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寇来去如风,但王命如山,防不住却还得防。刘敬亭将人马调度在几处可能会下手的地方防备,这处别院里总共就只留下百百余名亲兵,此时全被招聚到前院见驾。忙乱了一阵,才算把礼数做全。
刘敬亭揣度着容卓的来意,一边将人请到正厅里,奉茶落座。
皇帝冷着张脸,也不同他客气,径自住上首坐下,开门见山问道:“世子查了这么多日,有没有找到小皇叔的下落?”
“臣正在查。”皇上没有赐座,刘敬亭于是躬身站在厅中,语气温文从容,揣着明白同他装糊涂。“近日查到一股匪寇流窜,臣正在加紧捉拿。王爷失踪之事若同这些匪类有关,相信不日就能得到消息。”
——————
刘广朝外唤道:“来人。”
舱外原本随时留有两人,以备万一。听他叫唤,一同走进来。只见舱中一片láng籍,锦被落在chuáng前地上,容瑄朝里侧卧,一时看不清面目。
刘敬亭将人困在此处,除了几个极亲近的心腹,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容瑄身份。这两人就只知此人是重要的人犯,不敢有失。见到这qíng景,一人慌忙就上前去探看。
才走到chuáng前,没等走近看清。听得身后同伴一声异暗哑低叫,不由得回头去看,只见刘广捂住这人嘴巴,正将一截雪亮的刀尖从他胸口里透出来。
刘广是世子亲信,刘敬亭这才把看管容瑄这样重要的事jiāo由他。名义上他还算是这些人的小头目。因此这两人也没有对他多加提防。
此时料不到他会突然动手,这番变故突如其来,余下一名随从震惊莫名,尚不及叫,chuáng上容瑄起身,全然不似平时软绵绵的模样,一柄短匕使得出神入化,堪堪向喉咙削去,阻了他叫出声来。刘广得空抢上前,一并结果了这人。
刘广只怕两人一走,这些人及时向刘敬亭通风报xing,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容瑄瞧着他这等手腕,微微皱了皱眉,提着衣摆从chuáng上下来,小心跨过地上尸体。血迹溅得满地,他衣服上溅了些血迹,此时也来不及换下。
刘广又如此这般,将一船人全结果了,这才带着他来到船尾,从舱顶上放下一条小舟,两人上船,辩明方向一直往东岸划去。
——————
“你把小叔叔jiāo出来,朕免你死罪。”皇帝打断他,开门见山道。
刘敬亭见他明目张胆向自己要人,稍稍一顿,随即面不改色道:“捉拿乱匪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找寻九王爷下落,臣也一样心忧,却不知皇上在说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劈面一个茶盏飞过来,刘敬亭略一偏头,茶盏擦着额发飞过,在墙壁上撞得粉碎。
座上的容卓脸上一片铁青,分明怒不可揭。“你把人藏在那里了?”
刘敬亭摸一摸自己额角,一抬眼见皇帝如此模样,面上诚惶诚恐,心下却是暗笑。拿捏住容瑄这根软肋,这皇帝到底年轻,终究是沉不住气,这就按奈不住了。
“臣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依旧这样说道。
“你不知道?”容卓哼了一声,半天才勉qiáng平息下怒意。“你放了小叔叔,私造刀兵,勾结大臣图谋不轨,连同欺君之罪朕都当作不知道,可以全不追究。”
刘敬亭听完他这几句话,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笑起来。
“证据呢?”他站在下首,却昂起头来直视皇帝,语气温和得有如文人才子,眼神却锐利清亮。“皇上若要臣的xing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qíng。皇上又何必寻这许多借口来污蔑微臣。皇上明知九王爷落在匪寇手上,如今平空的要微臣jiāo出人来,试问臣又如何能变出个活生生的九王爷来还给皇上?”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在院内搜查。”他退开一步,将大门口让出来,那坦然的神qíng在容卓看来怎么都是一付有恃无恐的模样。
容卓胸口起伏,却qiáng自端坐在椅上不动,只将huáng梨木靠椅的扶手捏得死紧:“你是算定了朕搜不出人来,所以这般猖狂?”
“臣不敢!”刘敬亭肃然道。“臣只是冤枉,还请皇上在这院里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还臣一个公道。”
说着话,便朝门外吩咐:“都听到皇上的话没有,快去将整个院子仔他细细搜一搜,那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宫中侍卫训练有素,此时分两排立在阶下,闻言丝毫不动,却等皇帝发话。
“你不要惺惺作态。”皇上恨恨瞪着他,半晌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微臣是真心诚意请皇上仔细搜查。皇上不肯,无凭无据却来说臣惺惺作态。”刘敬亭道:“微臣对王爷向来有仰慕之心。如今王爷下落不明,臣也一样忧心。皇上一再的怀疑臣,还是搜一搜的好。”
“听闻令堂病重。”容卓并不理会他,径自道。“朕已经恩准令弟回去探视。”
老郡王正妃娘家颇有后台,怀顺王又觉他xing子过于yīn狠乘戾。多年来有意扶持正妃所出的二子。只是刘敬亭素来谨言慎行,从不教人捉住什么错处,改立世子之事也只得一时作罢,二子刘敬棠也一直在外领兵。
此时皇帝下旨将其召回,其中要挟不言而明。
刘敬亭本也不打算能顺顺当当继位,早早准备下那些粮糙兵马也不是吃素的,闻言只是一顿,缓缓笑了:“如此,多谢皇上体贴。”
“朕可以再下一道旨。”容卓紧盯着他。“正式册封你为怀顺王世子,日后继任怀顺王王位。”
“不必皇上如此费心,潘王也好微臣的xing命也好,予取予夺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泥人也还有三分土xing,何况是刘敬亭这般yīn狠的xing子。被他反复撩拨,一股心火就慢慢窜升。料他顾忌着容瑄不能如何,索xing把话摊开。
这人除了在容瑄面前压不住心中那股bàonüè之外,就连动怒也是冷悠悠的,语气越发温和:“皇上以为,往人脖子上割一刀再赐些灵丹妙药医治,这就是莫大的恩赐。”
容卓脸色yīn沉。
刘敬亭笑得温和文雅,接着又道:“听闻皇上同王爷之前曾有些蒂芥……”他将声音压低。“皇上莫非同样以为,皇上任意妄为之后,只需想明白了,再认个错服个软,别人就理所当然的就该心悦诚服。皇上以为——他对皇上就不会心存怨恨么?”
“这是朕和皇叔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皇叔若不是落在你手上,你又怎么知道他怎样想。”皇帝白着脸僵在座上,半天才从牙fèng里挤出声音来。说到最后真恨不能一把将眼前这人的笑容撕作粉碎。
“臣说的不过是人之常qíng。刘敬亭本就没把这小皇帝放在眼里,想到容瑄想必是为这么个东西拒绝自己,更是愤恨无比。此时见皇帝无从反驳,心里大是快意。他也知道见好就收,此时一笑作罢。“还请皇上宽延数日,侍臣从匪寇中救出王爷,定然立即送到皇上面前。”
刘敬亭是多年历练出来的老jian巨滑,更不怕小皇帝使出这般无赖手段。威bī利诱只当看戏,他只一味敷衍狡辩。
容卓一付铁了心要人的样子纠缠不休,毕竟是皇上,刘敬亭也不能qiáng行送客。眼看入夜,礼数周全的让底下人去弄些宵夜,只待让皇帝养足了jīng神,索xing看他还能弄出些什么花招。
随从才刚下去,远远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刘敬亭微微一皱眉,心下突生三分不妥之感。径自抢出厅外查看。
只这片刻的工夫,东南角上光华一盛,烈焰忽地腾起来。那火烧得奇怪,越过墙头迅速的朝这面烧来。片刻之间,只见整座庄园周围都有火光冲天。
随从匆赶来,跪在阶下:“院外突然失火,还请世子走避。”
“世子。”皇帝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一反方才的无技可施,神qíng异样的镇定从容。“世子准备往何处走避?”
“皇上。”刘敬亭转过身来,笑容微微有些扭曲。“此处太过危险,还请皇上先行移驾。若皇上有个万一,臣担代不起的。”
“不必。”容卓淡淡道:“有事话正好趁现在说个明白。”
那明随从跪在阶下,一时不明白眼前形势。连声再劝:“世子快走,不知是谁在院中布置了桐油火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说到一半,容卓窝心一脚,竟将他踢飞出去,跌在廊下滚了两滚,已是口角溢血,半天爬不起来。
阶下一众亲兵哗然,纷纷骚动起来。那三十名侍卫当真镇定,对迅速bī近的火焰视如不见,见对方有所异动,噌的一声,齐刷刷从鞘中抽出刀,朝四面散开,看似随意,却隐约将刘敬亭连同皇帝两人围在当中。
刘敬亭原本还想摛住容卓作为人质,见他方才那一脚,竟是身手不弱。再一权衡双方的实力,只得和罢。
这样稍稍一迟疑的工夫,容卓转过脸来,目光锐利而冰冷。刀锋一样落在他脸上,竟让人有些不能直视。火光里,听到他低声却清清楚楚道:“再同世子说一遍,朕要小皇叔。”
刘敬亭瞧着他,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心里只道这人只怕是疯了不成,这般烧法,他堂堂九五至尊,就不怕连同自己也陪在里头。
第111章
火光映得皇帝脸上熠熠生辉,朝着刘敬亭道:“有些事,正好趁现在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刘敬亭怒极反笑。“皇上一口咬定我将九王爷藏起来,又不肯搜查还臣一个公道。若是我真把人藏在此处,皇上这般纵火,就不怕秧及九王爷?”
“小皇叔不在此处。”容卓口气沉稳笃定。倒令刘敬亭稍微有些吃惊。
听他接着说:“世子入夜就不曾出过别院吧。”
刘敬亭点头称是。
“世子不曾出来,可有人曾在城中见过世子。”容卓一转身,当先步入厅里。“世子别院之内,想必另有曲径。”
刘敬亭跟在他身后,冷冷看着容卓的背影:“寻常大户人家也会备有出入的密道,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他顿了顿,脸上又是淡淡微笑。“也幸有了这条通道,天无绝人之路,就请皇上随微臣来。”
“没有皇叔的下落,朕不走。”容卓淡淡道,端坐着不动。“这院中池塘不少,一时半会还烧不死人。世子不用着急,不如仔细想一想皇叔究竟在哪儿。”
52书库推荐浏览: 千里孤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