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非离_风维【完结+番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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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棣木然不动。

  “宫儿,”皇帝的声音突然yīn森起来,“你敢抗旨吗?难道你也想跟那两个逆畜一样,被发配到北漠当孤魂野鬼?”

  冰凉的小瓷瓶直递到眼前,朱宫棣慢慢伸手接住。

  “去吧,明日进宫复旨。”皇帝淡淡地说完这句话,起身回寝宫去了。

  宫棣手握着巨毒的九品红走出宫门,此时已是冬天,傍晚的天空yīn沉沉的,仿佛快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皇子府的车驾迎侯在宫门外,他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朱宫棣是个勇敢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远比他弟弟勇敢。在马车离开皇城的第一个转弯处,他就已经把九品红扔进了路旁的yīn沟里。

  回到府中,柳儿站在房门前等候,脸色白白的,却异常平静。

  宫棣拥抱住他,良久良久,直到漫天的雪花飘下。

  “我们走吧。今天晚上,必须要走了。”宫棣说。他也许可以放弃柳儿的爱qíng,但是他决不放弃柳儿的生命。

  “去哪里?”

  “邺州。我赌凤非离对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在一更后离开了王府。

  可能是根本没有人料到宫棣会放弃一切带柳儿走,所以逃亡的行动一直很顺利,直到出了城门。

  不知是被人发现,还是一直等待反击的敌人终于抓住了机会,出了城门四十里,追兵已狂喊着bī近。

  柳儿的马跌进了一个深坑,宫棣拉他起来坐在自己身后,两人一骑向着邺州方向飞奔,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竟有羽箭从身边飞擦而过。

  宫棣的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没有父皇的同意绝没有人敢放箭,他只是不明白在父皇的心中,儿子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狂奔到天亮,宫棣发现自己走偏了路。也许正因为走偏了路,追兵已不??踪影。柳儿一直紧贴着坐在他身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咱们暂时安全了。”宫棣柔声道。

  柳儿点点头,面色白得像雪一样。宫棣心头一沉,一把抱住他跳下马来。

  两支长长的羽箭cha在柳儿的背后,鲜血都已经结了冰,然而长长大半夜的奔驰,宫棣没有听到一丝的呻吟声。

  宫棣没敢拨掉羽箭,他只是拆断了体外部分的箭杆。走时没有想到这个,所以也没带伤药。柳儿微笑着道:“没关系,血已经不流了。”

  宫棣的泪却流了下来,他抱着柳儿重新上马,继续向邺州前行。路上两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柳儿还轻轻哼唱了一首歌谣给他听。

  三天后他来到邺州城下,刚对守城的兵士说完“找凤非离”,就抱着柳儿晕了过去。

  醒来时人躺在软软的chuáng上,一双眼尾高挑的绝美凤眸注视着他。

  他伸出手来:“柳儿呢?”

  凤非离侧转身,柳儿安详地躺在旁边的一张软榻上,面颊上还dàng着涟漪般的小酒靥。

  宫棣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没有丝毫温度,冷得就像一块冰。可是他不在乎,早在两天前这只手和那具拥抱过无数次的身体就已经这么冷了,但那仍然还是柳儿的手与身体。

  凤非离轻轻摸着他额角的头发,看着那个死去后仍不减灵秀的孩子,再回头看看这个正在死去的少年。

  这一天,那个会哭会笑,也会爱的朱宫棣死去了。

  凤非离却在这一天开始爱上他,并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疼痛地爱过。

  第六章

  柳儿被葬在凤阳王宫内的一片木芙蓉花岗下,从朱宫棣现在所居住的宫舍窗前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孤零零的小小坟茔。

  坟前没有立墓碑,碑立在宫棣的心里。这个侍童一生都是如此的渺小,但他得到和付出过的爱,却深切得足以使天下大多数人汗颜。

  大皇子卧病近一个月才慢慢好转。每天早上,凤非离将他抱到窗下,在陪他看柳儿坟茔的同时,也想尽办法让他能够转开目光,看看蓝天,看看花糙,看看掠过树梢振翅的鸟儿。

  凤非离不愿意让宫棣忘记他自己还是活着的。

  可是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当流亡的皇子注视着死去恋人的埋骨之所时,尚能保持平静的忧伤,唇边偶尔还会因想起往事而闪现一抹微笑,可一旦他的视线转向其它的东西,刀绞般的疼痛便会在胸中翻腾,想起和那个少年人鬼殊途,想起再也握不到他温暖的手,看不到他澄静的眼,听不到他轻柔的笑,吻不到他甜美的唇,嗅不到他的气息,捉不住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是否快乐,是否孤独,是否还记得这一世的爱,这一世的憾。

  然而无论有多痛苦,眼里却再也涌不出泪水。凤非离曾经知道很多办法可以bī出朱宫棣的眼泪,可是现在一个换一个试下来,却没有一次成功地使大皇子转过头,认真地看他一眼。

  日复一日,随着对他的爱越来越深,邺州的王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凤非离拿着两份卷宗走进宫棣的卧房,轻轻叫了他一声。

  宫棣回过头,看见是他,浅浅地笑了笑。

  他并非不理人,每次凤非离握他的手,抚摸他的面颊,他都会有反应,跟他说话,也可以得到很正常的回答。

  只是那双眼睛,游移而没有焦点,无时无刻不透过眼前的事物,she向未知的虚空。

  他甚至忘了面前站着的,是他从小到大,切切于心的夙世冤家,是他以前战战兢兢,用全身心戒备的大敌。

  又会被骗也好,会被戏弄也好,对朱宫棣而言,都不再是值得介意的事qíng。

  凤非离十几年来在这位大皇子心上烙下的印,已经被他凄凉的爱qíng抹平,所以邺州的统治者不得不使用别的办法,重新确立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

  “你看看这个。”凤非离拿出一张纸,放在宫棣眼前。

  那是一份密信,内容大约是:“近日宫里传言,皇上属意立栉王为太子。”

  栉王是皇帝嫡亲胞弟之子,然而模样行事,却比几个正牌皇子还要像当今的圣上,早已有流言传说其实他是皇帝与弟媳有染的结晶。

  宫棣只大略看了看,便转过头去,望向窗外那一片葱笼的木芙蓉花岗。京城已离他太过遥远,不仅是距离,还有感觉。

  “你再看一看这个。”凤非离抽出另一份卷宗,放到宫棣的手里。

  大皇子木木然地拿起来看,看到第三页,全身已忍不住从头到脚地颤抖,指甲因用力过猛而嵌进ròu里,好似痛觉已经消失。

  凤非离怜惜地将他抱进怀里,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扮演一个劝解宫棣罢手的角色,因为他依宫棣目前的心理状态,越是劝说,越是火上浇油。

  朱宫棣已经看完了手中的所有资料,面色惨白如雪。

  “算了吧,栉王现在圣宠正隆,就算他就是追杀你和害死柳儿的元凶,又能奈他何?你如今流亡在外,安全就好,柳儿若在世,也必不愿你为了替他复仇,而重回那个是非之地的。”凤非离的手指优美地掠掠他的额发,柔声劝道。

  “柳儿若在世……柳儿……”朱宫棣的眼里迸出滚烫的液体,“就算柳儿能原谅,我也不能……我不能……”他猛地扑到窗边,手中的纸张被揉成一团。

  木芙蓉的枝叶在风中轻摇,隐隐现出几个菡萏yù放的花苞。

  柳儿如花的生命,便是凋零在未开放的年纪。

  “那你要怎样?现在不比当初,你在京城已无任何势力,而他如日中天,想要向他复仇,谈何容易?说不定一不小心,便会和柳儿一般下场。”凤非离站在厅柱旁,冷静地说。

  朱宫棣变了脸色。他最是知道宫廷争斗,一步不能稍缓,要想扳倒一个当权的人儿,断非他现在的能力所及。

  依目前栉王红极一时的qíng形,能压制住他的,除了当今皇帝,就只有……

  大皇子将目光投向童年的伴读。从小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似乎一想起来就切齿的恨,巴不得这世间不要有凤非离这个人才好,然而危难时节,竟只有他的名字,可以给自己安全的感觉。

  “请你帮我……邺州如今的实力,早已与朝廷分庭抗礼,如果你肯帮我,我就有办法为柳儿复仇。”朱宫棣抓住凤非离的手臂,急切地道。

  凤阳王的唇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从不做没好处的事qíng……”

  朱宫棣的手迟疑地滑下。他千里来投,xing命几乎无存,自然没有带任何宝物,何况凤阳王富甲天下,寻常身外之物,又如何看在他的眼里?

  “你不问我想要什么回报?”凤非离的脸上浮起宫棣见惯了的坏笑。

  不知为什么,大皇子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虽然以前每每见到这种笑容出现的时候,就预示着自己会变成他逗开心的玩物,但这么些年来这只凤阳狐狸一直很有分寸,从未曾真的伤害到他。

  “你要什么?”朱宫棣问道。

  凤非离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中,拉到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眼尾高挑的凤眸中闪现出五彩的莹光,语气亲昵之极地道:“我要你……陪我演戏。”

  “演戏?”朱宫棣一愣,“演什么?”

  “恋人。”凤阳王随着温热的气息吐出两个令人心头不由一痛的字,“我的条件是从今以后,无论任何场合,只要你见到我,就必须像恋人一样与我相处,要很相爱的那种恋人哦。”

  朱宫棣呆了一会儿,垂下眼睑:“那……要演到什么时候……”

  “演到我腻了,想换戏码为止。”

  朱宫棣咬了咬牙,眼前掠过柳儿沉静的面容,还有那两支深深she进他体内的利箭。

  “答应吗?”凤阳王恰到好处地追问。

  “好。”大皇子扔掉手里的纸团,“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我除掉栉王!”

  “我当然可以,不仅如此,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助你登上皇位。”凤非离的嘴角含着自信的笑,“你不会亏本的。来,先付一点定金吧。”

  朱宫棣愣了愣,没有太明白,温热的唇已印了上来。

  被动地闭上眼睛,想起了那个少年,想起了那带着一点青糙气息的稚嫩的触感,想起了最后一吻的如冰凉意,心脏突然绞痛起来,久已无影的眼泪像冲破了闸门般奔涌而出,身体踉跄后退,直到撞上了墙壁,手捂着嘴唇跌坐在地,蜷成小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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