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徵就这么定定站着,下人侍卫也不敢上前,这王府小王子整得他们都怕了。
突然忆起去年他假冒安子懿混进云岩关时,安子懿也不曾计较的帮他脱身,那时候安子懿身上的伤也不轻,还被他弄断了肋骨。可是还是放他走了,连逃走的路线都帮他计划好了,虽然躲进有瘴气的树林里时确实让他吃尽苦头。
安子徵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安子懿,心里产生了疑惑,大哥总说他是被陷害的,那总不可能这人自己拿蚀渊给自己上刑吧,那鞭子光看着心里就碜得慌ròu生疼。
这么胡乱想着便也不觉得这个安子懿有那么惹人厌恶的,毕竟也救过他一命。
“你们是木头吗?没看到我手受伤了吗?不知道给我传大夫吗?给我上壶热茶!”打得久口也渴了。
安子徵坐在了子懿旁边,犹豫了半晌,左手将热茶递去:“当时谢谢你。”
恩怨要分明,更何况这人还小他大半年。又想起岑师傅说的,对比安子懿他更像是弟弟顿时十分不慡,不过他确实在王府当惯了最小的那个。
子懿淡笑着接过茶水,“我只是不想王爷难过。”停顿了下子懿继续道:“也算是回报。”
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安子徵真的有些动容,二哥的死这个人心中怕是愧疚的吧,所以,或许这人当年并没有见死不救?
二哥在王府里总是针对他整治他,也是因为钟离先生岑师傅在背后总说安子懿是他们四个人里最无心学却又是学得最好的。毕竟二哥的娘出身低微还早早过世了,二哥比谁都努力就为搏父王的侧目,可偷偷听到先生和师傅这么说,心里肯定是觉得屈rǔ不甘心的吧。
那时候这个人在王府里连个下人都不如,二哥会刻意针对他在所难免。当时他自己也还小,二哥做什么他便跟着。倒是大哥自主些,很少为难这个人但也从不阻止二哥。
大夫匆匆赶到,给安子徵上药敷手腕,又用白练将手腕缠好,嘱咐一番后安子徵便赶人走了,嘴里还嘀咕着:“小伤都叽叽呱呱。”
安晟从宫中回到府中直接就往演武场去,步步生风,冷究跟在后头都忍不住摇头。
“徵儿,听说你受伤了?”
安子徵看到安晟来蹦哒跃起直接来到安晟面前:“小伤罢了,徵儿是男子汉大丈夫!”
安晟一巴掌拍在安子徵的后脑上,安子徵的下巴直接磕在胸口上。“就知贫嘴!”声音明明很严厉,威严冷峻的眉梢却染着笑意。
揉了揉安子徵的脑袋安晟才让他去陪他娘去。
自安晟踏入演武场便站起身的子懿一直静默的立在一边,待安子徵走了子懿才道:“是子懿顾虑不周,请王爷……”
“让他疼个几天也好,省得王府jī犬不宁。”安晟打量了下子懿并无异样也放下心来。
“谢王爷。”
安晟只是回府一会,赶去浮别阁取了军qíng又匆匆入宫了,走的时候也未忘jiāo代林中顾好子懿。
安晟直到日暮才回到王府,一脸疲惫,目光沉沉。与子懿用过晚膳后便坐在桌案前,一手支额,一手轻扣桌面。
林中将茶水沏好端来,子懿接过正想跪奉又想起王爷吩咐过他不要随便跪,可是这是第一次吧?
子懿还是跪了下去,这么多年都跪过来了,并不差这一次。
安晟回过神来,并未多思直接一手接过茶水一手拉起子懿,语气平淡里透着长辈责怪小辈的慈爱:“地寒,怎么又跪了。”
子懿垂下的睫毛轻微颤动,撑着膝盖起身,突然道:“懿儿替王爷按揉一下吧。”
安晟点点头,闭目靠在了椅背上,任由那冰凉的指尖在太阳xué处带来舒服的感觉。
诸事缠身,他便又头痛了。
在子懿以为王爷睡了的时候——“最近暖和冰面可能会很快就融化。”
“王爷有了人选?”
“正是没有,仗才难打。”
“凌云王……”
安晟不经意勾了勾嘴角,“没收拾他已经不错了。”坐直身体,安晟睁开眼道:“若不是懿儿你要,安漫应该早死了。”说罢轻轻拉下子懿按着太阳xué的手道:“懿儿你也累了,休息下吧。”
子懿依言退至一边,安晟头痛缓解了便又开始埋头处理军务。
待安晟从一堆军务中起身,才发现子懿一直恭谨的立在身后。安晟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夜已深,“坐到榻上去。”随后又翻出一木匣子,看子懿木讷的立在原地才笑道:“站这么久腿不酸?”
子懿明白过来才回道:“子懿习惯了,不累。”
安晟脸色却变了变,仿佛戳到了痛处。子懿以前整日整夜站守在门外时谁曾在乎过他累不累。
“坐过来,上药。”安晟带了点命令的语气省得子懿推辞,又命下人多搬了几个火炉来。
子懿乖顺坐下,解开了衣衫,其实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只余较深的伤好得慢些。
安晟恼火道:“这帮下人,只跟我说徵儿受伤了。”子懿胸腹间的伤痕上还横着一条淤青。
子懿平淡道:“子懿无大碍,并没有伤到内腑。”
屋内陷入沉寂中,安晟愁然心痛噎在胸间。什么时候,懿儿才会跟他抱怨撒娇诉苦?心底悲凉一片,一股遗憾腾起透过身体莫名让安晟生出了悔恨的感觉。
烛台上的火光微弱黯淡却映出一圈轻柔的光晕,火炉里的炙碳殷殷,香坛紫烟袅袅,室内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气氛中,时间静谧得仿佛凝结不止。
“懿儿……”悔恨席卷着全身,安晟手指僵了僵,又将药瓶的药取出细细的为子懿上药。“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然而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
子懿的黑眸倒映着微微颤动的烛光,脸上毫无波澜,胸膛缓缓的清浅起伏。
“我本想过庇护你,也曾想过放你走。”可最后滋长的仇恨,像一只手,将他拉下万丈深渊。如一条踯躅在心口上的虫子,不停的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怜爱。“太多人死去,留下太多悲戚凄怆,万民哭泣,他们跪在王府外质问我为何要留下你。先帝压着我,百姓指责我,我的信念在慢慢崩塌,不知该遵循哪个自己。”
爱恨qíng仇卷起的飓风,如海啸般汹涌,他迷失在深邃的沧澜中。
安晟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倾城容颜的红衣女子,璀璨的笑容,婉转的眉目,马上的飒慡英姿,绸缎的墨发在风中飘逸,舞剑时衣袂翩跹如蝶振翅飞舞。
“我所有的qíng感全赔付在了你娘亲的身上,背叛几乎毁去了我的理智。国仇家恨,心中芒箭不知何指,唯有覆了燕国才能平我心中泱恨,……但我从未想过让你娘死。”
那个曾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女子,是恨是爱都已是过往他不愿再去探究。一切都已是虚无。
“所以,万一哪一日你要恨,就只恨我一人罢。”
残月沉入安晟双鬓中,他凝视着子懿的黑瞳,子懿抬眸,眸如苍邃深穹。
第92章
“夜也深了,就别回福宅了。饿不饿,我让厨房弄些吃的?”
“谢王爷,子懿不饿。”思忖片刻子懿试探xing询问:“王爷可是需要子懿守夜?”
安晟替子懿将衣衫穿上,明明只是不想子懿这么累这么晚还回福宅,却被曲解了用意,安晟眼底一片苦涩,只道:“不,你睡这。”安晟拍了拍自己的chuáng榻,示意子懿。
子懿眉头轻蹙又淡开,正要开口被安晟拦下,一贯的命令口气:“躺下!”子懿顺从的躺下,安晟掖了被角才又步回桌案旁,捻了捻烛台上的灯芯,微微调亮了烛光,继续处理着繁多的军务。
错过了许多许多,放弃期望后还能希望什么?
呼啸的狂风带起一阵迷眼的沙尘掠过,视野所及便全是huáng沙,什么都看不清。安晟一身戎装骑在他的战马上,手中握着他的云龙画戟,戟上系着的红穗随着风沙飘摇。风沙渐止,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耳边传来了三通鼓,回首望去,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军队,随风招展的旌旗上是他安晟的旗号。
安晟往前举目望去,不远处立着一匹白色骏马,马上的人银甲锦袍玉带,手中握着的天罪银枪泛着坚冷寒光,枪头上的蓝缨妖冶桀骜。风chuī得战袍猎猎作响,安晟定睛细看,渐渐平息的风,半扬落的huáng沙下,对面一支庞大的军队隐现。
两军对峙,是邵可微?
安晟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一紧如有一张密网桎梏着,那面立起的锦旗上赫然一个懿字!
心中充斥着不安和焦灼,风止沙落,视线里那个骑在白马上的人,眉目清俊未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坚毅的脸庞透着些qiáng势,勾着浅笑的唇泛着邪魅,额间那随风飘逸的碎发有些张狂与不羁,背手执枪的马上英姿恣意而狂放,气势bī人。
安晟很快从震惊中稳下心神,微眯的凤目隐怒,握紧了手中的云龙画戟,将那摇摇yù坠的不明qíng愫抽离,一股愤怒便从腹部升起蔓延至胸腔灼烧着他的心脏。
“驾!”
两人驱马朝双方奔来,兵刃相jiāo,云龙画戟与天罪枪碰撞出激烈的星火,红穗与蓝缨在写意的火花间飞曳。
两军将士紧张观望,竟也看不出谁的胜算更大些。而这两军主帅的jiāo手更是如惊涛狂làng起跌,两匹骏马jiāo缠,战袍翻飞,招式中透露着两人的凛然霸气。
两支百万大军密密麻麻覆盖了这片广阔的荒野上,兵将们铠甲映日,一望无际,宛如出渊腾云的苍龙鳞片。
空中弥漫着硝烟尘土,战鼓阵阵响彻天穹。
两军军阵中的每个人都心cháo澎湃,激昂滚烫的意志呼唤他们战斗!
两人兵器jiāo压,互相抵制着僵持不下,安晟几乎和他面对面。对上的那双沉寂如夜毫无波澜的眼瞳安晟终于忍不住怒斥质问道:“为什么!?”安晟郁怒失望qíng感倏至让他乍然分神,虚晃间他力道有失,手中画戟被压开,而那人手中长·枪如突进的长蛇,枪尖带着锐芒朝他的胸口刺来……
安晟猛然惊醒,额间布满了冷汗,大口的喘息着。初醒的láng狈不消片刻便被安晟敛去,他平成王,夏国三军统帅,片刻的软弱都不可以显露。
原来是梦。
回过神来的安晟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子懿,子懿弯腰将从安晟身上滑落的毯子的拾起,又替安晟倒了杯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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