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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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福宅里没有药。”他是不被允许上药。

  安晟的心qíng复杂,“冷究!”门外的冷究推门而入。“寻些药来。”

  离开福宅时已是夜深,冷究压车缓行,鸾铃随着轻微晃dàng发出清脆的锵锵声。安晟坐在车内百感jiāo集,特意吩咐了冷究慢驾。“与我说说懿儿吧。”

  车厢外的冷究难得一笑,回道:“属下并不了解四公子。”

  上药他不拒绝,可是他的行为却总在恪守以前的规矩,循规蹈矩,安晟无奈。

  冷究想了想又道:“王爷,或许是怕吧。”谁曾经活得那么苦会不怕?连寻死的资格都没有,怎能不怕?那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双眼空dòng无物,被麻绳捆着。开始还挣扎着,可那些麻绳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磨糊了手腕双臂,挣裂了身上的伤口,直到没了气力。死都不被允,活着却又如此痛苦,谁能不怕呢。

  “王爷,属下知道得并不是多,但四公子在王府里过得向来都不如个下人。”

  “为什么……”

  冷究拉着缰绳控制马匹的速度,为什么?“本就是要以血赎罪,哪有的资格反抗。”

  安晟努力压下胸口的闷痛,可这痛就一直回dàng在胸腔里无法消失。掀开车帘,夜色深沉,街道一片寂静,回王府的路今日显得特别漫长。

  安晟深吸了口气,放下帘子,突然望着车厢的一角愣愣的出神,仿佛那里还跪着眼里有着难以遏制渴望的孩子。

  飞霜如絮漫天飞舞,马车里安晟不停的替怀里的安子鑫拭去脸上的血迹。安子鑫,这个儿子虽不说多乖巧,却很优秀,文武双全。只是从小便没娘的孩子过得总是没有安子羣安子徵好,但人很勤奋努力。他偏爱安子鑫也是因为这个儿子没娘疼,如今英年早逝他如何不悲痛!此刻他悲愤jiāo加,只想挥兵灭了吴国。

  无意瞥见跪在马车里的子懿,安晟看到了那清澈如泉的双眸中的那一抹渴望。

  本是垂首跪着的子懿感觉到了安晟的目光,他的呼吸细微而短促,心脏砰砰狂跳,双手握拳有些紧张。子懿直直回望安晟,咬了咬本就没有血色的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挪动僵硬酸麻的膝盖,朝安晟膝行了几步,试图靠近些。

  安晟心中悲恸愤怒,面上却是静静地用深沉的眸子打量着子懿,是想要安慰他吗?安晟心中冷笑,说出的话尖锐刻薄失去了理智:“今日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看到子懿身子一颤,望向他的双眸被垂下的长睫盖去,再不见一丝qíng绪。说完安晟自觉话重了,若不是子懿或许安子鑫早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他也会忍不住想安子懿一身jīng湛武艺为何没能保安子鑫周全。满腔的悲伤淹没了他,他不愿再去计较那些不可能的事,他只觉得是自己放纵安子鑫守西北边城的,只因他觉得安子鑫虽然优秀,xing子还需要磨一磨。

  安晟轻轻将安子鑫放下,替他掖好罗衾,驻看许久才悲伤着起身准备安排后事。

  “王爷。”子懿突然开口,再次抬首对上安晟的视线,唇边勾着轻笑说道:“其实属下当时可以救到二王子。”

  安晟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叱道:“你说什么!”无边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的心,他怔愣的望着安子懿,一时竟回不过神。

  子懿又重复了一遍:“属下当时可保二王子无伤。”

  安晟一把扣住子懿的咽喉,双目中仿佛是丢下了一点星火,火焰便迅速四蔓燎原。安晟怒火冲天,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子懿错开安晟望向躺在车厢里已无生气的安子鑫淡淡说道:“属下当时就跟在二王子身边。”他一直紧随在安子鑫身后,袖手旁观着。即便他最后出手了,安子鑫也已是重伤。但他到底还是救下了安子鑫,只是安子鑫中毒真的是意外。不过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子懿一脸黯然,疑惑的望向安晟道:“我为什么要救?”

  安晟闻言呼吸一窒,心口像裂着fèng,灌进凛冽如刀的寒风令他冷而痛。

  “你!”安晟气结,“简直是yīn险恶毒!”安晟一个箭步狠狠的一脚踹在子懿胸口,子懿硬生生滚落在马车外的雪地上,巨大的力度与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好一会都无法呼吸,直到呕出一大口血,寒冷的空气才如针般钻进他有着旧疾的肺里,疼得他冷汗瞬间便顺着脸颊滑下。

  疼痛中失去的意识很快便又被疼痛带回,身上的伤悉数崩裂,红色的液体融化着白雪,在严寒中氤氲出白雾。子懿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他qiáng忍着剧痛,艰难的撑起身子,抬头寻找着王爷。

  挣扎着站起来,子懿眼前瞬间变得一片黑暗,他几乎要再度失去知觉。他缓缓的,努力的,用尽全力的走向安晟,无力的跪倒在安晟面前,整个身体都因疼痛而颤栗着,呼吸间都是剧痛。

  此刻他却恍然觉得自己还跪在马车里,看着安晟抱着安子鑫。

  那是奢望。

  安晟剑眉紧蹙,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嘴角还溢血的安子懿,悲愤yù绝,浑身气得颤抖不止。

  将安子懿拖回了王府,安晟让他跪在灵堂外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安子鑫出殡,安晟才让人将安子懿带到睿思院,安晟看子懿连路都已走不稳了,可是比起死去的安子鑫,这点痛算什么!

  “为何你如此恶毒!安子懿你……”安晟横眉立目,心中更是狂风怒号,子懿虚弱的抬首望着安晟,不言不语,随后又立即垂首低低的咳了起来,每一下都咳出了血丝。一旁的侍卫直接用粗麻绳将安子懿的双手捆了起来吊在了院中枯树上,另一名侍卫将蚀渊呈上,安晟接过毫不犹豫的甩了一鞭。鞭子扫过子懿的胸前,划破了衣襟,血珠子争先恐后的从鞭子割裂的皮肤里涌了出来。

  每一鞭都撕扯着血ròu,让人在痛苦中辗转。弥漫的血雾中,少年的身子就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摇摇yù坠。

  那一场鞭挞,子懿几乎死在鞭子下。在福宅里用着名贵的药养了足足三个月才稍稍恢复,本是常年累月的伤痛,身体早已不济,如今却是彻底损了底子。

  冷究觉得马车内沉寂太久不见声响,忍不住回头询问道:“王爷?”

  许久,马车里才传出了声音:“无事。”

  第59章

  天色未亮,安晟上朝前转来福宅接子懿时子懿早已候在福宅门外,一身暗纹白烟灰绣服,含蓄蕴藉。

  子懿原想王爷带他入宫是要觐见皇帝,不想进了宫安晟便上朝去了,他则随着一位太监总管来到了后宫的一座宫殿内。许是太早了,天色尚暗,偌大的宫殿里竟不见什么宫女太监,冷清得宛如冷宫一般,领他来的太监总管也未说什么直接退下了。子懿从未来过皇宫,未免犯错只得安静的立在宫殿前庭,直至熹光覆身他也未有丝毫不规矩的举动。

  过了会主殿里一个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的老妪独自一人开门出来,看到殿前的子懿好像有些惊讶但也没有理会,径直从一偏房里取了些类似小铲子小耙子的园艺工具,又瞅了眼子懿,许是觉得这小娃子瞧着眉清目秀的十分好看复又走到子懿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子懿微笑着朝老妪垂首,模样乖顺恭敬并不因为老妪只是个老宫女模样而失敬。

  老妪满意的点头道:“小子,来这后宫作甚?”

  老妪不高只到子懿下颚,子懿微躬了身子以不让人觉得有压迫感,虽是如此却让人依旧觉得他不卑不亢。子懿回道:“我是随总管而来的。”老妪立即一副了然的模样,“可你在殿前站着也是空站,殿内主子可没有这么早起来,起码要睡到日上三竿。嘶~哎呀,老身这腰骨越来越不中用了。”说着老妪捶了捶自己的腰。

  子懿会心一笑,接过老妪手中的铲子耙子道:“若您不嫌弃,我来帮忙。”

  老妪立即眉开眼笑道:“你会给花糙松土?”

  “会。”

  这宫殿后庭花园里花团锦簇,芬芳馥郁,每一朵花都能看出是jīng心打理照料过的名贵花种,花园整洁并无太多杂糙应是每日都有打理过。最奇怪的是在这华贵的宫殿花园一角,竟然有块与周围姹紫嫣红,色彩缤纷的繁花群格格不入的菜地。老妪蹲在地上用铲子耙子替花糙松松土指着那菜地道:“小子,那儿,除糙去。”子懿听话的替菜田拔杂糙去了。

  “你小子倒也听话啊。”老妪一边给花松土一边搭话。

  子懿瞧着这老人家虽年迈身子却硬朗得紧忍不住笑道:“不知婆婆您该如何称呼?”

  “哎哟,别,老身一把年纪了一只脚都在棺材里,在这宫闱里没什么特别称呼,老身姓huáng。”

  “huáng婆婆您身子硬朗,必定长命百岁。”

  老妪丢下铲子,两手抵膝站起身来开怀笑道:“你丫的小子挺机灵的,嘴巴倒是甜腻。”

  子懿凝望绿油的菜叶,他少有与人如此话多,皇宫里更该谨言慎行,可这老婆婆面目慈祥且话语大方,他便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一个早晨老妪都在让子懿做事,子懿虽忙倒也没有怨言。老妪瞧着子懿只觉得这小子真是乖顺懂事,心里也有些喜欢。老妪指着不远处的井口说道:“去,打些水来浇菜。”

  子懿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握着瓢替菜地洒水,老妪松了会土过来瞅瞅这菜田,拍着手中的泥土不住点头,“还不错。”不知是对子懿说的还是对茂盛翠嫩的菜叶说的,子懿轻轻嗯了声以免失礼。

  子懿细心为菜田洒水,广袖劳作毕竟不便,为了打水将袖子微微挽起。老妪看到子懿手腕以上的手臂遍布着长年累月的疤痕,两只手腕处更是有着明显捆绑勒出的旧痕,往下看去指节分明的双手细看也能看到些淡痕。这些疤痕并不是十分显眼,因年月也变得很淡,只是细看便还能看得出来,老妪不住皱着眉盯了许久,脸色yīn沉如云。

  子懿感到那两道灼人的目光尴尬的扯下了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让huáng婆婆损目了。”

  听到子懿说话老妪才收回目光,似乎有些不快的哼唧着又去给花糙松土。“你小子是故意吓我老太婆吗?”

  待两人从后花园出来时已快接近晌午,正巧安晟下朝前来,瞧见子懿随着老妪从殿外入内不着痕迹的拧了下剑眉,躬身摆衣跪拜:“儿臣拜见母后。”

  闻言子懿一惊明白了这位婆婆应是皇太后,是皇帝和王爷的生母。子懿立即屈膝也随着安晟跪下,他并无宗籍:“糙民……”话未出口就被太后拉了起来:“跪什么,我这永寿宫的地硬冷得很呐。”说完才悠悠的让跪在地上的安晟起身。一旁的服侍太后几十年的燕姑姑忍着笑意让宫女端来洗盆给太后净手,燕姑姑自个则给太后奉上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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