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房间了……」见少年还是不体谅地皱著眉,凌虚子只好补充道:「贫道……不敢跟他们同房。」
怕被秋後算帐就不要招摇撞骗!愤怒地又瞪了眼这个害自己认错目标的大骗子,伊祁心想就算要将他踢到隔壁去也得等隔壁人差不多醒来时再说。当下将注意力集中在祈世子的肩上。被剥开的右肩光滑洁白,剑疤早巳脱落,左肩上,细长鲜红的是今日刚受的伤,暗红一片的,却是在边关时为李凌文所剌的剑伤,瞧伤口形势,似乎才刚刚要结疤。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不能原谅自己跟他一路走来,居然没发现他的伤末好一事。
对著少年狰狞的脸,祈世子乾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区区左臂以前受了伤,一直没好,所以左臂这个剑伤复原比较慢……小伊祁别这么心痛,不然区区也要心疼了~」
少年难得没翻脸,握住祈世子左腕脉门,感觉真气到了曲池一带便凝滞不前。
「这伤治不好吗?连轩辕也没办法吗?」
「延误了时间……这也是天意吧!」祈世子微微一笑,看著肩上伤口,全然不在意。但这般骄傲好胜之人,被废了一臂,真的无动於衷?少年咬住下唇不语。
这时,被两人遗忘在一角的凌虚子突然开口。
「两位,能不能让贫道看一下王爷的伤?」
见两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忍不住挺了挺胸脯:「不要小看贫道,贫道武学虽不才,但对内伤却大有研究,曾与医谷传人孤离谈道月余,孤独先生他赞过贫道对内伤的独到之处。」
独孤离尘?药师独孤离尘?
伊祁静默片刻,站开身子:「那你来看一下。」
「喂喂,不要拿我当试验品!」祈世子忍不住皱起脸来――你还真相信这个骗子?
有希望总是好的――伊祁回他一个冷眼。
凌虚子对两人的眉目传qíng只作不见,凑上前仔细看那两道伤口。两人靠得极近,祈世子有些不愉快地挪了下身子。
伸出手指在新伤口旁推挤著,看出血的程度。祈世子有些怕痒地动了动,凌虚子慢慢将手指叵蚓缮丝冢抬眸瞧了祈世子一眼。
「唔――」闷哼一声,祈世子痛得唇都白了。丰愈的旧伤被撕扯开,比新伤更痛苦。冶汗滑落眉睫,湿润一片。
「你gān嘛!?」伊祁愤然推开凌虚子,还没来得及继续,凌虚子已飞快地取出一条洁白的汗巾,按在祈世子伤口上。「伊公子不要动怒,贫道是在为王爷疗伤。旧伤好不了,就该放血。将伤口捂著它也不会慢慢变好。」
「但!」
「伊公子,请相信贫道吧!若非王爷在山上舍己救人的高风亮节,贫道也不会如此多事。」
治重伤要下猛药,伊祁也不是不知道。回头看了眼祈世子,被冷汗浸湿的发,微微皱起的眉,苍白的睑上,有汗珠慢慢滑落。
少年的目光就追随著那滴汗珠,看著它滚过清瘦的颊,尖削的下颚,滴溅在luǒ露的锁骨上,再慢慢地往下滑。
他的目光完全无法乜,明知这很奇怪,但第一次见到脆弱时的祈世子,就像尊透明的琉璃制品,让他有得到後再用力摔碎的冲动――这种奇怪的,难以自制的感觉,有些像当年被轩辕和师父带去醉梦小榭听天魔咒唱时一样……
想到醉梦小榭,伊祁突然回过神,像被针刺到一般跳起来,瞪向凌虚子。凌虚子也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
「你既这样说,姑且信你一次,接下来呢?」
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听到就是自己被卖掉的话,想铲方才的痛楚,析世子惨叫:「我不要行不行!?」
据店小二的回忆,那二仅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惊天地位鬼神,连投宿的江湖人都不敢一探究竟。而客栈被挂上鬼屋的称号,直到三年後才慢慢被人遗忘,期间时不时有前来猎奇的人……当然,这是後话。
大梦谁先觉,浮生我自知。糙堂chūn睡足,窗外日迟迟。
公子们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事,隔天就是论剑大会。
各门派的代表早巳被引到青城派为他们准备的山房去了,在山下的多是些独行侠又或够不上身份来看热闹的。
正牌南安侯也被放了回来,据说是那日在都江堰边被掉了包。但他对这几天的遭遇,也是模糊不清。只知道醒来时已被关在一个山dòng,天天有人送饭,过了几餐後,又莫名其妙地被人送回来。祈世子知柳残梦做事不可能会留下破绽,原也不指望能从南安侯这里探听出什么来,因此安慰了南安侯几句――虽然由伊祁听来更像嘲讽――也就罢了。
南安侯从孙品书他们口中得知柳残梦易容成他的事,直呼好险,而凌虚子是骗子一事,也让他饱受打击。经历了连串变故,公子们对柳依依决定相见不如怀念,还是早点离开青城为上。;
「明天就是论剑大会了。」祈世子看著暗流源源不绝送来的qíng报,一一作出处置後,提著笔发呆。
伊祁在旁努力偷学祈对qíng报的处理,发现里面绝大部分qíng报,都是集中在无名教与武圣庄身上。比例之多,分明用上了暗流中等级极高的如影随形,仅次於当年伦王之乱时使用的随风附骨。他心下一动,问道:「柳残梦回中原与无名教有关?」
「唔……一祈世子发呆告个段落,瞧了伊祁一眼,笑嘻嘻一片不怀好意:「你猜?」
「他难道还会再次跟无名教合作?」此语随意说出,伊祁终於恍然大悟,击掌道:「他得到庆国後,实力便要向庆国转移,如此一来,中原势力便会失衡。若让轩辕乘机并吞了无名教,他在中原将再难有所作为。况且轩辕一统江山,实力大增後,下个目标说不定就会是庆国。所以,无论从哪个理由说起,他都得再次跟无名教合作,平衡中原的势力――而你此行的目的,就是破坏他们的合作!?」
「小伊祁,你越来越聪明了,区区身为教导者,与有荣焉,好不欣慰。」祈世子西子捧心,只换来伊祁一个愤怒的白眼。
「你一路左右转移话题扔给我一堆莫名其妙的线索,根本是故意不让我知道的,你怕我与无名教……」
说到这,突然停住。
是啊!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时,会不会记挂著师父而放过无名教,甚至通风报信……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如何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如果真怕你知道,就不会让你看这些了。」祈世子没想到伊祁居然想到这些地方去,有些伤脑筋地抓了抓头发。他一向只会花言巧语,要安慰敏感的少年,却是力有未逮。「我只是认为……这些事qíng,由自己想通,比别人教导来得好……嗯,就是……我是想教你一些……」他再次抓了抓头发,叫苦连天。伊祁再这样沉默下去,他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伊祁抬头瞪了他一眼,突然有点明白,祈世子确实没有恶意。这家伙看起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意外是个不擅长表白真正心意的人。瞧他此时伤脑筋结结巴巴的神qíng,虽然还是一脸风流貌,却是风chuī雨打后的风流。是好笑又是无奈,脸色微红地嗤了声,他到底好胜,不肯承认是自己敏感。低头将资料翻得刷刷响,耳边听祈世子东叹口气西唉口气,一路上被调戏捉弄的恶气尽出,得意偷笑。
祈世子说了半天,见伊祁只是低头翻纸不说话,不由为自己这半天的白费口舌而哀哉。但再细看伊祁低着的头,唇畔可不是正噙着一抹笑,当下脸色便扭曲起来。
什么叫终朝打雁,却教雁儿啄瞎眼--这个就是了!
哼哼几声,闭嘴坐下,见伊祁双肩不断颤抖,最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祈世子原还是不高兴的,过了会儿,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哎呀呀,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吗?看到自己被涮,连小伊祁这好孩子都会笑成这样……
一笑泯恩仇后,伊祁终于再次开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祈世子刚才纯是在自言自语:「那你要怎么破坏武圣庄与无名教的合作?」
「分两边下手。无名教那边自有人顾着,我只负责青城这边。」祈世子没说无名教那边谁负责,伊祁也没追问,只道:「真想见见师父以前的下属与兄弟啊……」
过了会儿,突然想起:「柳残梦与无名教以前也合作过吧?」
「嗯,是四年前的事。」祈世子自然不会忘了那段险些燃起内战的往事。幸好当年柳残梦尚未得到庆国,不然内忧外患,还真不容易解决--而对柳残梦来说,这也是天命吧!如今他得到了庆国,但天下也不再是四年前的天下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简单的八个字,背后是无数的扼腕。
「被无名教倒打一耙损失惨重后,还能尽快做出跟无名教再次合作的决定,柳残梦果然是可怕的人物。他将野心放在一切之前,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qíng绪反应,屈rǔ和失败都不会影响他的判断,马上便撤出中原转向塞外发展,并得到庆国……」伊祁越说越觉此人不简单。
「错了,小伊祁,他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qíng绪。只不过他隐藏得比别人深,又比别人会装腔作势!」祈世子冷冷地想起在塞外发生的一切,「从现在来看,他的目标一开始便不在中原。他早已算计好,四年前那战,如果能顺利谋朝,自然是好;若不成,他已将局势搅混,趁三败俱伤,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之际,独自一人离开中原往庆国发展。这叫混水摸鱼一石二鸟,无论是胜是败,都将有所收获。」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伊祁道:「明日他一定会出现在论剑大会的,到时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他不可能在中原留太久,皇上已下令小文在边关列阵bī压。庆国的内乱刚平,人心难定,没有王的坐镇不成。红袖也让神仙府刻意挑肆武圣庄及无名教,乱他们阵脚,调不出更多人手前来。我们只消将柳残梦牵制在青城,不与无名教联系上便可。」
伊祁没想到在自己没注意时,外界已有了如此大的变动,而自己一度还为祈世子成天只在吃喝玩乐而嗔目。不由心虚赧然,却见祈世子身子往后一瘫,修长的双腿架在桌子上,用资料遮住脸长叹道:「本来只是想出门玩玩的,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工作!?区区真是劳碌命啊--哪里来个美人给区区养眼吧……」
伊祁脸色一变再变,提住祈的衣领,冷笑:「祈大哥,你今天的伤口又该换药了!」
美人qíng思全部飞光,祈世子险些摔下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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