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君兮[古风]_程小鹤【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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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未秋不认得来人,也不想招惹麻烦,于是笑道:“在下并非阁下口中的白四郎,见谅。”他低头走出字画行,那人匆忙追上来,说道:“在下受郎君三哥之托,若能再见到四郎,一定要告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风chuī起白未秋的衣摆,他停下脚步,抬眸望定来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看到正yù上前的贺池,也不敢再多言语,只道:“在下是白三郎的朋友,也曾与四郎相识。”他的眼中露出哀痛:“不想四郎如今俱已忘却,在下受人之托,今日将话传到,终了却了心愿,就此告别。白家众人均安好,还望四郎多多保重,也不负三郎所托。”他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白未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风乍起,枯枝簌簌,木落萧萧。

  ☆、第 43 章

  贺池实在想不起那天白未秋是怎样消失在他眼前的,好像只是一眨眼,就再也不见他踪迹。他带了侍卫在长安城中到处寻找,终是在李言宜回府之前找到白未,但不敢贸然将人带回来。他跪在李言宜面前请罪,禀报了当日之事。

  “白郎君,现下在白府旧宅,属下已经探明,但不敢进去。”

  李言宜摆摆手,道了一声:“罢了。”器宇轩昂的笃义王面带颓然,匆忙地、慌乱地,独自一人去了城西的白家旧宅。

  朱漆剥落,大门半敞。

  冷月如钩,照见门内一团漆黑,如同暗夜中一只蛰伏的巨shòu贸然张开的大口。

  李言宜推开门扇,发出吱呀一声,躲在门角的黑猫受了惊,“嗖”地从他脚下蹿过。他心中也是一惊,脚下却不停,在宅院内四下寻找白未秋的踪迹。

  冷月渐至中天,荒烟迷离。白府荒废已久,萧萧秋糙长满空空的庭院,凄厉的西风飒飒chuī动着破旧的窗棂。

  白未秋正站在那处庭院中。

  当白未秋踏进这处宅院的时候,回忆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他站在这里,消失已久的碎片纷至沓来,但他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拾起、辨认,无暇追问离开的家人现在何处,甚至来不及感伤。

  他只是站在这里。

  白未秋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天下无他容身之处。曾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深陷于迷梦的泥沼,再不会有风刀霜剑严相bī,也不会再愧疚于某人的深qíng。

  他想起李言宜,在云州的两年的记忆并没有失去,或是上天眷恋,竟然在元和三十九年之后,也让他有了这些许留恋的时光。可如今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了,又如何能回过头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继续跟着李言宜?

  应该尽早离开长安,可是离开了长安,又能去哪里呢?

  月光洒落,从屋檐飞下,照见白未秋身侧的墙壁,满是青色的莓苔。

  李言宜心中一颤,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将他裹住,牢牢抱在怀中。白未秋浑身冰冷,李言宜心疼道:“更深露重,早点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白未秋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甫接白未秋的眼神,李言宜如遭雷击。

  “你……你什么都记起了吗?”

  “王爷,我是白未秋啊。”白未秋轻轻挣开李言宜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但很坚决:“这里,才是我的家。”

  李言宜再一次紧紧抱住他,用唇封住那冰冷的唇,不yù听到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话。

  慌乱的吻,绝望的吻,凄怆的吻。

  “未秋,未秋……”他哽咽着哀求,“别离开我。”

  白未秋不再闪躲,他伸手触碰到了李言宜的泪水。

  “你哭了。”

  “别离开我……”李言宜惶然地抱住他,抑制不住泪水,洇湿了白未秋的衣袍,“求求你……”

  白未秋无奈地拉开他,看着他泪流满面,不由心软,举袖为他擦去泪水:“你是堂堂笃义王,怎么哭的像个孩子?”

  “我不要当笃义王。”李言宜拉住他的衣袖,鼻音很重:“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跟着你。”

  “又说傻话。”白未秋不置可否,转头环视了这荒废的宅院,惘然叹道:“就算你要跟着我,我也不知该去哪里。”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明日就派人将这里重新修葺。”李言宜小心翼翼地说:“你的家人好几年前就离开了长安,这里久未住人,灰尘蛛网到处都是。如果你今天晚上就想留在这里,那让我先去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他拉着白未秋走到屋前,脱下身上的外袍折好,垫在阶上,让白未秋坐下,他笑了笑,替白未秋将披风裹紧,眼角泪痕犹在:“秋夜风寒,可别着凉了。”

  他的笑仿佛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滚进了白未秋的心里。正yù举步进屋,白未秋起身拉住他,展开外袍为他披在身上:“罢了,我随你回去。”

  “回去?”李言宜一愣,而后紧紧握住白未秋的手。白未秋见他又发起痴来,便重复道:“我随你回去。”

  那日过后,白未秋依旧住在笃义王府中,他不再提回到白家旧宅,也不让李言宜派人去修葺,只道那里人去楼空,去了也是睹物思人,再不提回去。他每日抚琴读书,看起来同过往并无太多区别。

  李言宜静静地倚在门边,心无旁骛地听琴,琴声轻柔而悠扬,漫过雕窗,飞到天上,被风带走,消散在闲云中。李言宜抬头看云,想琴声会停留在云中第几层。思绪飘飞,他突然问道:“你不问你的家人去了哪里吗?”

  琴声顿止,白未秋并不回头:“他们离开长安,想来是安全的。”他随意拨动琴弦,发出像水一样音调:“我不问是因为恐怕连你也不知道。”

  李言宜摊摊手:“我确实不知道。”

  白未秋放下琴,也走到廊下,在他身边坐下,问道:“这几日你都不去宫里了?”

  “去过的,但是我总想着回来,所以留的时间很短。我心里不安的很,生怕回来你已经离开了。”

  “我是想离开长安,不过你可以让人监视我,不让我走。”白未秋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李言宜转过头去继续看天,过了良久,他闷声道:“我不能那样做。”他抓起白未秋的手放在心的位置。

  “我想过,你在我这里来来去去都可以,你来我就守着你,你走我就等着你。我希望你能随你自己的心愿,是留是走,只要你觉得欢喜,我怎样都好。反正无论怎样,我这颗心是属于你的,谁也带不走。”

  听到这番话,白未秋并不惊讶。是呀,正是眼前这个人,抛却了自己的xing命也要将他从那黑甜的梦境里拉出来,让他明白这世上仍然还有让他珍视的东西。他怎么会怀疑李言宜对他的感qíng呢?若再将他与李幼婴相比,那就不仅rǔ没了李言宜,更rǔ没了自己。他将头靠在李言宜的怀中,李言宜抚摸着他的发,继续道:“我将你家人送走,也是要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你的家人来胁迫你。”

  “我知道。”

  “若你真的要走……又不要我跟你一起……”李言的声音有些颤抖:“好歹告诉我一声,好吗?”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呢?”

  “你说真的?”

  “你能舍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天下本不是我的,我无心争夺,当初也是因为皇兄步步相bī。”李言宜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着,环抱着白未秋,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我要跟着你,你就不能随时都企图抛下我。”

  白未秋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心中chuī过三月的杨柳chūn风,再一次柔软下来。此qíng此景,与在云州那些日日夜夜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你一走了之,朝中势必大乱,你有何打算?”

  李言宜想了想,说道:“就立皇长子为新皇,了母后心愿吧。”

  “皇长子?”白未秋离开他的怀抱,神色怪异,忽然问道:“王爷查明过皇长子的身世吗?”

  “他生母过世,由母后一手带大。”李言宜问道:“有什么奇怪吗?”他想到什么,一直困扰已久,却不敢去深想的丝缕缠绕住他的咽喉,他看着白未秋:“你在宫中多年,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白未秋点点头,迟疑道:“不知他登基之后,是该叫你兄长呢,还是七叔?”

  “你说什么?”李言宜不由扣住了白未秋的双肩:“未秋,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白未秋皱了皱眉:“皇长子李诺是您的皇兄李幼婴和您母后的亲生孩子。”

  一道惊雷朝李言宜当头劈下,目瞪口呆。

  白未秋见他神qíng,关切道:“王爷?”李言宜一点点缓过神来,抚住额头,颓然道:“……我以为我有心理准备的。”

  白未秋正襟危坐:“王爷只消往细处想,再不信,宫里知晓此事的人尚未死绝,若是真查,就会知道未秋所言绝非杜撰。”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只是我那皇兄,皇兄他……”李言宜平躺在地板上,摊开四肢,“真是个禽shòu啊。”

  白未秋深以为然。

  “未秋。”李言宜唤他,似有话说。

  “嗯?”白未秋俯身,李言宜扣住他的后脑,给了他一个吻。

  白未秋微顿,但没有抗拒,他很自然的回应了李言宜。李言宜又看见了chūn夜里的飞花与太液池的月亮,他带着笑意轻轻拂过白未秋的睡xué。

  看着白未秋安然睡去地面容,李言宜长叹出一口气。

  接下来,他得入大明宫,去弄清楚,白未秋所说的是怎样的事实。

  太后竟然毫不辩驳,只是一昧痛哭。

  李言宜没有震怒,也没有深深的失望,他心中有一股盘桓不去的麻木。

  在这繁华幽深的大明宫中,有一处是gān净的地方吗?连同这金碧辉煌的长安,处处是yù望,处处是恶鬼与修罗。

  “母后总说他像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他恍然大悟:“也难怪你们那时要我去西凉。”

  “你既已知道此事,母亲只求你不要害他xing命。”她流着泪:“言儿,由你登基吧。你父皇本来就想让你……”太后泣不成声:“你原谅母后,是我对不起你,放过诺儿吧……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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