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欢楼的老鸨看到张变,那张涂着厚胭脂的脸上立即堆满谄媚的招牌笑容,提高音调道:“哟,张侯爷,好久没来了!”
张变也是满脸的笑容回道:“这不是去了东边的封地,今个皇帝举国盛典才回来朝贺嘛。”
老鸨使着勾人的眼神看着张变,“张侯爷一个人来呐,还是点芙蓉兰香吗?”张变点头,老鸨不好意思道:“我今个也不知道侯爷要来,可是芙蓉兰香刚被那些学士点走了。”
张变略微不快的点点头,“哪间房?”
“天水阁间。”
张变拍了拍手,一副要收拾人的模样从容道:“我去跟那帮子文人儒士谈谈,不能让他们白读了圣贤书。”
老鸨嘴角一阵抽搐,文人儒士也是男人不是。张变登了几步阶梯又道:“备好酒菜。”老鸨连连应是,张变又回头赶紧叫住老鸨道:“等等,王妈妈,再特别备份稠粥,淡酒,和几碟清淡点的菜。”
箜篌声婉转悠扬,曲调尽诉离愁相思苦,隔着窗李斯瞿都有些激动。子懿与李斯瞿矮身攀在醉欢楼三楼外檐上,有些无奈。一曲终了,李斯瞿转头看着子懿,两眼泪汪汪道:“子懿,你说好不好听,好不好听?”子懿有些艰难的无语而笑。
张变从隔壁一扇窗探出头来,嘘了两声,李斯瞿便与子懿翻窗跃入房内。李斯瞿行至桌旁拉出一凳子直接坐了下来,抄起桌上的酒直接就着壶嘴喝了起来。
子懿也坐了下来,张变将桌上的酒菜移换了位置道:“这才是你的。”
“多谢。”
“谢什么,跟你征祁也跟了你大半年,这还不清楚我也就白混了。”
片刻后,兰香芙蓉便抱着箜篌从隔壁来到房内。李斯瞿立即站了起来,两人互望,深qíng无比旁若无人。张变笑意满满调侃道:“铮铮铁骨也要化为绕指柔了。小瞿你谈qíng说爱到外边去比较好,这醉欢楼后边是一片小林子,林子后边就是京河,那片地又暗又没人,最适合你们这种不得意的男女了。”
李斯瞿哀怨道:“不入我相思门,怎能知我相思苦。”
张变乐了,拍着大腿道:“哎哟哟,快滚,我受不了了。”
李斯瞿也不客气,抱着芙蓉跳窗走了,还抛下句话:“待会再回来找你们!”
张变立即呼回去:“别回来都成!”
兰香掩嘴笑了会,幽幽道:“看来只有兰香为两位公子弹上一曲了。”
夜又深了些,安晟在广阳殿旁的天禄阁与安繁又商谈议了一些事宜后,安晟思虑再三终是开口说道:“皇兄,臣弟有个请求。”
一阵短促的沉默后,安繁眼中寒光灭了下去,他将奏表放下,勉qiáng颔首示意安晟说。
安晟郑重的行了跪礼:“臣弟恳请皇兄让臣弟的四子入宗谱。”
安繁猛的站了起来,怒指安晟道:“先皇的旨意便是要他以血洗罪,永不入我安氏皇族。你让他用安姓,你要撤他罪身给他身份地位,朕都答应了。安晟你觉得对于这个儿子很愧疚是吗,那违逆父皇的旨意你惭愧吗?你看看你弥补溺爱到了什么程度!不过一个儿子而已,你是想要把他捧到哪个高度,还是你要违背在父皇榻前许下的誓言让他坐到朕这个位置!?”
安晟遍体生寒,心如灌铅直坠渊底,跪在促狭的寂静中许久许久,才道:“皇兄,很多事qíng你我心中都明白清楚。臣弟也知道,也没办法回到从前。”安晟顿了顿才继续道:“懿儿已有二十,臣弟想让他能在宗庙行冠礼……更何况懿儿已经没多少寿命,皇兄实在不必太过担心。”
安繁还记得他刚登帝位时的艰难,文武百官都带着质疑,是他们兄弟一心排除了各种困难,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安晟,安子懿确实有功劳,但是他的奖赏已经提前给了,在他还没有任何功勋的时候便赦了他罪身,空降镇北将军。可如今你还不满足还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甚至都触到了遗旨的底线了。你说说我们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父皇?”
“皇兄,很多事我不想去计较但不代表我心中无鲠。打天下更要守天下,陛下该是最清楚的。”
安繁看着安晟锐利的眼神,听着威胁意味的话,脑中急速思索着。他也知道短时间攻占下来的那些国家旧势力会如海澜般此起彼伏,这都需要qiáng制和收服,否则会让局势动dàng飘摇。最后安晟叹了口气只道:“近来国事繁忙,压后再谈。”
待安晟出宫,安繁便密召了柳下智进宫。
殿宇内的烛火让yīn暗处晦暗不明,柳下智撩袍对着立在御案旁的安繁的背影跪了下去,“微臣柳下智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柳爱卿快起来吧,朕连夜召你,是有事要问你。”
柳下智起身躬身作揖道:“陛下请讲。”
安繁转过身来,端起案上从西南旧梁之地进贡的普洱啜了口,“可知那望曦阁是什么来路。”
柳下智将闪着jīng光的眼眸垂了下来,复又跪下,真诚道:“陛下,微臣……也不清楚。”
安繁将茶放了下来,“那便查。”安繁本是对这事并不上心,可是祤儿为何要剿了望曦阁?他隐隐觉得是有某种关联,是什么关联他需要弄清楚。
“微臣只知道望曦阁里有一个名号为幽翳的公子,外头传闻他能解世间难事。但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戴着一副面具。”
安繁谴责道:“哼,装神弄鬼扰乱民心。”
柳下智喉头咽了咽:“陛下若要查,也不是无迹可寻。”柳下智紧张的握紧拳头,脑中不停的衡量着各种利弊,望曦阁他虽然烧了,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听命望曦阁这些年来,从来不知道那个幽翳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他所见到的不过只有那双令他胆寒的双眼。
他这个位置望曦阁当初能给他,也是能拿走的,更何况他不信望曦阁只送他一人入朝,那偌大的望曦阁也不可能真得只有眼睛看到的那十几人,必定有势力埋在了其他地方。
如今选择立场,关系他的将来与xing命。选了就无后路可退。
“陛下,我曾向陛下献的那一计,便是那幽翳公子让臣献的,告知安子懿寿短也是那公子说的。”
“你说什么!”安繁大力拍在桌案上的响声震得柳下智浑身一颤。
这么说来,那安子懿与望曦阁定是脱不掉gān系。
那四子没有宗籍,又是个罪子。平成王对他心怀愧疚,兵权分与他的成功xing最大。他若因怨恨起兵则名不正言不顺,十九年的事若重现,平成王必定会背负骂名大失民心军心。若他不起兵造反,也可以让他们互相制衡。然后再过几年四子消亡,他手里的兵权便可回归中央,倘若陛下等不及也可找名头下他的罪,弄死一个人的方法还不多吗。
若他们父子一心呢?
若他们父子一心?还有什么比误解仇恨这把剑更锋利呢。
第111章
午后的福宅。
曾经那稚嫩的脸庞早已褪去,这几年的战场历练,让他更沉稳内敛,眉宇间英气bī人。
安晟盯着子懿喝下汤药才起身取了把梳子。“为父本想让你入宗谱,在宗庙行冠礼,让众人见证,恭贺……只是这压后不知道要压到何时。今日懿儿二十生辰,为父不想再错过了。”
子懿起身,郑重的跪在了安晟的面前。安晟半开玩笑道:“昨日为父习了许久,这梳子比戟还难掌握,这梳头我也是第一次。”
子懿垂目观地,低声道:“还是懿儿来吧。”
“让为父做一次吧,只望懿儿莫嫌礼简。”
子懿赶紧道:“怎会,父亲知道懿儿不喜繁复。”
安晟心中感慨,点头不语,神qíng专注的将子懿的发带解下,用梳子将每一缕墨发梳顺,又将鬓发梳起,在顶上绾了个发鬓,留了大半发丝自然散落肩上,随后从桌案上那个提前备好的锦盒中取出一弯弧如月,上头还jīng致雕刻着弦纹的青白玉冠。
安晟低头看着安静跪在他面前的子懿,心中百感万端。“令月吉日,现在开始为你加冠。望你抛弃你的童稚之心,慎养你的成人之德。”安晟眼中悲喜jiāo集,年岁在大家未能注意的时候悄然滑过,想要抓住的时候,那些错过的都已经没法重来了。安晟弯腰将玉冠细心的别在子懿的发鬓上,又用束冠发簪固定好继续道:“愿我儿,长寿吉祥,广增洪福。”
待安晟直起身后,子懿带着孺慕之qíng朝安晟恭敬的拜下身去。
安晟酸涩满腹,痛楚溢胸,长寿?洪福?明明是美好的祝辞,却带着无比的讽刺。
安晟将子懿托起,“膝盖不好,就不要常跪久跪。”
“是。”
“腿上的伤好了吗?”
“多谢父亲关心,子懿无事。”
安晟微微不悦的板着脸,“那怎样才是有事?”问完安晟心口骤痛,只要不死就是无事了吧?这不是他以前的想法吗,或许早已潜移默化在子懿的脑中了吧。
子懿微微一笑,解释道:“父亲每日遣人送药都是上好的珍贵药材,子懿好起来自然也快。”
安晟深吸了口气又长叹,知道子懿是在宽慰自己,又道:“每日在福宅闷吗?”问完又心觉不对,子懿以前每日那样守着睿思院比待在福宅更差,这个真的是没什么好问的。
子懿果然摇了摇头。
“累吗?”
子懿没有休息的时候,他累了,那孤寂无边的夜晚便是唯一懂他的陪伴。每当他犹如搁浅在岸,陷入绝境时,他的耳畔还能听到在那刺骨严寒的天雪山上,娘亲为他轻声吟唱的曲子。
那些低声轻愿就如符咒般让他的在冰冷无助的日日夜夜里心生温暖希望,让他振作着坚持一步步走下去。
子懿抿唇浅笑道:“不累。”
安晟矛盾无向,本想多陪子懿会,宫中又召只能赶紧进宫去了。
子懿步出南厢的时候,张变满脸笑意的坐在对面主屋的屋檐上看着子懿。“王爷走得可真快。”说着跃下,阔步走至子懿面前往子懿手心放了颗糖块嬉笑道:“成人礼啊,这个送你,别因为怕更苦而不尝甜。我也不知道能送什么,反正只要你开口那些奇珍异宝王爷立马就给你送来了,你不缺也不喜这些。”话刚说完李斯瞿一路风风火火的赶来,扶着垂花门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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