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礼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儿臣领旨,定当竭尽所能,办好武举,为父皇分忧。”
“好,好,大皇子在凉州三年果真进步了不少。”吴崇禧听了这些,才真正宽下心,又躺了回去。
“朕与太傅有要事商谈,你们且先出去。”夏文轩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连锦桓也一并赶了出去。
锦桓听话地跟太傅道别,然后若有若无地瞪了夏文轩一眼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便跟锦礼相携而出。
两人往院子里走去,围着一样的山石风景绕了几圈,锦桓兴趣缺缺地坐在石墩上:“锦礼哥哥,你说皇伯伯要跟太傅说什么?连我都赶走了……”平日里即使是跟机要大臣商讨国事,夏文轩从来不会把他赶走的。
锦礼陪他坐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他,gān脆扯开了话题:“锦桓,听太傅说过,他的书房里搜藏了好多珍贵的书画,想不想去看看?”
锦桓一听,立刻多云转晴:“想!”gān脆利落,带着少年独有的天真。
锦礼问了路过的丫鬟,很容易就找到了吴太傅的书房。他带着锦桓推门进去,一抬眼就看到挂在正对着门的这面墙上的一幅长卷。写意的山水画上露出一截开着花的桃枝。旁边还提了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锦桓跟在锦礼身后进了门,就看见锦礼背着手,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画细细打量。
“殿下喜欢这幅画吗?”一个悦耳的女声从书架后面传来。
锦礼本来专注地看着画,被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然而自持身份,表面上巍然不动。吴悦兮款步走向锦礼,锦礼没有回头,只能用余光看到她湖绿色的裙摆随着步子摇曳,轻拂过金线织成的鞋面。
“臣女吴悦兮参见大皇子殿下,参见二皇子殿下。”她款款福下身子,一节白皙的颈项弯出美丽的弧度,令锦礼浮想联翩。
“悦兮,好久不见,快点起来吧。”还是锦桓反应快,立刻上前双手扶起了悦兮,“我们一样大,不用这么多礼。”
“多谢殿下。”悦兮笑容可掬,如碧波dàng漾的湖水,温婉柔qíng。
锦礼这才转过身来,眼神却左顾右盼,不敢落在悦兮身上。
“这么久不见悦兮又变漂亮了。”锦桓却不管这么多,大方地夸道。
吴悦兮耳尖微红,低下头去:“二皇子过誉了,悦兮蒲柳之姿罢了。大皇子在凉州想必见多了美人美景,悦兮的样子,怕是不入眼的。”
“不是的。”锦礼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悦兮的手腕,又立刻觉得不妥,但既然握上了,便不忍再放开。他缓了缓声音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悦兮就如这画中的桃花,美而不妖,好看。”
吴悦兮本来就鼓足了勇气跟锦礼说话,现在被他这么一说,立刻羞红了脸再也不敢看他,声若蚊蝇:“殿下去了边关一回越发不正经了,这桃夭是恭贺女子新婚的,悦兮还未出阁……”
锦桓悄悄退出房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惜兰姐姐有心上人,锦礼哥哥也有心上人,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在哪里呢?锦桓想着,想到心上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居然自发联想到了夏文轩,他脸色一红,自己在浑想些什么,皇伯伯是男子,而且是长辈,平日里撒撒娇也就罢了,真的厮守一辈子,怎么可能呢……
☆、别有dòng天
锦桓在吴府的花园中闲逛,围着园中最高的一座假山逛了三圈,而后施展轻功,几步就登了上去。这假山比吴府的屋檐还要高上几分,风景独好。
锦桓无聊地欣赏了几眼风景,又低头看去,他看到脚下假山的fèng隙中有光透进来,好像假山下还有一个岩dòng。他一跃而下,找到了岩dòng的入口,岩dòng不大,几步路就能走到尽头。里面很黑,尽头还有一个更小的dòng,锦桓要蹲着身子才能钻进去。但是这个小dòng却出乎他意料得长,而且向下倾斜。
锦桓带着好奇往dòng里爬去,不一会儿看见了小dòng的尽头。他伸手摸了摸,就是普通的石头,入手冰凉。突然锦桓不知道摸了什么机关,一个摸空朝前扑去。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门!
锦桓意识到这点时,那扇门已经在他身后关上。
他抬眼看去,门里的空间似乎很大,他站起身打量了四周,这是一间十尺见方的石室,石室的四周的墙上各固定着一个烛台,但只有一根蜡烛燃烧着。
一根蜡烛的光太昏暗了,他gān脆把所有的蜡烛都一一点上,室内立刻明亮了不少。石室的正中放着香案和蒲团,这似乎是个祭拜的地方,香案上还供着新鲜蔬果,小香炉中仍有三支未燃尽的香,显然常常会有人过来。
但是刚才锦桓爬过的入口却蛛网丛生,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使用了。
香案后面挂着黑色的布帘,把供奉的东西遮住了。两边的墙上挂着几幅人像,左边两幅画着两个男人,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一个还正值壮年。右边挂着两副女人的画像,也是一老一少。
锦桓仔仔细细打量了墙上的画像,发现年轻的这个男人长得很眼熟。他又去看看年长的那一副,跟年轻人的脸型有些相似。他又去看那个年长的女xing,果然,年轻男人的眉目与她极其相似。这两位长者肯定就是这个年轻男人的父母。
那这里供奉的就是他们一家人了,可是他们和吴太傅长得一点都不像。锦桓思考着又踱步到最后一张画像,这张画像上画的应该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妻子。锦桓小心得拿着烛火靠近挂在墙上的画像,努力让烛光更接近画像,好让他看得更清楚。却又不敢太近,深怕火舌卷到纸张,烧起来。
锦桓举高烛台,火光一寸寸向上攀爬,照亮她身上的罗裙,她绣工jīng致的上衣,她如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颈,和那张跟锦桓一摸一样的俏脸。
……
支走锦礼和锦桓后,夏文轩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上次朕拜托太傅的事qíng可办妥了?”
“皇上既然提起,老臣怎敢怠慢,已经办妥了。”吴崇禧说得很慢,说话时喉间还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又说:“皇上可告诉二殿下了?”
夏文轩摇摇头:“锦桓年龄还小,朕不想这么早说,平白给他添堵。”
“皇上与二皇子感qíng甚笃,即使说了,想必二皇子也不忍心真的生皇上的气。”
夏文轩背脊一僵,有些失了分寸:“太傅说什么?”话出口,才觉得是自己反应太激烈了,吴崇禧说得话很普通。近来越发明显了,只要是关于锦桓的事qíng,他总是容易失去自控。
“二皇子自小长在皇上身边,亲昵一些也是正常的,内宫琐事,不该老臣管。可是作为皇上的老师,老臣还是想多嘴几句……”接下来的话似乎很不好开口,连一贯笃定的吴崇禧都犹豫了片刻,“二皇子聪敏机慧,勤奋好学,虽有些调皮,但也无伤大雅。皇上后宫空虚难免寂寞,有二皇子常常陪在身侧,聊以慰???也就罢了。只是二皇子年岁渐长,总要娶妻生子的。”
“老师觉得,朕阻了锦桓成长之路么?”
吴崇禧连忙拱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二皇子年岁渐长,像大皇子那样出去走走看看,会有好处。”
夏文轩握紧了拳头,他何尝不知道锦桓已经到了可以出宫建府,参与朝政,甚至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可是让他亲手将锦桓推开,他始终做不到。时而他也会安慰自己,你看锦桓那么黏人,贸然把他推开一定会伤心的,还是再留两年吧。
可是他知道,不论作为锦桓的长辈,还是作为一国之君,他都不可能留着锦桓一生一世。而分离的日子来得越晚,就会越撕心裂肺。
“皇上,大夏的江山是您竭心尽力维护的,如今太平安康的局面也是您一力开创的,恕老臣多嘴一句,为了儿女qíng长而失了明君之德,不值得。”吴崇禧语重心长。
夏文轩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深深撕裂了一道口子,一把把利剑使劲地往里戳去,直戳得他不住颤抖。
他的手几不可闻的颤抖了几下,却没有逃过吴崇禧的眼睛:“皇上,老臣有罪。”
“老师怎么会有罪呢。”夏文轩嘶哑着声音,仿佛刚刚声嘶力竭地大吼过,“老师没有罪,锦桓也没有罪,有罪的是朕。是朕不正常,是朕违逆人伦,是朕得到江山的同时还不满足,还想保全自己的一点私心。是朕的罪过,怎么能让老师和锦桓承担。”夏文轩粲然一笑,然而眼中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委屈。
“当年上官家的事qíng是朕一手造成的,如果让他知道他是上官家的嫡子,他定会恨透了朕,愤然离开。”
吴崇禧也不知该如何再开口,夏文轩心里的苦他多少能知道一点,但也从未悉心体会过,毕竟这些qíng感他不曾经历。
“说起来,朕还要感谢老师,若不是老师救下他,朕大约也不会认识他了。当年朕还是亲王,已经娶了卫氏诞下锦礼,然而二皇兄的势力一天不绝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上官家身为二皇兄的左膀右臂,在朝中盘根错节,朕只能想办法将他们全族连根拔起,才不至于死灰复燃。”夏文轩一字一顿,回忆着当年残酷的夺嫡之路,“朕的罪孽,怕是这辈子都无法赎清。”
“皇上不必担忧,若要赎罪,也不只是皇上,老臣原可以极力阻止的……”吴崇禧叹了口气,“当年把锦桓带走,辞官归隐,也就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当是替皇上减少一点罪孽,也让老臣能安心一点。”
夏文轩又要开口时,紧闭的门被猛然推开,锦桓难以置信的双眸,在他回头的一霎那,印入心底。
……
锦桓难以置信得看着墙上的画像,那个女人的五官跟自己像极了。只是她的线条更加柔和,眼神更具沧桑。
细细看了一番,从刚刚的震惊中稍稍回了神,锦桓立刻将目光对准了香案后面的帘幕。
他走到香案前面,可惜个头还不够高,要踮起脚伸直手臂才能堪堪碰到黑色的帘幕。
这之后的人也许跟他的身世有极大的关系。
曾经听苏老六说起过,他被包在一chuáng锦被里放在苏家的门口。锦缎里只得一张纸,上书一个字,桓。
苏家父母不认字,还是请当时在附近私塾里教书的吴老先生念了,才知道这个字怎么读。桓,从木从亘,本意表示殿宇中的木柱,而用作人名则谓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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