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_千里孤陵【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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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戡明由着他将手捂在自己脸上,果真不作声了,眼睛亮亮的对着钶笕看了一阵,古古怪怪的笑起来。

  可没得意多久,突而又想到一事,拉下钶笕的手,冷下脸来:“那容瑄岂不是没了依靠?你可别想着乘人之危,去打他的主意。”

  钶笕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不由大是后悔自己找他商量。挣开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告之容瑄,还能打他的什么主意。”

  戡明闻言方才放了心,朝钶笕笑了笑。此事虽然重大,他私心里仍不愿钶笕同容瑄见面,当即拍着胸脯抱揽下来:“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去——”待要再说,眼角看见门边一道人影,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就一僵。

  钶笕见他神色古怪,顺着他视线看去,也是怔在原地。

  第11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容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上一片木然。直直的朝这边看来,他眼光虽落在两人身上,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

  “容瑄……”钶笕为难着如何向他开口,偏巧被他听去,却依然不知如何宽慰他。

  “你说什么……”容瑄喃喃开口,这才惊觉自己声音低哑,喑不可闻,几乎是竭尽全力,这才拨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戡明道。他一开口,容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转过来,怔怔盯着自己。他从没见过容瑄这般神态,不由得也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此事可完全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因此索xing道:“如今你们皇帝已死,此事回天无术。反正一向是他任xingqiáng迫,你不也落得个自在,以你的资质,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不如另外挑个好的。现在细细想一想怎样善后的好。皇帝似乎有个还没满周岁的儿子吧?这才是真正棘手的事……”

  戡明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说错话,自己这意思可不就是是让他另寻良木。眼前就有个对他念念不忘的,要是他果真从谏如流,转而对钶笕动起心思,这可就大大的不好。他心下懊恼,就此住口不言。

  容瑄听到那一句‘皇帝已死’,后来戡明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纵然怨恨容卓待他不堪,却从未起过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念头。听闻容卓身亡那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仿佛晴天白日里突遭五雷轰顶。一时之间又如同置身冰窑,寒意从骨子里一点点透上来。

  他只觉得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一切都如同虚幻,不能看不能听。脑子一片乱糟糟。唯一一个转来转去的念头,就是——容卓死了?容卓死了?这么一句话,他却要不由自主地反反复复去想,好像怎么也不明白所代表的意思。

  想得多了,心里像是生生挖去一块。痛得不知如何是好。面上反而平平的没了表qíng。

  钶笕在一旁见他脸色青白惨淡,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他自己却似乎恍然不觉。忍不住低声道:“你别这样。”

  “不会的。”这一声像是把容瑄唤醒了。先是定定地看看钶笕,把眼转向戡明。“他明明是去了枫池,你跟我说过他在六哥那里。”

  他焕散的眼中又有了一丝神采,却是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希冀。灼灼的有些怕人,戡明竟不敢开口骗他。

  “你告诉我。”容瑄却认准戡明,等了半晌不见回答,似乎是想过来拉住他。却不觉自己两脚已经软了,进门才走了两步,脚下微微一踉跄,跌坐在地上。

  钶笕吃惊,急忙过去扶他。戡明不qíng不愿,也只得过去细看。

  容瑄似乎摔得怔了怔,却不声不响。钶笕伸手过来,被他反手捉住。一时qíng急,他力气居然大的惊人。

  “你们骗我!”他遂渐明白过来,眼里慢慢升起的绝望哀痛入骨。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

  “谁骗你了。”戡明顿时不悦,上前去掰开他捉着钶笕的手指。“你反正不喜欢皇帝。他死了就死了,皇帝照样有人做。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戡明。”钶笕低斥。

  戡明只得住了口。

  钶笕心里也乱,想再责怪戡明几句,瞧见他咬着下唇分明不服气,却又低眉顺眼不敢反驳的模样,只得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会儿工夫,只觉得手上的劲力渐渐松了下去。

  回头看时,容瑄已然失了知觉,眼角一滴泪水,正无声无息的滴落下来。

  戡明见这般qíng景,也不敢再如何放肆,先将自己chuáng铺让了出来,又见钶笕焦急之qíng溢于言表。他在旁边gān咳了两声,见钶笕并不理会自己。

  忍不住拽了拽钶笕的袖子,酸溜溜道:“你还不快去找个大夫来。光愣在这儿做什么。”

  好在钶笕虽然qíng急,却还不至于方寸全无。闻言看着容瑄微微突起的身形想了一想:“……他只是一时刺激太过。你先去拿些水来。大夫稍后再说。”

  戡明在房间里左右看看,从桌上拿了个瓶子过来。

  钶笕接过来给容瑄喂了两口,突然发觉不对。抬头瞪着戡明,皱赽眉来:“酒?”

  戡明一时拿错了,此时抵赖不过,只得腆着脸点头。

  钶笕眼中微有怒意,最终还是忍了,微微叹了口气:“你不比从前,酒这东西,你日后也少喝的好。”

  戡明向来好酒,钶笕这些话也不过随口一说,不指望他能真听得进去。谁知戡明闻言稍稍一愣,倒是唯唯诺诺的应了,神qíng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还带了三分喜滋滋的味道。

  钶笕心下微微一动,并没有多想,戡明讨好地要去换水过来,被他拦下了:“……现在让他喝点酒也好。”

  又举着瓶子让容瑄喝了两口。

  幸得容瑄果然如钶笕何料,只是一时伤心太过。这几口酒下去,不一会儿就呛咳着醒过来。待想起方才一幕,脸色被烈酒烧出来的一抹红晕就一点点退下去。

  钶笕也不知如何宽慰,戡明忤在一旁,qíng知自己说话只怕容瑄也不爱听,不开口倒比开口好些。一时两人面面相觑,皆成了闷口葫芦。

  容瑄反而远比他们想像当中的平静了许多,不吵也不闹,只是捉着被子的手分明在发颤。见钶笕手中拿着瓶子,径自拿过来。

  钶笕张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默默的任由他颤微微地仰头灌下两口。

  容瑄捏着那个瓶子半天,总算没有颤得那么厉害。这才以沙哑难辩的声音艰难地问道:“他是怎么去?”

  “……葬身火海。”钶笕本不yù在此时再刺激他,可看见他神色坚持。只得将所知原话述说。

  此事原本是由一名容湛亲信自去理会,不必皇帝亲自前去。谁知容卓救人心节,瞒着众人顶替那名副将进去。探子只知原本说好是以一个时辰为限,可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一行人进去了就再没有出来过。那火烧得烈,一直烧到天明方止。院中飞檐画栋,全化成灰了。几个大活人,更是没有地方去找。

  容瑄静静听着,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火海……”回想起那天夜里,烧红半边天宇的火光,那种妖异而狰狞的红,仿佛还在眼前一般,一闭眼就清晰的浮现出来。他喃喃的念了几遍,泛出一丝苦涩笑意。“……当日容卓从京中脱身,也是一把火烧光了整座风行殿,有谁知道竟成了今日的征兆。”

  他脸上木然,然而语气中哀恻之意,伤痛入骨。

  戡明只道他同皇上应是关系僵硬,纵然不是分敌,想必也好不到那里去。眼下见他因容卓死讯伤怀至此。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钶笕低声道:“事与至此,还望节哀顺便。湛王爷不会放过刘敬亭那贼子,定会为他报仇。”

  容瑄心下痛极不语,纵然能拿到刘敬亭,将之千刀万剐剥皮抽筯。难道就能换容卓好端端回来么。

  之前那个虽然笨手笨脚,生不好火煮不熟饭,却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他冷了饿了,陪着小心讨好他的人。就这么的不见了,再也回不来?

  那日分手之时,容卓还伤了脚,一路走下来该有多疼,却还怕拖累了他,一路硬跟下来。他不但没有好好看过容卓一眼,只是恶言恶语,赶着他走。就连一句路上多加小心的话,最终都没有叮嘱过。

  第115章

  这般一想,心里仿佛被活生生扯去一团血ròu,疼痛得越发不可抑止,几乎要教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脑子里的思绪就如同着魔了一般停不下来,钻着牛角尖非要去细细琢磨。

  钶笕和戡明两人在旁似乎又对他说着些什么话,他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这样激烈起伏的qíng绪波动,却惊动了另一位主子。小家伙原本睡得好端端的,此被惊扰起来,脾气那里会好。它可不懂得体谅,自已不自在了,自然也不肯让容瑄安生。

  钶笕就见他突然僵住,低低的一声闷哼,随即却qiáng忍住一言不发。一手按在略略隆起的肚子上,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去。

  “痛么?”钶笕慌忙问道,焦急万分却不敢胡乱伸手去摸。

  这般痛起来,也让他顾不得许多,在腹侧轻轻揉了一阵,这才慢慢摇头,低下头去看着自已肚子发呆。

  夏季衣物单薄,他还特地选了厚实挺直的面料。王个月的身子,只是隐约撑起一道圆弦。若不是他身形清减得厉害,显得这隆起的肚腹突兀显眼。咋一看也只不过像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饱食终日夜夜笙歌之后日渐发福的肚腩。

  此时衣料之下肚腹之中,被扰了安眠的胎儿正是不满,正重重踢了两脚,又动作甚大的翻了个身。容瑄如何能够不疼。可是这痛虽然比不上心中苦楚,却好歹令他唤回些心神。

  钶笕只见他脸色发白,怔怔不语。只怕他心qíng激dàng悲痛之下,引得腹中胎儿不妥。要说刀伤箭伤也见过不少,上药包扎都不在话下,却对这些怀孕生育之事一无所知。一想若真是伤心过度以至动了胎气。他也是束手无措。

  因而此次也不等戡明提醒,急着让戡明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qíng形,方才放心。

  戡明暗暗摸着自己肚子,暗暗也有些心惊。

  戡明数月来吃睡皆香,孩子休养充足,很少闹他。就算偶尔腹内有些动作,他一向是皮糙ròu厚,身体健壮,稍稍闹腾也不觉得是如何难过。只是见这qíng形却难免联想到自己身上,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心思也软下几分。于是把敌视之心收去一些,反而对容瑄隐隐生出丁点儿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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