这样的好事,本王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妥……”
“徽王此言差异,”叶添信手拈来,“灵州不太平,东南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且逢北疆动乱,应接不暇间,自然是以攘外必先安内,便是互市能解决的问题,又何必大动gān戈,致使大平背腹受击?”
阎雄静思半晌,点点头,“确实如此。”
叶添又道:“且互市对大平而言,却也是有不少好处的。既免于兵戎,又富足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阎雄已然是心服口服,猛怕大腿道:“竟是这样,本王倒是多虑了。”
叶添闻言,长吁了口气,寻了自己的茶盏,猛灌了一口后,意态悠哉。
“处处平安无事,乃大治之世。”
阎雄一挥手,“来啊,把本王的冻顶乌龙拿出来,给叶大人尝尝。”
又道:“这是过了海来的,可是茶中珍品。”
一边伺候的丫头手脚也麻利,不一会便端了红缕碧釉的茶盏来。
叶添端着抿了一口,见阎雄瞪眼等着,忙夸赞了一句,“果然是喉韵回甘。”
“那是自然。”阎雄眼里的得意也几yù扑出来。
叶添见阎雄满面堆笑,只觉得这人倒是xingqíng中人,喜怒都在面儿上,灵州流贼猖獗至此,想也并非出自这样的人之手。
如此一来,那个阎立定不是个省油的家伙。
正想着,却听阎雄道:“却不知,这大平与灵州如何通商?”
叶添道:“自古大平与北疆茶马互市,以良马换茶绢银两,到不知咱们这灵州却有什么可置换的……”
阎雄思索半晌,“马是没有,兴许有些山货……”
叶添哭笑不得,面儿上却是一片真心。
“山货好哇……”
“灵州贫瘠,没什么珍贵玩意,山货也竟是些写龙眼,橄榄……”
“龙眼可是大平贡品,果之珍异……”
“就那么野生几颗,倒也不是很多……”
“野龙眼?哎呀呀,那可金贵……”
阎雄也觉的过意不去,“……这……却有些说不过去罢。”
“山货其实不重要,”叶添恐阎雄生疑,淡淡一笑,“总督不过是寻个能给银子的借口,说到底到底还是为了灵州自此不犯东南。”
阎雄大喜,抱拳一鞠,“叶大人这样坦诚,本王当真再无疑虑,之前多有怠慢,还望大人海涵。”
叶添忙上前一扶,“徽王哪里的话,叶添何其荣耀,能促成这等美事……”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便不客气,”阎雄直起腰身,“叶大人那未带来的几万两白银,本王过几日便可派人护送大人去取,顺便也带些灵州特产给总督,以表本王诚意。”
叶添之前口无遮拦,给阎雄这样一提,竟有些傻眼。
但也只能勉qiáng咧开了嘴,陪了一声gān笑,
“……好啊。”
***
红烛摇,落花剪西窗。
一曲清弦抒胸殇。
容紫停手于琴上,眼皮一抬,刚巧钉在门口急急的黑影身上。
阎雄只顾着走,也未觉琴声忽断,迈进了屋,瞧容紫落座于古筝前,便开口道:“怎的又弹这个东西,我倒是想不出,这其间趣味何在。”
容紫起身,不去看他,径自的走近青莲灯座,伸了一双玉白的手,缓缓调拨烛芯。
凤眸凝神,便只从侧观,也勾人魂魄。
阎雄看的有些痴了,正yù起身上前,却给容紫一句话顶了回来。
“你来的这样急,却是什么事?”
阎雄也不自觉的眼睛跟着他,“恩,是有事。”
容紫收了手,音色语气说轻,却不如说是冷淡。
“有话就说。”
阎雄恍然大悟,“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你觉得叶添这人怎么样?”
容紫淡淡道:“不怎么样。”
“那通商事宜,我却觉得他说的不错,听着也是条条在理,可大哥偏要说他是来探底的,”阎雄道:“你脑瓜子灵,我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容紫不语,眼内冷冷的一簇幽火,看的阎雄心惊。
“你这是什么眼神……”
容紫与屋里踱了几步,终于出声。
“此事是靖王过于小心了。若是大平真来探底,何必这样大动gān戈,只要有银子,再灵州随便寻个细作,不也省事。”
顿了顿,又道:“想这通商里也该没什么猫腻。”
阎雄点点头,“就是嘛。”
容紫见此言深合阎雄心意,又不由得流出些许鄙夷,音色也越发的冷。
“你若担心其间有诈,具体事宜可jiāo予我与他商谈。”
“那可好,我也正有此意,”阎雄道:“叶添说是东南总督封了几万两银子给咱们,只需派些人过去取。我想来想去,这灵州也寻不着第二个人比你更适合,你去了也能探个究竟不是。”
容紫盯着阎雄,唇边漾出些许笑意。
“好。”
对自己而言,能去趟晋州,再好不过。
***
转日,叶添与宅邸内犯愁。
侍从一脚踏进了屋,盯着满地团纸,愣在一处。
“叶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叶添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提着笔,与桌案前来回踱步。
想着给夏念白书一封信要银子,可这信若是落到了阎雄手里,自己就穿了帮。
若是写的隐晦些,也难免给人瞧出心思。
可要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带着大队匪寇回晋安拿银子,怕是还未到城门,就给当成流寇进犯,当场剿杀了。
只怪自己分身乏术,要是王九在,也能通风报信不是。
正想着,抬眼瞧见侍从愣在原地,叶添也给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傻站着作甚?”
“叶大人,倒是你,提笔对着一页纸发呆,写也不写便揉皱了扔掉,当真叫人费解。”
叶添心头乱码一样,懒得与其多费口舌,
“你来又有何事?莫非徽王要见我?”
“那倒不是。”侍从蹲在地上收拾着纸团,“不过,却是有个乞丐,指着名儿的要见大人。”
“乞丐?”叶添眼神疑惑:“未料我叶添竟这样有名气,连灵州的乞丐都慕名而来。”
侍从手一抖,掉了个纸团,
“那乞丐看上去并非灵州人士,满嘴的北方口音,一大早晨到了寨子前,死活说自己是什么大平使者。大人你说那乞丐浑身脏的跟个什么似的,哪有个当官儿的样子。看守的士兵都懒得理他,便想着给打出去,未料那乞丐竟有两下子,拿了一把破剑,舞弄起来有板有眼的,任谁也制不了他。“侍从低着头,浑然未觉一边哆嗦的叶添。
“士兵拿他没辙,哄也哄不走,打也打不过的。对吵了一个早晨,小的没事路过,这不是听见了吗,便上去凑个热闹,却听那乞丐一直在大喊大人的名字。小的想着不如就跟大人说一嘴,看是不是认识……”
“快将他叫进来!”叶添含泪打断了侍从。
急急的朝外走了两步,转了身子,又将桌案上的桂花糕兜在袖儿里,迎出门去。
第21章 人质
侍从见状,忙寻人跑去送信儿。
不多久,便有几个人影儿远远的过来,两边的披甲执锐,当间的人叫花子一样,脸脏的竟比那锅底还不如。
抬眼瞧见了捧着桂花糕的叶添,那叫花子忽然一愣,竟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添赶几步上前,音色凄苦,
“王兄弟,三十日不见,你……受苦了……”
又瞧王九衣衫污迹斑斑,偶有虫豸,心头更是酸涩难当,“怎么搞瘦成这样……来,吃块桂花糕,解解饿……”
王九腿脚似乎有些不中用,踉踉跄跄的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叶添,“……叶兄弟……”
王九鼻子一酸,几yù掉下泪来,
“……你也黑了……王九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叶兄弟了……”
“王九……”叶添仰头,将眼底苦楚生生的bī了回去。
“叶兄弟……”王九将叶添抱的更紧,以至于头上的虱子跳蚤尽数择良地而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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