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雄哈的一笑,抬手搭上容紫肩膀,“你可真是个人jīng儿。”
容紫状似不经意踱走,
“大丧之时,你还赶着杀人灭口,除了此事,却也未有其他事能令你大动肝火。”
过半晌,又道:“靖王是怎么去的?”
阎雄顿时兴致大减,转身走到正堂中间,yīn了半天的脸,才不qíng愿道:“是你说的不要明面带兵冲撞,要暗中下手。我便寻人带了一点毒物,送到靖王府小厨房给大哥熬了一碗药,人服下去没多久,便去了。这下毒虽说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人的死状惨烈,七窍流血,忒像毒发身亡。”
“一来二去的,满城便都是我毒死大哥的流言,至于外头这些,便是散播谣言者,我想着快刀斩乱麻,索xing一起杀了便是,也省得日后心烦。”
容紫道:“你却也说了满城流言蜚语,却又岂止这百十来人?”
阎雄一愣,
“那我也不能将整个灵州的人都捉过来砍头啊,这样做也不过是杀一儆百,待日后再有人提及,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容紫音色极轻,“你初掌大权,便这样大开杀戒,恐失人心”
阎雄瞪着容紫,略微惊悸,
“这却不是你平日德行吧……我总觉得你可较我狠辣许多……”
容紫冷若冰霜的脸上,缓缓浮了一丝笑,
“要你心怀仁慈,自然是因为眼下不是该动怒的时候,靖王大丧在即,大权归一,灵州人心动dàng,本是安抚人心之时,你却反而行其道,实在不妥。”
阎雄点点头:“那我不杀了,都放了便是。”
容紫眼皮一抬,钉在他脸上,
“为显王威,你总要有些表示,不如从中选出罪大恶极者,处以车裂极刑,以儆效尤。”
阎雄道:“如此,此事便jiāo由你差人去办罢,这灵州却也没第二个人做事比你让我还放心的了。”
容紫冷眼看着这个人,只觉十分厌倦。
虽说是此言甚和自己心意,毕竟也是到了笼络人心的时候,阎雄此番,却是正中下怀。
在旁人看来,徽王已然发了话全部侯斩,到时候只斩杀几人,自然是因为听了容紫之言。
多少也会有人感恩戴德。
阎雄并未注意容紫细微变化,只顾着低头喝茶,浅吮了一口后,又道:“我从大哥那里看了一封东南总督的亲笔书信,说的是化gān戈为玉帛,力求互市,看这意思,莫非是互市封贡之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你好歹去过一趟,快给我讲讲晋安那头的反映。”
容紫淡淡看他一眼,
“这一次去晋安,我并没有见到东南总督。”
阎雄喝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什么?没见到!”
“等我到了晋安城下,已经接到你托人捎来的信儿,听说靖王起兵,你被囚禁,我便从晋安赶回来了。”
“那……这东南总督怎么忽然写了这些东西……”
容紫微微挑眉:“自然是因为灵州出兵,大平不想动武,便屈尊求和了。”
阎雄眼底轻蔑,
“泱泱大国,竟寻了这么个人来做总督,当真是涨我灵州志气。”
容紫冷冷的看着这个人,
“却不知徽王意下如何呢?”
阎雄笑道:“这等好事,又是人家上赶着议和,若不答应,我等岂不是太过于迂腐了。”
饮口茶,又想起来一样,
“那一万两银子呢?”
“走得急,想着无人押送,便自己先回来了,”容紫道:“谁知道路遇灵州折返大军,早知如此就带在身边了。”
阎雄一脸惋惜,:“倒也无妨,互市之事,来日方长,也不是一趟两趟就能办成的事。”
容紫思索半晌,唇边漾出一丝笑意,
“诚然,且这互市之事,日后也还需你亲自走一趟,才能板上钉钉。”
阎雄惊悸,
“我不能去,我若去了,万一总督变了卦,将我下狱斩杀,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会。”容紫神色宁定:“你却想想这期间利害关系,若是杀了你,晋安同灵州必定自此不共戴天,到时候连年战乱,也便违背了东南总督求边境和睦的本意。”
阎雄半信半疑,“那也不成,他怎么不过来。”
容紫冷哼一声:“他好歹也是两省总督,岂会如此不顾脸面前来灵州,你却见过皇上给人封王还要亲自上门授意么?”
“不如你替我去。”
“徽王却当叶添是傻子么?他会为您而隐瞒自家总督?”
阎雄面色颓然:“这可如何是好。”
“倒也不难,将那叶添押做人质不就得了,他总归是总督心腹,留在灵州,该是会万无一失。”
“此计甚好!”阎雄大喜过望:“到时候你跟我同去,你脑子灵,咱们之间也有个照应不是。”
容紫冷冷道:“若我去了,你却也不怕灵州内部作乱?话说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你在大平有事,我也好想法子救你不是,总好过两个人一起遭殃。”
“好好好,此事便依你说的办,”阎雄蔫了一样:“这眼下还要劳你再跑灵州一趟了。”
容紫应了一声,正yù转身退去,却停了步子,
“我记得,大平在灵州这边还有个副将,他还活着吧?”
阎雄沉思良久,
“谁他娘的知道,你去问问吧。”
***
夜色低垂,月色如水。
思补堂灯火通明。
“什么?”叶添一怔,“阎立死了……”
对面的人脸容白的透明,给烛火映着,竟生出些极冷而艳的意味。
夏念白负手立于案前,音色冷清,
“说是病死的,虽说事有差异,但总算是能解了燃眉之急,灵州那三万人已经退回辖地,暂无进犯之意。”
叶添垂着眼帘,不去看他,只低声道:“这阎立死的忒不是时候……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夏念白淡淡道:“阎雄愚钝且支持互市,将他剩下了,也算万幸。”
叶添长叹一口气,浑身脱力,
“这样一来,灵州权利集中,恐鲜有内讧纷争了。”
夏念白目光落在门外,不再说话了。
叶添抬眼,瞧见夏念白侧着脸,轻敛浓眉,不知怎的就给人一种郁郁寡欢的感觉。
门外脚步渐近,只见夏念白伸出了手,份外白净,朝着屋外招呼一下。
“舒璎,进来。”
叶添循声望去,寒毛都要竖起来。
门外浸在yīn影里的小丫头,面色发青,紧咬着嘴唇,看上去甚是惊悚。
叶添哭笑不得,“怎么搞得这样瘆人……”
舒璎讷讷的进门,朝夏念白福一福身子,“少爷……他……他回来了……”
叶添脊背一凉,“谁?是人是鬼?”
夏念白盯着舒璎,屏息凝神,却是一动不动。
叶添瞪大了眼镜,望着舒璎身后越发浓厚的影子,吓得几乎死过去,忽然见夏念白身影一闪,哗啦啦一阵乱响,舒璎身后的人便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
舒璎一惊:“少爷,不对!”
叶添赶忙起身,凑上前去:“大胆毛贼!”
那人luǒ着上身,身上污迹斑斑,头发也稻糙一样堆在一处。
手上却握着一把剑,看上去颇为眼熟。
叶添一愣:“刺客?”
夏念白松了手,不禁拧了眉头,“不对。”
地上的人抬起脸,挂两行浊泪。
“叶兄弟,我是王九啊。”
第39章 抚琴
而后,王九又吸了吸鼻子,朝夏念白一拜,“末将实在愧对总督……”
夏念白淡淡道:“无妨,快请起。”
叶添闻言,登时眼含泪光,
“王兄弟,我还当你早在灵州给那靖王下狱了呢……”
王九撑着站起了身,面朝叶添,抹了一把面上泪珠,
“我本来也是在灵州呆的好好的,有一日忽然来了两个侍卫,说是靖王下令驱逐大平使者,拒绝同晋安互市,所以,当下就把我给撵出来了。”
“唉,这帮人忒不讲理,这路途遥远,好歹该让你准备一下,”叶添蹙了眉,打量着王九一身污迹,“那你怎么搞成这幅摸样,莫非是途中又遭了山贼?”
王九摇摇头,“不是,当初给人撵出来,就什么东西也没带,连去的时候带的那几包衣裳都没让拿着,更别提马匹了,身无分文,路上自然也就没人劫了,幸好走的时候我拿了剑,不然真是路上连个捉野物的家伙也没有了……”
叶添惊道:“没有马匹……这样说来,王兄弟,这几百里地的路程……你竟然是徒步走回来的……”
一旁的舒璎实在是受不住,便捂着嘴笑起来。
王九一见舒璎,很是臊得慌,红了一张脸,便不肯在讲了。
夏念白看一眼舒璎,
“去拿碗热茶来。”
舒璎一福身子,便猫腰掩口的跑开了。
叶添拉着王九进屋,三个人便都落了座,
“虽说你是徒步走回来的,怎么还把衣裳都走丢了……”
王九哀叹一声,“起初荒山野岭的,还能逮逮兔子山jī不是,可越临近晋安,野物也越发的少,待进了临县后,便是直接没有了,我从临县到晋安走了七八天,实在撑不住,便寻个河边洗净了衣裳,找了个当铺换了些银子买吃食,这才得以撑到现在。”
叶添扯了一下嘴角,“……可你也不该连小衣都给当了,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王九些许害羞,“本来是穿着身上的……待离晋安还差三十里的镇子里,有些发热,便把小衣当了,抓了副退热的药……”
“这么冷的天,只穿小衣,自然是要发热的,”叶添苦笑道,“你也是身体jīng壮,若是换了那些个身子弱的,便是整日的药汤蓄着,连chuáng都起不来,更别提徒步入城。”
话音刚落,只见舒璎奉了一碗热茶进屋,搁在王九身侧的小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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