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接过,顺手扔进不远处的童子怀中,冲他道:“就你爱显摆,也不过是个劝架的功夫。”
说完他也不等中年道士开口,带着童子离开了。
中年道士这才朝宁行之行过一礼,道:“失礼失礼,还望将军切莫在意。贫道乃青阳观主持玄元子,以候将军多时。请――”
“道长知道我要来?”宁行之不动。
“三日前小师叔卜过一卦,得知近日当有贵客登门,一直等候。但见将军器宇不凡,方才又见将军身手,必是带兵之人。此处乃笃义王封地,若是将军前来,定然是王爷的意思。”玄元子苦笑道:“却不知竟以这等方式与将军得见。”
宁行之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也没什么,是我先冒犯道长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见他面白无须,又俊美姣丽,便以为是个女子。”玄元子一惊,哑口无言半晌,复叹道:“如此便不奇怪了。”说完也不再纠结此事,只带着宁行之入得山门,观内植被茂密,苍翠幽深,烟雾缭绕。
宁行之无心欣赏,开门见山道:“道长既知道我等来此,必然是有所求。”
“将军请讲。”
“王爷身边有个顶要紧之人,一直昏睡不醒,访遍名医也是束手无策。倒是有人说是中了什么蛊,要借青阳观的宝鼎凝神入梦,唤醒神识。”宁行之啜了一口茶:“我听着也像是天方夜谭,不过总比没有头绪qiáng,所以特地来此一趟,想着若是真有此物,希望道长能行个方便,借来一用。”说完他将李言宜的信给了玄元子,“王爷亲笔,请道长过目。”
玄元子看完,眉头微皱,问道:“那人昏睡不醒?到如今有多久了?”
宁行之想了想:“也有些日子,十天半个月了吧。”
“那人可是面色红润,呼吸绵长,甚至面容安然,如作美梦?”
“是不是作美梦,那且不知,倒是挺安然,却是不吃不喝的。”
“那便应该是中了蛊,所中之人会梦见自己内心最期望发生的事,在梦中没有忧愁,没有遗憾,无比圆满,永不休止,故此蛊名为如愿。”
“哦,这样的梦,任谁也不肯醒来吧。”
“正是如此,外力亦无法,只得让人入他灵台,将他的神识唤醒,简单说,就是入梦。”
宁行之歪着头,一手支颌,喃喃道:“这些事听起来就觉得很玄啊,玄之又玄……”
“其实不然,道法自然,万物自有其法度,择其根本而行,便可因势导之,回复其本xing。这跟佛家讲究因果是差不多的……”
宁行之摆摆手:“道长你莫跟我讲这些,我听着头疼。”他沉吟一阵,又道:“既然是有办法,那就恳请道长不吝赐宝吧。”
玄元子沉吟一阵,道:“实不相瞒,若借太乙原真鼎之力,的确可以凝神入梦。但此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需有人从旁护法。”
“怎么护法?”宁行之皱着眉:“跟我说再多也没用,不如这样,请道长随我们一起去一趟云州,见了王爷再做打算吧。”
“这个自然,只是这护法之人……”
“护法之人怎么了?”
“护法必须是习得的内功心法借助于太乙原真鼎之人,若非如此,无法与人鼎合一,凝神聚气。若是qiáng行相就,后果不堪设想。”
“哎哟。”宁行之揉揉脑袋,摊开手:“我觉得我头真是快大了一圈,那就请一个平常用那什么鼎练功的人吧。”
“观中只有一人天分甚高,能习此心法,乃贫道的师叔云灵子。”
“劳烦道长引荐。”宁行之灵光一闪,叫道:“等等,道长的师叔?”他举起右手的食指在额上轻点,说:“该不会是方才同我打架那位吧?”
玄元子抚须点头,默然无语。
宁行之也默然。
☆、第 31 章
“该怎么办呢?我去跟他赔礼吧?”
“小师叔xingqíng不算古怪,只是极不喜人说他似女子,一旦遇及,必然出手。”
宁行之沉吟片刻,随即往外走去,大喇喇地说:“我给他磕头赔罪还不行吗?”
云灵子在后山断崖边昂然而立,道童侍候在一旁,谷中的云雾容容升腾,他所立其间,遗世而独立。
宁行之正要上前,玄元子制止道:“将军且慢,待贫道先去。”宁行之点点头,看着玄元子走到了云灵子身旁,不知说了什么,云灵子转头朝宁行之看了一眼。
仿佛是从灵台仙境里投下的目光,有亮光从宁行之心脏深影里疾速she出,灵魂成了花海,绽放成了笑容。
玄元子又不知说了什么,云灵子竟然转过身朝宁行之走来,宁行之笑着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朝他深深一揖:“此礼是代王爷所行,劳烦道长。”说完他撩袍跪倒,行了一个武将的礼节,道:“此礼是宁某赔罪,是宁某眼拙,惹道长不快,还请道长恕罪。”
云灵子不料他行如此大礼,却也未出手扶他起来,只道:“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贫道愧不敢当。”
还是玄元子忙将宁行之扶起身来,宁行之掸去膝上的尘土,道:“我等出来,不敢让王爷久等,若是道长答应同去,那就事不宜迟。”
玄元子点点头,道:“待我安排好观中事宜,明日一早随将军启程。”
当晚宁行之在观里歇下,一闭上眼睛全是当天发生的事,在梦中又与云灵子打了一架,梦到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人都掉进了水里。宁行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醒来之后再也无法入睡,看看天色,应是才过五更。他随意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山中早晨清冷,微有寒意。
不知不觉,走到昨日云灵子所立的崖边,眺望着破晓前的夜空。
宁行之虽是武将,却也习过诗书,此时在山中,莫名的想起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宁行之无人可思,于是他想到这句诗的时候随即想到了李言宜和白未秋。他不太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人迷恋到那样的程度,那种迷恋却又心甘qíng愿,无法避免,就像花朵遇到chūn天不得不开,叶子遇到秋天不得不落。
所谓道法自然,也就是这个缘由吧。他胡思乱想一阵,见天色渐亮,便回到观中。
众人用过早点,便启程下山。
云州王府。
宁行之领着两位道长一路分花拂柳,到得李言宜所在,李言宜听得禀告,出门相迎。
见礼完毕,李言宜将两人请入屋内,说明了qíng况。
玄元子与云灵子听完,对视一眼,玄元子道:“宁将军来道观之时已大致将qíng况描述过,现在王爷这么说,听来确是中了蛊,此蛊名为如愿,所中之人会梦见自己内心最期望发生的事,在梦中没有忧愁,没有遗憾,无比圆满。他沉溺于梦中,将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当成真实发生的。所以外力无法gān扰,无法唤醒,唯一的方法只以己身神识入他灵台,借机唤醒他的神识。”
“正是如此,方往青阳观中寻来道长相助。”
云灵子道:“王爷可否让贫道见见那位郎君。”
李言宜点点头:“二位道长请随我来。”
李言宜不愿有人打扰白未秋,故将他安排在一处独立的轩室内,轩室前临碧水,后面种着几杆翠竹,十分幽静。
帘幕撩开,“咦?”玄元子看清白未秋的面容时,不由吃了一惊。
“道长何故惊讶?”
玄元子摇摇头:“王爷莫怪我直言,此人乃国之栋梁,本该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可惜,可惜……”
云灵子颇有些不以为然:“命虽注定,但运势不同,他本该有此劫,便是如此了。不必排他八字命盘,单看面相便可得知。”他转头向李言宜道:“他中的这蛊,应是宫中来的吧?”
李言宜并不隐瞒,一派坦然:“正如道长所言。”
云灵子从身上的墨蓝色布兜中翻出一只灰布包裹,揭开之后,是一只样式古朴的三足青铜小鼎,小鼎周身刻着太极图案,瞧起来并不出奇。云灵子一边摆弄一边问道:“贫道只问一句,王爷可是铁了心要唤醒这郎君?”
“没错。”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借助太乙原真鼎凝聚神识,入他灵台,寻着他一点灵光不灭,唤醒他的神识,蛊自解除。王爷需找一个人入其梦,由我护法。”
“我入。”
玄元子闻言劝道:“此法十分凶险,凝聚神识得入纯灵之境,十分伤神,且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若是时辰已到,没有唤醒他,两人都是神魂俱散,王爷三思。”
李言宜思忖片刻,点点头:“既如此,容我出去jiāo待一番。”说完他起身出门唤过宁行之与府中管家几人,一番吩咐,宁行之面色激动,便要阻止。李言宜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这么一说,qíng况未必太糟,你不必劝我,只要能让他醒来,若有千之一二的可能,我都要一试。”他负手而立,道:“三郎,你替我守住这里,此事非同小可,我醒来之前,都不许有人闯进来。”
“王爷……”宁行之yù言又止,但看李言宜神色坚决,忽而叹出一口气,轻声道:“宁三郎粉身碎骨,定保王爷平安。”
李言宜笑道:“如此甚好。”
回到道士面前,李言宜道:“诸事皆妥,劳烦道长施法。”
云灵子将小鼎放置在白未秋枕侧,示意李言宜躺上chuáng去。云灵子又从兜里掏出一只铜质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香料一般的物事,他小心翼翼地捏下一块,放入鼎中。又道:“王爷莫忘了一事。”
“何事?”
云灵子面无表qíng:“世事无常,王爷入了纯灵之境,能见到什么,不是贫道所能预料。若此番稍有差池,王爷未能醒来,还望放我师侄二人出去,之后也不要来寻仇,烧了青阳观。”
李言失笑,随即道:“道长多虑了。道长愿意来此助我,实我之幸,若是不愿,亦不会qiáng求,哪来烧观一说。”
云灵子转头横了玄元子一眼,玄元子正在低头布阵,装作没有看见。
☆、第 32 章
房间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水,又像夜色,无声无息,无孔不入。李言宜沉溺于其中,他睁大眼睛,只是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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