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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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可微满心酸痛,这些年来的想念牵挂让她迈出了脚步,身后的将士们慌忙说道:“公主小心!”有的将军甚至要拔剑护主了,木义云抽出双锏将将士们拦了下来。闫成怒喝道:“木义云,若公主有事谁担得起?我看你跟随公主这么多年才对你客气,你别得寸进尺!”木义云亦不让步道:“公主一身武艺天下无双,闫将军莫忧。”

  子懿眉间含着凄惶,眼神却清澈见底,那深掩qíng感浮现他无法再隐藏,身子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内心的紧张慌乱而战栗。子懿突然不敢再看邵可微,他垂下眼睑觉得如此直视是一种亵渎,那褪去冷漠淡然的面孔后,竟像是一个孩子乖巧讨好的样子。

  子懿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全是淤血,一张嘴便是涌出的血。眼前是如烟雨般的朦胧,他看不清,剧痛袭来,瞬间抽离了意识让他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晨熹冲破寒夜,白茫大地与天皓然一色,帐缘下的冰锥被照得绚丽流光晶莹剔透。

  帐内火炉里的碳如红玛瑙,热làng滚滚。邵可微坐在榻旁用温水沾湿帕子后替子懿细细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惨白俊秀的脸上似乎除了眉目再无其他色彩。挂着山羊胡的老医官宁为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向邵可微行了个礼,邵可微将染血的帕子丢回水盆里起身给宁为让了位置。

  宁为坐在榻前,一瞅这不是刚才的少年吗,看刚才公主的态度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宁为不敢懈怠,用温水将粘连伤口的衣料打湿,扶起子懿褪去了衣衫,身上是一道道血已凝固的鞭伤,看便知道挥鞭的人力道不小下的狠手。

  宁为偷偷瞥了一眼公主,公主只是看着脸上不见什么特别的qíng绪。

  “公主,公子侧肋断裂,胸口腹部都是严重的淤伤……”不易趴着。

  “趴着。”

  宁为抬了抬眉,额上的皱纹被挤得更深,真应该把在煎药的小厮也带来。没办法,主子心思难揣测,宁为只得将子懿翻过身来趴着。压到身前的伤子懿似乎有些转醒意识却还是模糊,他眉头紧锁惯xing抿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宁为说道:“这……公子身体底子……不大好。”子懿身上总是旧伤叠新伤,常年不能愈合的伤,从未有过认真的休养,身体定是有所亏损的,子懿虽不是大夫但自己的身体倒也是知道。

  宁为说得简单,邵可微却知道并不简单,心口骤然盘上的疼惜让她不忍,她坐在榻前将子懿扶起,让子懿靠在了她的肩上。伤处没了压迫,子懿意识又沉了回去,他太累太疼。

  宁为手下不停处理着伤势一边与邵可微说道:“公主,公子中的是乌天葵……老夫估摸还有三日,若有解药还是快快让公子服下吧。”

  邵可微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她翻过子懿的小臂,上面是那祭祀时留下的三道刀疤,她是知道的。邵可微摊开子懿左手,她食指轻抚着手背那条寸长的细细疤痕。在地牢里子懿用左手扣住狱卒时她就看到了这条疤痕和其他细小的伤痕,她扶起假儿子的时候摸到了安子徵那双手除了习武留下的茧便再无其他,合着子懿的态度她便八成猜到了。

  当时她恼,恼子懿帮安晟,她故意认错,她故意演戏,她故意让安晟选,却不想原来子懿被下了毒。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的儿子因为这个理由而帮着安晟呢?可是她又怒,怒子懿放走安晟的三子,那是救他自己的筹码!

  可是当邵可微看到子懿的身体时,却又恼不起来怒不起来,她只觉得心痛如刀绞。

  当年她在平成王府,极致荣宠。她怀有八月身孕时正值炎热的夏季,她不是娇柔的女子,但有了身孕人就无故娇气了几分。当时她被燥热得食不下咽,夜夜难眠,安晟心疼,便命人建了凝薇园。

  她还记得园中亭台楼阁jīng致玲珑,景色清幽秀丽,佳木茏葱,奇花闪灼,繁华锦簇,幽香沁脾。一曲清溪半竹,错流碧池,临水廊上,白石为栏,环沿池边,廊顶牵藤引蔓,叠垂紫铃,翠落摇曳。

  她很是喜欢,园林在这酷热的天气里泛着丝丝凉意,看得出安晟的用心以及深浓的爱意。

  安晟命人搬来软榻,置于yīn凉下。拉着她一起坐下,宽厚的手掌轻抚着那已高高隆起的腹部,眼里满是慈爱。

  安晟满是欢喜期待的说道:“若是男孩,希望他是有懿明懿度之人,若是女孩,希望她是有懿行懿范的人,将来就叫安子懿吧。”

  安晟俯身对着还在腹中的胎儿又道:“而我最希望的是,不论男女,都希望他以后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她嗔笑:“懿字会不会太柔太女儿家了?”

  “我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我倒希望是个女儿。”安晟直起身眼里有融化的爱意:“我希望她是个女儿,不必理会世间纷争,女儿家嘛,只要美好天真烂漫即可。”

  她知道安晟是非常爱这个孩子才这般希望的,可她还是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安晟好笑,担心荫下太凉替她披了薄丝衾,又道:“若是男孩,他若想要,我便许他一生荣华,天下无双。”

  第34章

  子懿醒时天已黑,帐内烛火如昼。坐在榻旁的邵可微看到子懿开了眼便吩咐下人将温火慢熬的小米粥端来。

  片刻下人便将粥端来了,邵可微取过粥,手背试了瓷碗的温度,将子懿扶起舀了一勺chuī了chuī递到了子懿嘴边。子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白粥出神,邵可微看子懿出神,失笑道:“先喝些粥再喝药,不然对胃不好。”

  子懿脸上是低微若失的表qíng,但很快便敛入了淡漠下。子懿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哑道:“公主,我自己来吧。”邵可微却不予理会,对称谓也未计较,只是脸上是上位者惯有的不可违逆的威慑,这神qíng子懿在王府看得并不少,违抗的后果往往很惨痛,他虽不惧却下意识不想让公主不高兴。子懿有些不习惯的将唇边那勺糯香的米粥吃下,心里有什么地方似要塌陷。

  子懿吃得并不多,邵可微也没说什么,身体不适羸弱吃得少也是正常。

  邵可微将粥碗放下,端起药碗直接递给了子懿,子懿恭敬的双手接过,就着碗缘饮了一口,味虽苦却也不见得苦,他少有药喝,对药都甘之如饴,子懿一仰头便将药饮尽。

  待子懿喝完药,邵可微才扶着他轻轻躺回榻上,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懿儿,累就再睡会吧。”子懿轻轻颔首,公主就像他曾在王府看到王妃照顾生病的世子一般,温婉静柔。

  他曾羡而不得。

  面上虽是平静,子懿心里却是波澜不断。当梦里倒影破水浮现,他反而不知所措了,他以为他会激动,他以为他会难过,这些qíng感却终是被他习惯xing的压抑了下来。

  邵可微命人在榻前摆了盘棋一个人下棋打发时间,本可找那些儒将对弈却又怕吵着子懿。邵可微侧身替子懿掖了下被子,瞧见子懿并未睡着正不眨眼的看着她。子懿对上邵可微的眼有些慌乱,模样像做了坏事的孩子,邵可微不想子懿太局促便不再看他,手执着一枚白棋看着棋局笑问道:“懿儿会下棋吗?”子懿摇了摇头道:“我有看过,但没下过……”

  他有伺候过王爷与钟离先生下棋,钟离先生算对他好的,其他人子懿也不愿细想,似乎所有人都盼他痛盼他苦盼他死,折磨他的人毫不在乎,王爷冷眼相看毫不在意,那些用血勾勒的记忆他通常选择模糊忘却。

  “那陪娘下一盘棋如何?”邵可微细心为子懿垫了些软枕靠着,让下人将棋盘摆到了榻上,子懿笑了笑应是,这虽是问句却是命令。

  棋下至中局,子懿便有些疲乏,邵可微注视棋盘布局道:“棋局如战场。”子懿收神认真回道:“是。”邵可微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白棋子,目光不离棋盘继续道:“胜负之心何以处之?”子懿下了一子黑棋道:“泰然处之。”

  邵可微欣笑赞道:“虽棋艺生涩倒也举棋若定。”邵可微将白子点下又道:“我让医官在你药里添了雪莲。”

  子懿正拈起一枚黑子,听到时有些怔愣,天山雪莲何其珍贵,简直是世间少有的罕药,多少人求而不得。听闻雪莲药能祛除百病,补能延年益寿,世间一共就两株。

  “雪莲药效奇好却不能解了乌天葵,你再忍几日,我会擒到安晟拿到解药的。”邵可微掷下白子,子懿毕竟不善棋技,一着不慎便被杀得满盘皆输。

  邵可微看了眼残局替子懿感到有些惋惜,起身来到几案边,取了温酒饮了一口,又问道:“懿儿可会饮酒?”子懿摇头,虽喝过酒但也不常喝算不得会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呢?”子懿依旧摇头,他跟着钟离先生时,有被bī着习字,可其他的他也只是在课堂上听闻不曾真的动手练过。

  “什么都不会还把闫大将玩出邙城,嗯?”

  子懿有些愧歉,低眉敛目不再言语,默默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

  “让下人收拾便是,我并不怪你,战场本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邵可微看到子懿苍白的脸满额冷汗有些无奈心疼道:“难受便躺下,为何硬撑?”她来到榻旁扶着子懿躺回榻上,盖好锦衾,又命人搬来了张软塌置在子懿榻旁,执着酒壶翻身半躺在榻上。

  原来这是叫硬撑吗,他这副身子少有不难受的时候,除非爬不起来,否则就必须撑着,若撑不住怕是会被更凌厉的疼痛教训,所以他也不过是习惯xing撑着免受惩罚罢了。常常如此,也不觉得这是在硬撑,只是习惯了这么做而已。

  子懿瞥见公主长发洒在榻边,如三千瀑布,柔而刚,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唯有那一身沉着老练,冷静凌人的气势慑人心神。

  邵可微又饮了口酒知道子懿未睡道:“不会没关系,来日方长,娘会教你的。”子懿轻轻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

  “二十年前,祁国来犯,父皇派我的同胞哥哥邵思真领兵御敌,当时我也不过十五刚至及笄之年,对行军打仗好奇得很,便偷偷随了去。战场上我哥哥受了伤,战况不乐观,我便夺了兵符号命三军。”

  “祁国当时兵败如山倒,我率兵东进,战无不胜,祁国皇帝惶恐便献了十座城池,并送来祁国十皇子为质子才停止了战争。”

  “祁国那个老皇帝真是老不死的,最幺的十皇子都已弱冠,他还未退位。”邵可微哂笑,又饮了口酒,入口却似饮了口苦楚,于是将酒壶随意搁置,再说的话却不搭前言:“人到头来不过一丘huáng土,终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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