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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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安晟下朝回府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把柳下智这个丞相解决了,根本无法出师。他对燕国恨意不减当年,那个背叛他的女人,他时时刻刻都想将她手刃,这刻在骨子里的恨让他日日思及,夜夜难寐。

  安晟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看了下屋外依旧是黑茫一片,想想肯定未过五更天。胸口闷得不行,起身踱步至窗边,微微的将窗开了个fèng,便看到那个身着单薄衣衫的少年,双手环抱着长剑,身子微微靠在房檐的柱子上闭目小寐。

  这么冷的天,竟看不到子懿呼出气雾,仔细一看子懿身上不过一件麻布青衣,微微敞开的衣襟下是一副布满斑驳伤痕的身体,怕是这身子跟这天气一般冷吧。若不是安晟晓得子懿武功极好,也要误会那是靠在柱子上的尸体。这几日他一直没有放他回福宅,要他日夜守在院子里头也就只能这么睡了吧。最近燕国攻势猛烈,八万大军再度压境,他一是有不好的预感,二是怕子懿生变,毕竟他的娘乃燕国公主。这么一想更无睡意,安晟披衣步出房门时子懿早已醒来,规矩的跪在地上。

  “你说的速攻,如何攻?”

  子懿恭敬答道:“只要拿下燕国云岩关,其他的便不是难事。”

  不知是困意朦胧还是错觉了,安晟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语气里充满了笃定,看不到脸却能感受到他身带的傲气,忍不住蹲下与子懿平视,想一探究竟。子懿赶紧垂下眼睑,看着地面,很早的时候他就用沉重的代价学会了藏起锋芒,韬光养晦。

  安晟站起身来,回房时说道:“别让我发现你有异心。”身后传来依旧恭敬的声音,“是。”子懿知道,燕国于王爷是敏感的存在,不仅因为国仇,还因为家恨。他轻叹,燕国,那有他从未见过面的娘亲,燕国景苒公主……但是若王爷想取燕国,他安子懿定会不择手段助王爷拿下燕国。

  冬日的夏国宇都,京城道上,依旧人烟稠密,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茶坊酒肆,客满为患,箫鼓喧向,一派繁华。

  柳丞相柳下智今日未乘轿子,步在柳陌花衢后人烟稀少的小巷上,神qíng颇为紧张。左拐右拐来到一个苑囿处,寻了个侧门,闪身进入了门内。

  一年前,柳下智携他的文章前来京城自荐求官职,无奈他出身贫寒低贱,无人待见。他既恼又无奈,将文章随意丢弃后,拂袖离去。可是他不甘心,他一身才华就此埋没,三十好几未成一事真的不甘心。无意在酒楼遇见一说书的,两人聊得颇为投缘,说书的便跟他说在京城城西,京河上游有一座楼阁,阁内有一名号为幽翳的公子,能解世间难事,让他前去拜见。

  他半信半疑,心想反正已无望,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便去了。那楼阁立于苑囿内,他敲了敲门,开门的小厮似乎早知道他要来,让他紧随其后。他随着小厮踏上曲折游廊,步上石子漫成的甬道,穿过繁花锦簇的花园,来到一座巍然的楼阁前。楼阁一面临湖一面倚山,翠叶拂檐,玉栏绕砌,层楼高起,气势不凡,正门匾额上用沥金龙飞凤舞写着望曦阁。

  风拂柳枝点水画涟漪,青山鸟过啼鸣声回dàng,望曦伫立醉侯日未落,宁静幽远景如墨染画。

  小厮领他来到一屋内便躬身退出,柳下智立于屋中,屋内香炉袅袅生烟,缠萦珠帘上,弥漫整个屋内,炉内檀香极品,气味清醇,沁人心脾。他看到那公子侧躺在珠帘后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卷子,似乎在细细阅读,隔着珠帘朦胧香烟,他也未窥得其貌。

  柳下智恭敬作揖,自报了姓名目的后,未见那人答话,等了半晌,觉得定是这人空有其名,正yù离去,那卷子就被塌上之人掷于他脚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珠帘后缓缓响起,“写得不错,文若朝霞,势若宏运,你谋何官位。”

  柳下智昂首傲然回道:“丞相之位。”

  塌上之人一声冷笑后,柳下智能隐约感受到一道能dòng悉人的凌厉目光透过珠帘朝他she来,震得他竟不敢移动半分,浑身冷汗涔涔!

  柳下智晃了晃头,抹了把额上渗出的薄汗,赶紧从回忆中抽身,步上楼阁顶层,来到幽翳公子的屋外,恭恭敬敬的说道:“柳下智前来拜见公子。”打开房门的却是望曦阁阁主,尧宜铮。

  尧宜铮吊儿郎当的倚在门边上下扫视着这个当朝丞相,讥诮道:“公子不在,但他让我传话给你,要你支持平成王伐燕。”

  第5章

  安晟清晨起来,待下人服侍梳洗后,正yù上朝,却发现那个一直守在门外那单薄的身影不知了去向。看安晟踏出房门的步子稍顿,跟在身后的林中赶紧提醒到,“昨夜子时四公子便去地牢里跪侯了。”王爷回头询问似的看着林中,林中继续提醒道:“今日是……冬至……”林中也算看着子懿长大的,说实在的,稍稍年长的府中老人,对子懿都是同qíng又怜悯的。

  冬至?这些日子只顾在朝堂上周旋,全然忘了日子。“就冬至了……”安晟抬头望天,黑云盖城,怕是过会就要风饕雪nüè了吧。两年前潼兴关的冬至,他的二儿子安子鑫,最疼爱的儿子,命丧沙场,马革裹尸还。哼,那孽畜虽未直接杀害,却是因他保护不周!本想杀之以祭鑫儿,奈何太子安泽祤不允,说是将来或许能牵制燕国也未准,才堪堪保住了子懿的xing命。可是凡到鑫儿祭日,子懿都必须以血祭奠。

  “今日本王没空,让牟直留命即可。”说罢安晟匆匆出门坐上马车上朝去了。

  外头寒风呼啸,风透过不甚严实的门fèng里chuī进了这本就yīn暗cháo湿的地牢里,墙上竖着的火把被阵阵yīn风chuī得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子懿跪在地牢的刑室里,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火光,淡漠的眉宇间隐现桀骜,他膝盖以及小腿跪的下方是埋于地面只露三分的一列刀刃,刃入皮ròu,抵上腿骨,让人不敢移动分毫。或许是天气太过寒冷,也或许是他身子太过寒凉,腿下的血液早已不再溢出,凝结在那如冰的地面上。

  已跪了一宿,分外难熬。

  外头的雪絮透过那高高的气窗纷纷扬扬的落在子懿的面前,恍惚间,子懿眼前浮现出两年前那场潼兴关之战。平成王二子安子鑫,带领二万士兵坚守潼兴关,抵御吴国五万大军猛攻。

  吴国上将臧克天,自恃勇武,喜欢与敌将单挑,要安子鑫派悍将来迎。安子鑫手下的将士竟没有一个是其对手,不过几回合几员悍将陆续被斩于马下,至此无人再敢应战。臧克天在城楼外讽笑吼道:“洛小娃,你躲在深沟壁垒里当缩头乌guī吗?还平成王之子,我若是你,真要把脸上那层皮撕下挂城墙上,夏国王室有厮真是颜面尽失,你有种出来决一死战啊!”

  安子鑫当年不过十八,血气方刚气血上涌,实在气不过,披坚执锐打算亲自出马,此时跟随在安子鑫身边的子懿急急拦下,“二王子不可去!”但这话换来的只有响亮的一巴掌,安子鑫怒道:“我安子鑫武艺不比得那人qiáng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拦我!”

  不是敌不过,只不过敌军是在激将,必定有诡。看安子鑫已策马出城子懿不敢再有所迟疑,也提枪飞身上马去追安子鑫去了。

  果不其然,二十回合后臧克天佯装不敌,逃向西边,安子鑫好胜策马追击,怎料雪地下竟布满铁蒺藜,胯下坐骑马蹄受刺,马儿高扬前蹄后失控向前狂奔。前头有一人高的小雪丘,安子鑫的坐骑直接撞上了那雪丘,雪被震落,那雪丘里竟是吴军用雪覆盖起来的马拒。坐骑受伤倒地,安子鑫也一并摔了下来,此时臧克天趁其不备一个回马枪,一枪刺向安子鑫胸口,血花四溅,安子鑫只堪堪避开了要害。

  臧克天抽枪抬手yù再刺,手中的枪被另一把长枪拦下,那枪上双蛟盘绕,红缨似火,循枪抬头一看,竟是个未着胄甲,模样十来岁的少年。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臧克天盯着那少年,心里暗道,这少年好生了得,手中枪若游蛟,灵敏多变,枪法更是诡异莫测,连环不断,势不可挡,气贯长虹。不可再战,臧克天暗道,急拉缰绳,将坐骑掉头朝自己的大军奔去。

  子懿松了口气,下马让伤重的安子鑫骑乘赶紧往城内退回,城中其他将士亦出城接应。

  臧克天差点就拿下平成王二子了,现在功亏于溃,可惜了。他归入大军后便下令弓弩手放箭,弓弩阵听令搭弓放箭,顿时乱箭齐发,箭如密雨朝两人袭来。子懿用枪将箭拨开,继续护送安子鑫往城门退去。

  怎奈箭矢过多,两人皆中了几箭。退至she程外,将士立马将安子鑫接回城内去,子懿却从马鞍上取下弓箭,利箭搭弓,张弓满月。箭如怒风驰,带着破空的尖锐呼啸声,将立于军阵前来不及反应的主将臧克天击落马下。

  吴军大惊,副将怕军中生乱急忙大吼,“撤!”

  “撤!”

  “撤!”

  声传声,五万大军仓惶撤去。

  地牢的门被打开,牟直随着灌入的风雪进入了地牢里,狱卒们给他关上门,他不仅是牢头,也是执刑者,听说以前曾是一位某国将军,不肯降又不肯死的,王爷觉得很有意思就把他留在了地牢里。牟直下了阶梯,直接进了刑室,也没管跪在地上的人,径直走到那挂满各种刑具的墙面,取了条鞭子。这鞭子鞭身绞铁丝并覆鱼鳞铁片,鳞铁逆嵌,鞭挞起来割皮去ròu刮骨,无比威力,名为蚀渊,蚀血骨,如临渊。

  第6章

  牟直用鞭柄托起子懿的下颔,bī他抬头,子懿脸上依旧没有表qíng。牟直似笑非笑的说道:“五十鞭,你可要受住了。”

  子懿往后移了身子,将上衣褪去,垂眸淡淡说道:“请牟叔动手吧。”

  牟直拿着鞭子转到子懿身后,看着那前几日杖脊时留下的青紫印和那些又刚结痂的伤口,心里有丝不忍划过。还结什么痂,结了痂就能慢慢好起来吗?

  当凌厉的几鞭抽下去,子懿身子就禁不住轻颤了。本以为已经习惯了,本以为如此之冷的天气会让人麻木,可是蚀渊就是蚀渊,何等威力,纵使他再能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每一鞭下去带起的血珠散在刑室里,血腥味冲鼻。子懿忍不住双手支地,头低垂,他看着他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没入了那冰凉漆黑的地面。

  不过二十鞭,子懿本就不堪的背脊已血ròu模糊,面目全非了,jiāo加的鞭痕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子懿身子有些不支,腿下或许不知什么时候移动了,血又渗了出来,与身上滑落的血汇在一起,朝刑室的门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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