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虚幻的良辰,终有一日会灰飞烟灭。
李言宜很清醒,即使是深埋在白未秋ti内的时候。目前的白未秋,还是少年时的心xing,对于李言宜的依赖,就仿佛当初对于太子。可是,太子的高洁与风度,是李言宜永远及不上的。面对心爱之人的,他一再的占有,无法做到远观。他甚至开始理解皇帝对白未秋的心态。
占有,禁锢,毁灭。
太可怕了。
敛了敛心神,他将怀抱松开一点,看着白未秋的眼睛。
白未秋眼神关切,手还放在他的腰上:“言宜,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李言宜弯腰捡起方才拥抱时掉落的伞,重新举过两人头顶,往回走着:“晚上,我要去一处地方赴宴,宴会的主人是一个文人,特别爱作诗,跟他打jiāo道最是头疼。”
“既是宴会,作诗算作消遣,又怎会头疼呢?”
“因为我并不十分擅长啊,你知道,我的诗都是跟你学的。”
“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
“我想邀你与我同去。”
白未秋摇摇头:“我可不想跟着你,当你的小厮。”
“谁要你当我的小厮。”李言宜环住他的腰:“你是我王府的师爷,谁都不敢怠慢。”
白未秋瞥了他一眼,见他说着玩笑话,脸上却毫无笑意,仍是满腹疑惑,却也没再追问,只捏了捏他的手,道:“即使要去,咱们也得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不换也罢,反正一会儿也会弄湿的。”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还是回去换了身衣裳,素清熬了两碗浓浓的姜汤服侍两人喝下。
庭外雨未停,李言宜卧在檐下,看着浓yīn幽糙,不觉自言自语道:“绿竹扶疏湿花落,几度chūn秋竹帘间。”
白未秋没再理他,只在里间焚香,又奏了一支古曲。
到了huáng昏,雨竟停了,天边露出霞光,照得府中糙树如金枝玉叶一般。李言宜带着白未秋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驶入清明的天色。
赴宴之处是湖中楼。
李言宜二人刚步入画舫就有人来接。
来人面容白净,颌下蓄有薄须,年龄三十许,看起来倒是风流俊俏。他朝着李言宜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爷今能赏光前来,简直蓬荜生辉。”
“左太守实在客气,咱们今日不论官职地位,只谈风月。”李言宜携了白未秋的手,道:“今日我不怕跟你作诗,我专门请了我师父来。”他无视白未秋对他的怒视,笑道:“熏南先生。”
左太守见白未秋周身气度风华,仿佛从画中走出,极是欢喜。报出自己名号:“再下左博,字长风。先生名号常听王爷提起,诗名如雷贯耳,长风早想讨教。”
“长风兄谬赞,熏南愧不敢当。”
转眼,湖中楼已至。
楼前除了身穿常服的两位的官员,另有一班歌伎候在岸边,见三人下船,纷纷行礼。
李言宜向众人介绍了白未秋,一阵寒暄之后,众人入席。
左博爱吟诗,酒还未上桌,便开分韵。
白未秋见状瞧着李言宜忽而一笑,李言宜明白他笑什么,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求你来了。”
几人赋诗乐甚,其间对白未秋的才qíng极是惊艳,甚至左博说熏南先生的才qíng唯一人可比拟,就是十多年前轰动了长安城的探花。李言宜听得此言,忙打了哈哈敷衍过去,又是一番歌酒。
有歌伎献唱。
左博向李言宜解释道:“此姬名唤瘦梅,歌喉极妙,云州歌伎无人能出其右。”
那歌伎高挽云鬓,只斜cha一根梅花簪子,面颊秀削,眉如远山,胭脂轻点,着一袭轻罗白衫褶裙,姿容极美。
她唱的是古越曲,其声果真曼妙如水。
――今夕何夕兮
u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誓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左博借这首歌表达自己的立场,李言宜当然清楚。歌声悠远而曼妙,李言宜只偏头去看白未秋,白未秋的手指随着节奏在杯上轻轻敲,白未秋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t了他一眼。
媚眼如丝。
李言宜心中一动,喝尽了杯中的酒,不知是谁来斟满,一杯又一杯。
左博见状心中大喜,只当遂了心愿,都放开痛饮,醉意更深。几人与歌伎划拳,输了便喝酒。
☆、第 39 章
瘦梅划拳很厉害,李言宜老是输,不停地被罚酒。再一次被满上时,他笑吟吟地又要喝下,白未秋快他一步取过他的杯子,冲瘦梅摇摇头,道:“他喝够多了,由我来代他吧。”
瘦梅道:“郎君若要代他,不必喝酒,有另外的法子。”她垂下目光,而后抬头看着白未秋,将手中一方洁白的丝帕递给他:“郎君可愿为瘦梅填一曲词?”
她要白未秋填的是坊中传唱最多的曲调《长相思》,白未秋微一思忖,提笔写下――
长相思,在远道。
远道不能回,回头先后老。
望君寄取qíng难惜,莫问烟花与秋糙。
瘦梅将丝帕收进怀中,和着曲调,清唱了一遍。
“姑娘只看了一眼,便记得词了?”
“许先生字字玑珠,就不许瘦梅过目不忘么?”瘦梅向白未秋行了一礼:“往后咱们教坊的姐妹还得多多仰仗先生秒笔,瘦梅先谢过。”
“瘦梅姑娘如此诚意,不如喝了这一杯。”李言宜斟了满满一杯,送到瘦梅手中,瘦梅并不推辞,一口饮尽。
夜已深,众人都似醉了,白未秋推了推伏在案上的李言宜,李言宜眼中迷蒙,摇晃着靠过来揽了白未秋的腰,轻声央求道:“未秋,带我出去chuīchuī风,好不好?”白未秋闻言,扶着他走出了门外。
凉风一chuī,酒意渐消,李言宜长叹了一口气。白未秋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清亮如秋水,哪还有什么醉意,便道:“你没醉?”
李言宜眨眨眼睛,避开众人,拉着他快步走到岸边,率先跳到一条小舟上,朝着白未秋伸出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白未秋握着他的手,也来到船上。
“我来当船夫,未秋,若你不愿chuī风,可去舱中歇下。”李言宜解开绳子,手里持桨,在他的划动下,船渐渐离开岸边。
“躺在舱中闭上眼睛,听水的声音,就好像自己是睡在水上。”
白未秋没有去舱中,他站在李言宜的身边,看他煞有介事的划船,又笑道:“原来你刚才是在装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在我身边,我时时刻刻都是醉的,哪里需要装醉?”他揽住白未秋的腰:“我知道你心疼我,刚才你要帮我喝酒,我心里欢喜,简直无以言表。”
“那是我不知道王爷海量,早知道就不帮你喝了,还诓了我一首词。”
湖中有一大片荷花,李言宜不熟水路,将小舟驶入荷花荷叶之间,有莲蓬敲打着船身,不断发出“碰碰”的声音。
“那种词,对你而言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不要小气,我看瘦梅姑娘对你仰慕的紧,不多时,教坊的姑娘都得来找你填词,以后你的词定是被人处处争唱。那可是大大的了不得。”
“这也算了不得?你真是没见识。”白未秋不屑,随手采了一个莲蓬。
“我是没见识。”李言宜不以为忤,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白未秋剥了颗莲子,塞在李言宜嘴里。
李言宜嚼了嚼,五官都皱成一团。
“好苦。”
“莲子心中苦,快对。”白未秋出了一个对子。
“梨儿腹中酸。”李言宜是个好学生,老老实实的对上了。
“此qíng此景,请王爷作一首诗来。”白未秋戏谑。
李言宜低头沉思一阵,抬头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早知莲子苦,何必放心间。”
“噗。”白未秋笑出声:“前两句是袭用成句,后两句格律不佳。”他深吸一口弥漫了一天一地的清香,吟诵道:“莲叶何田田,莲苦心自衔。尘抱chūn花影,huáng怜红衣眠。”
李言宜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李言宜环顾四周,接道:“水怀秋月梦,碧看白云天。漫漫往来客,听音可顾弦。”
“好句!”白未秋赞道:“王爷作诗不日便可大成。”
“那我算不算你的关门弟子?”
“你可别咒我,我这年纪如何就收关门弟子了?”
“对了,你还教了雪奴作诗,我自算不得关门的了。”
“她也不算是关门弟子,你不要老说这个,我教过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你都要一一不满?”
说话间,小舟早已驶出莲dàng,朝着一处山坳渐近。
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星光如梦,不远处的湖面有雾气缭绕,李言宜将舟泊在岸边,拉着白未秋的手。
“来,小心,接下来咱们要走过去。”
“船停在这里没事么?”
“放心吧。”
两人仍是顺着湖岸走,雾气越浓,走进山坳中,竟是一处天然温泉,岸边生了些低矮的蔷薇,自苔石间暗自绽出浅红,落花静影,星光斑驳。
李言宜不再言语,在岸边脱了衣物,步入水中。
“好舒服,未秋,你不下来么?”他靠在山石边,一副惬意的样子。
白未秋脱下外袍,除了鞋袜,却留了一身中衣,下水之后,中衣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温热的泉水熨帖着肌肤,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舒服极了。
“你是怎么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先前有人带我来过一次。”
“后来你就把这里围起来,为你一人所用了?”
热气蒸腾,他漂散在水面上的黑发宛如水糙,李言宜掬起一束,他回过头,发现自己被圈在李言宜和山石之前。
“偶尔我还是会记得自己是个王爷,手中有点权势。”
李言宜的眼神深沉而炽烈,白未秋摸摸他的脸:“席天慕地的,你想做什么?”他抓过白未秋的手,将那白皙修长的食指放在口中,轻轻舔动。
52书库推荐浏览: 程小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