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正的名字叫寻疆族,这个只怕大多数中原人都忘记了。”
“是异族?”可是左玄歌瞧着他们的长相却与中原人无异。
“不,并不是异族。”苗音又灌下一杯酒,“左公子可知炎北十一城的故事。”
“知道。”这并不是一段光彩的历史,可是对于左家的孩子,这却是必修课,大概是先先先帝的时候,因为皇帝昏庸,朝廷jian臣当道,邻国来犯时驻守边疆的大将军连战连退,一路从琴川关退到了三山关,接连让雪渊国占领了炎北十一座城池。
借助三山关的险要地势,当时的大将军才终于协同驻守三山关的将领一齐击退了敌兵。
当时的皇帝昏庸无能,当即签下了rǔ国条约,将炎北十一城拱手让人,以保证雪渊国二十年内不再来犯。
这显然对于每一个中原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回忆,苗音隔了一会才道:“寻疆族就是在这样的契机下形成的,炎北十一城被雪渊国接管,当时的炎城聚集着一批绿林好汉,他们不愿臣服于异国的统治,又对将自己的家园拱手相送的中原皇帝失望至极,所以gān脆躲进了深山老林隐匿了起来。”
“这么说来,他们倒是一群有骨气的人。”左玄歌由衷地叹道,“古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今有寻疆族人不低头于异国,这岂非是一段佳话。”
“不错,起初雪渊国极力打压,漫山遍野地去抓他们,他们凭着山地险要就这么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雪渊国国主耗费不起这样大的国力只为抓住这么一些江湖人,而此时,炎北十一城的治理也是他的一块心病,久而久之便将这些人放下了。”
“那他们又为何会被称为魔族?”
苗音眯着眼笑了起来:“关于这一点,别人或许不会理解,但我想左公子定然会理解的。”
“前辈的话玄歌不懂。”
“中原江湖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尤其是中原正派之间,可是寻疆族常年在山野间自由惯了的,又哪里肯讲中原的规矩?”
左玄歌的手指轻轻在酒杯上划着圈:“听前辈的语气,倒像是站在寻疆族那边的。”
苗音撸了撸花白的胡须:“老朽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评判对错的事还是jiāo给听众来做吧。”
左玄歌支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他眸光带笑,却笑得发冷:“前辈,您也说了,玄歌也是一个不讲规矩的人,所以我不在乎寻疆族是正是邪,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寻疆族的人要害我。”
“寻疆族二十多年前就被中原武林打得元气大伤,几近全军覆没啦,他们又岂会来害公子你?左公子,老朽的故事讲完了,也该上路了。”
左玄歌看着祖孙俩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他没想太多便跟了上去。
丫头扶着苗老爷子缓缓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上留下坑坑洼洼的泥dòng。
左玄歌跟在他们身后三、四丈远的距离,身侧毫无遮蔽,只要他们扭头就可以看见他,可就像有某种约定的默契一般,祖孙俩谁也没有回头。
“师父,咱们就让他这么一路跟着吗?”
“他已知道的,我们无可奈何,他想知道的,他总会知道的。”
“徒儿还是不明白。”
“咱们既不能杀了他,就只能由着他。”
丫头更迷惑了:“我们为何不能杀了他呢?”
“四鬼都没杀得了他,咱们凭什么杀他?”
丫头撇了撇嘴,觉得师父说的既对又不对,他们师徒俩武功自然及不上四鬼,可是若说他们杀不了左玄歌她却不信,就在刚才的客栈,她就有一百个机会可以杀他。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天色由明入,一整天只喝了几口白粥的左玄歌胃部绞痛了起来,他按住腹部加紧脚步跟着走,额上已渗出了丝丝冷汗。
丫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左玄歌:“师父,现在您还觉得咱们杀不了他吗?”
她提气yù试,却被苗音拽住:“丫头,别动。”
丫头蓄足了的力突然卸了,盈盈如水的双目望着苗音:“师父,这是为何?”
为何要阻止她杀他。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左家是官家了吗?”苗音冷着脸严肃道。
难得见到师父严厉的表qíng,丫头低下了头:“是,徒儿鲁莽。”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祖孙俩终于进了一个村子,在村子里绕了一阵之后,敲响了一张木门。
“嘻嘻,泗姑姑来啦。”带着点yīn柔的男音从房子里传出来。
左玄歌浑身一震,那是轻鬼的声音。
“你的身体大好了?”
“多谢泗姑姑关怀,我没伤着。”
“那么一大摊血还没伤着?”
轻鬼讪笑道:“泗姑姑的追踪术果然一流,什么也瞒不了你。”
“好了,先给后面那个人准备点吃食吧,清淡温热的。”
轻鬼伸长了脖子看苗音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差点没把他下巴给惊掉。
一阵风动,他已掠到了左玄歌身前,苗音急忙出声阻止:“轻鬼!不许动他!”
苗音转过身才发现他这一声喊得实在多余,轻鬼飘在左玄歌面前,瞪着眼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你你你……你居然没死!”
“我好生气!好丢人啊啊啊啊啊!”轻鬼扬天长啸,他围着左玄歌来回bào走,“你都把我伤成那样儿了,你居然没死!”
左玄歌胃疼得满脸冷汗,他俯下身蹲在了地上。
轻鬼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喂,你是不是也受了很重的伤?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哦。”
左玄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我……是胃疼……”
“胃疼?”轻鬼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这是一种病吧?我跟一个病人打架居然打输了……”
轻鬼整个儿蒙了,他坐在地上撒泼耍赖:“我要跟你再打一架再打一架!”
苗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丫头,去把左公子扶进来吧。”
“是。”
丫头领命而去,顺便拧着轻鬼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轻鬼摆出架势:“泗姑姑,你跟我打一架吧!”
“没大没小,咱们族规上可写着不许以下犯上!”
她一手一个,把两人都带进了屋。
☆、绝不退让
左玄歌吃了些热食,又坐着休息了一阵,才缓和过来,整个房间内只有他和苗音两人,他笑眼望着苗音:“笛长老,别来无恙。”
苗音面色一惊,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咧嘴笑道:“左公子聪明过人,猜到老朽身份也属正常,只不过寻疆族的小辈们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倒是真该改改了。”
左玄歌拍手赞道:“寻疆族安置在中原二十多年的探子居然以说书先生的身份作为伪装,实在是妙哉。”
“不敢不敢,老朽就这么一点儿小小特长,能够给别人带来一点乐趣实在是大幸。”
“笛老在荆凤城二十多年无风无làng,此番突然离开,想必是已收集够了qíng报,该回寻疆族复命了?”
苗音摇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忧戚:“所谓qíng报怎么会有收集够的一天呢?寻疆族二十多年前就叫中原重创,早已是苟延残喘,又岂会对中原再有任何威胁?左公子实在不必再对我们穷追猛打。”
“穷追猛打?玄歌不过一介布衣又手无缚jī之力,如何对堂堂寻疆族穷追猛打?”
左玄歌话里话外的挑衅,让苗音有些许不悦:“左公子何必妄自菲薄,老朽只希望寻疆族与左家永远相安无事。”
左玄歌“噗嗤”笑出声,脸上却挂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表qíng:“笛老啊笛老,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你们跟中原武林的恩怨我没兴趣,况且我这一路被水云帮追得实在láng狈,那几个名门正派也没一个我看得顺眼的,我为何要帮他们对付你们?”
苗音正要松口气,左玄歌却又幽幽地道了一声:“不过。”
这一个转折让苗音的心又提了起来。
左玄歌目放寒光:“不过,你不该陷害我。”
“你……你都知道了……”苗音面色铁青。
“起初我只是怀疑,从珩羽山下来,踏进银九客栈的时候我就很怀疑,因为我身上所有事qíng的转折都是从遇见你们祖孙二人开始的,可是我找人查过你们,背景很gān净,毫无结果。”
“后来我们在半道上遇见了轻鬼和辰光,事后,我师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他不知道我是黑道白道还是魔道鬼道,轻鬼和辰光是魔族的人,这个实在太好猜了,可是问题是我师父为何会觉得我跟魔族有关系?说来也奇怪,他一直觉得我非正道,可是这却是他头一次将‘魔道’着重说出来,为什么呢?是什么让他更肯定了我跟魔族有关这件事?那天夜里他究竟了解到了什么?”
苗音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左玄歌继续说下去:“是武功,那天他跟轻鬼动过手,他见识了魔族的武功,如果曾经有个人用同门派的功夫跟他对打过的话,他一定分辨的出,而很不幸的,在我被他带到珩羽山的第一天,就有人夜闯珩羽派,如果那个人正是魔族长老,那么一切就变得合qíng合理了,师父对我的怀疑,悄无声息地gān掉无影蝙蝠再嫁祸到我身上,本该死了的受害人却从棺材里爬出来往关外的方向走,一个在荆凤城已经死了的人当然只好回她的‘老家’,你还觉得我们能相安无事吗?”
左玄歌别有深意地看了苗音一眼:“我很好奇,你们千方百计地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夜探珩羽派,还是栽赃他是采花大盗,都是带有目的刻意为之的,可是事实上,左玄歌自下山以来,与魔族的遭遇却都像是意外,他们甚至还误打误撞帮他解过围,难道说四鬼一行人对荆凤城的一切并不知qíng?那他们又为何会千里迢迢从魔族大本营跑到这里来呢?
苗音拱手行了一礼:“此事都是苗音莽撞了,无论是夜闯珩羽山还是不得已将公子指为采花大盗,都是为了将公子引下山而已,怪只怪老朽将公子错认成了故人,公子既是左家的人,想必不会与我那故人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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