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添忽然松了力,面色颓然,“是我不该去招惹你……”
容紫道:“你不该的,岂止是来招惹我?”
叶添叹口气,吸吸鼻子,“我想回去……”
容紫忽然哈哈大笑,“叶大人,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叶添道:“你留着我做什么?”
容紫突然一手扳过他的脸,让他对着自己。
叶添瞧着那深黑的眸子,简直要将自己吃进去一样,莫名的一阵心悸,“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对不起他……所以不能一直留在这……”
“你现在回了神想明白了,便觉得有愧于心,”容紫qiáng压了火,“说你对不住他,那你对得起我?”
叶添微微一窒,“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叶添心头惴惴不安。
想着跟容紫在一起这么久,容紫的心,自己却是心明镜似的。
他为了自己尽心尽力,自己都看在眼里,也毫不质疑。
只可惜,对自己而言,夏念白是自心头生根发芽的东西,便是狠心折断,忍着疼扔了,回头一样的抽芯纳蕊,不死不灭。
可容紫不过就是朵娇媚的花,闻着了,有醉人香气,也只是一时的事罢了。谁料这朵花摘了拿在手里,扎出了血,竟拼了命的朝自己ròu里钻。
叶添默不作声。
好歹也是在男人堆儿里打了这么些年的滚,却头一遭见着这摸样的,兴许是因为容紫实在是年轻。
容紫眼底的qíng绪异样,“算了,我本也不想知道,又何苦问你。”
叶添明白容紫的意思,也深知这个人,一向的xingqíng多变,方才还笑着,转眼便yīn了脸。
只是近些日这容紫的笑摸样是越发的少,便是笑了也是yīn森森的,毫无半分欣喜。
念及自此,叶添不由得道一句,
“如今你我就只能这般耗着,倒不如像从前一般,互不瓜葛……”
“你倒天真,走到这一步,又如何回的去……”容紫盯着面儿前的人,音色极冷,“便是你回得去,我也回不去。”
语毕,转了身朝前走了两步,不再说话。
叶添略一抬头,见容紫抬手挥退了身边侍卫,一个人立在城墙边,好一个寂寥落寞。
两人沉默了半晌,叶添只想着下城楼,才走两步,却给人攥了手,大力拉了回去。
容紫终是忍无可忍,忽然揪住叶添衣襟,将脸埋了进去,“打完仗,我们一起归隐如何……”
叶添微微愕然,实在想不透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竟值得他这般倾心相待。
长叹口气,叶添想着挣脱开了,可身前的人确实分毫不移。
“容紫,我自问待你不好,怎么你……”
容紫靠在叶添身上,“可除了你,还能有谁?”
“……”
“不然算我求你?”
“……”
“你当初怎么不想着这么跟我说?”
“……”
身后旌旗猎猎,意yù乘风。
容紫抬了头,“我问过自己,若是那时候,直接由着他们砍了你,眼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失望。”
叶添由着容紫攥着自己,心头一dàng,不由得迎面抱住了他。
却依旧未开口。
自己确实也是无话可说,便是说了,不过也就在在他心头戳刀子罢了。
容紫的眼瞳极深,看上去份外的沉重,“如今看来,我果然是不该的……一切都错了,一步一步的错了……”
叶添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鼻子一酸,
“容儿……”
忽然有将士上来奏报,见了两人,面儿上一怔,旋即单膝跪地,“报告统兵,探子来报,大平拔营行军,朝临县bī近。”
***
最后一丝夕照给黑暗吞噬殆尽。
冷风乍起,拂一地霜气。
平军一切就绪,只等将领下令。
大营外,众将士披坚环锐,
夏念白身着玄黑甲胄,端坐高头马上,头盔一缕红缨惊心。
颜安等副将也纷纷翻身上马,身后旌旗飘dàng,一个大大的‘夏’字。
话说这夏念白打头阵,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总督亲征,灵州必然以为平军已然全数出动,这样一来,到时候伏击平军的时候,也定是倾巢而出。
那么边舜带兵自外围包抄,才能将流贼一网打尽。
边舜未上马,立在一处,音色洪亮,“燃火把。”
语毕,烽火四起,漫山遍野。
边舜一字一句,“晋周两省自圣祯以来,饱受流贼掠夺,致使百姓不安,牲畜不宁,尔等皆为大平子民,食饷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dàng平寇患,保护故里,眼下,终是等到大战在即!”
“杀!”
“可前些日尔等忍rǔ负重,将临县拱手相让,而今日便是尔等大显身手,扬眉吐气之时!”
众将沉声和诺,举刃向上,呼声震天。
边舜笑了。
转头去看夏念白。
夏念白俯望着这些自己亲手连出来的兵,音色平缓,
“此去定是一场恶战,若是有人畏战,可自行退出,我绝不怪罪。”
将士们眼瞳坚毅,给火把映着,竟有些嗜血的意味。
三万人沉寂半晌,竟是无一人动弹。
夏念白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随我前去,同生共死。”
语毕便扯了缰绳,转头向南,直奔临县。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是夜,临县城墙烽火窜起,燃起来的火把,将夜幕都映成了红色。
上千弓弩手于城墙上待命,眼见着城下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平军,如黑羽般遮天蔽地。
容紫银甲加身,立在城墙后,看远处星火点点,瞳内如有鬼魅,“夏念白竟然蠢到亲自上阵……”
身侧将士道:“这下,便正中统兵的陷阱。”
容紫yīnyīn一笑:“派五个人看着叶添。”
那将军跟着笑道:“统兵放心,我已经将他绑在屋里,外加一gān人把守,定不会出半点岔子。”
容紫面色一沉,“谁叫你将他绑在屋里了,马上将人放了。”
将军面露不解,“若这叶添要是趁乱跑了可怎么办……”
容紫望定了那惨淡寒月,
“他不跑……我们又如何在万人中知道哪个是才夏念白呢……”
顿了顿,又道:“他若出逃,定会去找夏念白。”
那人思索片刻,忽然竖起拇指,“统兵实在高明,照您说的,派些个人跟着叶添,待他趁乱出逃,便可不费chuī灰的擒下夏念白……”
容紫看他一眼,眼底黑气浓郁,“那夏念白无需活捉,当场砍了头即可,也算是告慰徽王在天之灵。”
***
一更天,
东南总督夏念白领三万jīng兵攻城。
临近城脚,飞箭流火,临县城下一片血红,如凤凰涅槃。
但因平军骑兵行军灵活,便是给弓弩手bī退一时,须臾间便又抵达城门处。
时近三更,双方惨烈厮杀,毫无退却之态。
两军将首都在赌对方棋输一招。
夏念白如此,容紫也如此。
***
叶添藏匿于临县城头一处,心揪成一团。
眼下这临县城门yù破,城内一万流贼磨刀霍霍,城外三万灵州伏兵也只等容紫一声令下。
到时候平军入城,便成了十面埋伏,九死一生。
自己虽知qíng,却不能出城相告,实在焦心。
可又不敢冒然出城,生怕自己还没寻着夏念白,反被两方将士砍成了ròu泥。
正犹豫间,叶添眼望着城下平军发起攻击,那猎猎西风中,为首的将领抽出佩剑,剑指láng烟。
平军振臂高呼,疯了一样往前冲。
天是黑的透了,混战中那将首也是一身墨黑,实在是辨不清摸样。
可叶添却是莫名的心头一热,攥了手,阖上眼,再重新睁开。
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的转身下了城楼。
步履慌乱,根本未注意到暗处那一双双眼睛,盯紧了自己,尾随而行。
***
天色微亮。
城门破,平军鱼贯而入。
三万人眼下只剩两万,对抗临县内一万贼寇,还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这优势持续片刻,便给四周忽然响彻寰宇的战鼓声击碎。
身后忽然有大批流贼包抄上来,本是正面迎敌,瞬间便成了背腹受击。
平军慌乱片刻,回过神来,拼死抵挡。
夏念白偏头躲开刺来的长枪,剑出半弧使其气绝,而后,便长舒口气。
流贼于临县城外伏兵,断平军退路,果不出自己所料。
看来这赌局,终究是自己多想了一步。
***
临县二十里外。
隐与糙垛后的庞大yīn影蠢蠢yù动。
边舜正yù上马后,却给急步跑上前的一小撮人打断,
那士兵手持密函,跑到边舜身侧,忙单膝跪地,“报!京城信使到!”
边舜一顿,不予理会,翻身上马。
那士兵跪在地上,惊悸难当,跟在身后的京城使者见状二话不说,上前夺了边舜手中缰绳,“夏总督人在何处?”
边舜眸光狠辣,“你若耽误战事,休怪我刀下无qíng!”
那使者不依不挠,“皇上口谕,夏念白不战而出让临县,弃黎明百姓与不顾,实在无能,酌即刻捉拿回京。”
边舜一笑,抬手一掀,“滚!”
“大胆!你这般阻挠,可是要抗旨?”
边舜未听见一样,举剑道:“起——”
两万平军自身后糙垛后而起,同地狱里的恶鬼一般,朝临县奔袭,反扑而去。
***
临县城脚下,被围困夏念白苦战半晌,抬剑砍断一只羽箭,又杀出几丈。
逆风过野,血滚落尘。
忽觉有人策马迎面而来,夏念白下意识的剑锋一转。
而后,那剑尖便生生的凝滞在半空中。
夏念白僵在原地,手指哆嗦一下,几yù拿不住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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