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活二十年,也算赚了。
几日之前,他还曾与炜衡为他而生了龃龉,他还想着他纵使薄qíng些,却可能真的是个明君。
即便他登上皇位的手段卑劣,尽管他对兄弟手足屠戮殆尽,但他亲眼所见的,却是日以继夜的埋头苦作,因而他便有了那样的设想,有了那样的怀疑。
然而再听到这样的话,他才终于白,一个冷血无qíng的人,究竟有多么可怕可恶。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曾为他向炜衡说过好话,而他却一句话就要剥夺炜衡生存的意义。
而他自己呢?
他不也是苟活下来的漏网之鱼?
这样一个人,虚伪,冷酷,寡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亲手断送了爱人的xing命,却又虚qíng假意地找来一群与他长相相似的囚在宫中,发泄他的yù望,却美其名曰寄托哀思,借此安慰自己是如何专qíng如何怀念如何自责不已。
君合定定的看着他,或许他果真有治国之才,或许他为王为帝真的利国利民,但在这一刻,君合终于看透了,他对他不再有任何怜悯,他该死,他会不遗余力地将他送上huáng泉路。
当晚,皇帝宿在了皇后宫中。
虽然初一十五本该召见皇后,但皇帝显然并非按例行事。
那日建元王说过的话显然还是被他听进了耳中,金杜是否心怀不轨一时难以查证,但若他当真与李浩源联手,那么颠覆他的王权便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程德嫔生产之事终究没个了结,皇后自不敢冒进,他也没个台阶召见。而今李浩源又提及蒋熙之事,不得不让他心里警铃大作,赶上程德嫔已出宫祈福,又兼这个初一的日子,皇帝正好借此机会再度亲近了皇后。
皇后自然并不知这一层关系,还在因程德嫔之事忐忑不已,特特叫了三皇子来一并用膳。
三皇子虽比不得忠慧王已有功业,却毕竟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纵然头脑说不上灵光,却是极为安分懂事的,一心一意读书习字,从不似忠慧王一般张扬跋扈。
皇帝因今日政务劳神,见了三皇子如旧乖巧温顺,心中很是喜欢,对他们母子二人也便极为和颜悦色,柔声问着三皇子的功课,与皇后说着体己话,却一句不提程德嫔之事。
皇后自是受宠若惊,谨慎地回着话,讨好取悦着皇帝,顺势提了想为三皇子定亲的话。
当日忠慧王初离宫时,皇后便于家宴上苦劝他早日成亲,为的便是能给三皇子尽快在朝中找一个得以依靠的岳丈。
良怡嫁与天同之事已是她错算一着,不过虽然金杜不会对她有什么额外的支援,却也至少不算什么错失,因而三皇子的婚事她必得万分留意。
六部之中,分量最重的便是兵部与吏部,兵部赵侍郎已将妹妹许配给了忠慧王,更是惹得她心急如焚,再不抓紧,恐怕又要错失良机。
皇帝自然明白皇后的用意,虽然他对忠慧王有传位之心,却也怕过早立了储导致臣心动摇,若为三皇子也定一门好的亲事,也便用于权术制衡――况且三皇子毕竟比忠慧王小了几岁,只是尚未得以施展拳脚,若得了机会,是否比忠慧王更有才gān也尚未可知。
因而用过晚膳,三皇子告辞又去夜读,皇帝便与皇后仔细商讨了一番,皇后心中早已打探好了几个嘱意的女儿,此刻终于得以一一说与皇帝,哪个模样标致,哪个才艺绝伦,哪个贤良淑德――只是他们二人心中都明知的是,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究竟是哪门哪户。
君合立在一旁听了许久,心中愈发腻烦,他看着两人相敬如宾地探讨着孩子的婚事,各自却都心怀鬼胎,谋划着如何获得更多的权力,保住手上的利益,这一切简直令他作呕。
他扭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月牙,今日已是初一,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天同便会领着兵杀入金銮殿,他与炜衡会揭开自己掩藏已久的身份,揭露当年的旧案,bī宫退位……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帝后,到那日,皇帝难逃一死,皇后岂能苟活?他们那三皇子,还能娶到哪一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又不免觉得可悲可叹,看他们还沉溺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算计里,却不知大限不日将至。
忽然,他又想到了忠慧王。
那日忠慧王为了阻拦皇帝前往歆玉宫,冒冒失失地说了金杜资助张白龙之事,打乱了建元王的密谋,也引发了皇帝的疑心。
而皇帝与建元王商议过后,建元王却始终未再上禀此事。
进了康乾宫后,君合再难与外界联系,唯有炜衡偶尔偷摸潜进宫里寻他,但他也再没任何消息通传,他现在全然不知忠慧王那里究竟如何,是否真的寻着了证据要向皇帝揭露金杜的yīn谋?还是已被建元王劝服放弃?又或者还有什么波折?
他又想到当日一闪而过的念头,金杜是否也会不信任忠慧王,在围困忠慧王府时假戏真做,让他无法救驾,甚至取了忠慧王的xing命?
一个一个的问题不断地涌现,此前他一心谨慎着服侍皇帝,而今被皇帝一句话惊醒过来,这些平日顾不得的考虑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君合心中苦闷无比,这世上最烦恼的事便是眼睁睁的看着问题困局,却无力无法解决。
帝后两人在一团和气中拟定了几个人选,便盥洗就寝了,君合守在殿外,瞪着眼睛一路看着月牙西沉,彻夜无眠。
yù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乱纷纷凶相藏眼底,昏惨惨颓势浮面前。
☆、乱纷纷凶相藏眼底,昏惨惨颓势浮面前
初一过后,皇后当程德嫔之事已了,开始大着胆子常往康乾宫来,言语间除了三皇子的婚事,也开始隐晦地为康贵人邀宠。
皇帝不以为意,只随口应承,事后也临幸了一两次,却并无什么奖赏加封。
君合心中好笑,康贵人那样的头脑,纵然生的是个美人模样,又怎能为皇后所用呢?可见徐容华失宠后,皇后身边再没得力的人了。
而另一头,兰妃见皇后忽而再度复宠,一时也按捺不住,频频地托人叫君合拱火传话,君合想着皇帝知道程德嫔与兰妃亲厚,他帮衬着说话自也有理,便应承着办了。
皇帝听了君合的话,自然明白个中缘由,又想着皇后本就有李浩源的家世、又有金杜这样的亲家、若三皇子定了亲事只怕在后宫又要独大,便借此也开始偶尔到兰妃宫中去。
兰妃原想着程德嫔一事皇后本该元气大伤,却未料这么快便东山再起,便在与皇帝相见时忍不住又提及此事。
然而皇帝听了,却沉下了脸,只说此事已如此,又是虚惊一场,难再追究,叫她莫再叨念。
兰妃一噎,只得含笑告罪,再不敢提。
可叹兜兜转转一载有余,程德嫔与殷婕妤逃出宫去,徐容华失宠,贤贵妃遇害,康贵人上位,而宫中仍旧是皇后与兰妃平分秋色,竟似一番轮回,报应不慡。
又过了数日,建元王终于再次登门,回禀忠慧王一事。
“臣弟仔细地问了,除了那一个海盗头子的供词外,枫儿那边也再无旁的证据。”
皇帝听言微微颔首,又问道:“既无证据,他又为何如此言之凿凿?”
建元王笑笑道:“他说当初征赤之时被暗杀的细作,与贤贵妃之死状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资一伙人之手,而这人他之所以认定是金杜……却是因他先前那位门客而知的。”
君合一惊,暗自拿眼瞧了瞧建元王,建元王却神色如常,视他如无物。
皇帝以手托腮,道:“那个门客朕也有所耳闻,说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朕原还想着抽个工夫见一见这位高人,不过枫儿不是说已将他除掉了吗?”
建元王颔首道:“除掉不假,但却不仅是为了严防那海盗之事外传――皇兄想一想,如此一个良材,枫儿怎么舍得就为这么点子事便灭了他的口?”
皇帝蹙眉道:“那却是为何?”
“那是因为,这位夏先生,”建元王轻轻一笑,道,“就是金杜安排的细作。”
皇帝登时瞠目,问道:“当真?”
建元王搔了搔额头,道:“这话都是枫儿说的,若说真不真,臣弟却也说不准了。”
皇帝疑惑道:“金杜为何要在枫儿身边安cha细作?”
建元王道:“按他所说,一是为了里应外合,促成枫儿与赵氏之事,以便金杜拉拢赵侍郎,二则是为了长远考虑,在枫儿那里煽风点火,配合金杜的一切行动,必要时也可以挟持枫儿以达目的。”说罢又补充道,“枫儿作为长子,自是免不了,而浩儿作为嫡子,恐怕身边也会有这样的人,至于其他子侄,便不好说了。”
皇帝听得脸上阵阵发白,眼珠焦虑的乱转着,建元王看了看他,又淡淡笑道:“皇兄可信这些话?”
皇帝听言一怔,问道:“何出此问?”
建元王道:“那细作已死,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已无对证,而枫儿将这话转述给臣弟,臣弟也不知是否又曾添油加醋。臣弟只是觉得,此事若真,也未免太危言耸听,若诸位子侄身边都能被金杜安cha的细作,这大安天下皇城内外,可还能有一句话不落入他的耳中?”
皇帝眉头深锁,沉思良久,道:“除非……这话是假的,却是有人想借枫儿之口给朕听到……以此而对金杜生疑……”
建元王含笑捧起茶缓缓饮着,默不答言。
君合在一旁早已听得愣了神,原本这一套金杜细作的说辞便是半真半假,最后却又被他四两拨千斤全部推翻,生生的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言尽于此,只看皇帝心中究竟更疑心哪个,哪个便难逃这一出构陷了――而且说到底,建元王更是一句要紧的话没说,全都是皇帝自己揣摩出来的,便是最终真的翻就起来,他仍可以独善其身。
许久,皇帝问道:“依你看,若果真是有人设计,那这幕后之人该是谁?”
建元王连连笑道:“皇兄这可是难为臣弟,没影儿的事儿往哪猜去?臣弟能想到有这样本事的满朝也就金杜一个了,谁还能与他作对抗衡?”
一语说完,皇帝福至心灵,面色却更加不善,道:“宰相只有他一个,往下自是六部尚书,能与为敌的……除了那位还有谁?”
建元王放下茶杯,君合忙上前添上,却听他又道:“这话也难说,皇兄还是谨慎些,莫误疑了忠臣。”
未说出口却钻进皇帝心里的后一句自然是:更莫错信了jian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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