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停了,我们在梁州城外的大街小巷闲逛聊天。凭我多年把妹的直觉,一般女人不会愿意搭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她对我提出的请求都欣然答应,说明她对我有意思。
从那以后,我们频频约会,她都欣然赴约。但我回国之日却一天天bī近,能在梁国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想带走她,让她和我永远在一起。
她会和我走吗?
也许,每个天真的少女,心中都有一段向往,对轰轰烈烈爱一场的向往。男人也是。
我再一次递给她那支金钗时,她接受了。
我们私奔了,带着我们年轻的冲动与激qíng。她在梁国的所有亲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和她私奔的是一个晋国来的富商。
(二)
我是嫡长子,但是有三个庶出的哥哥虎视眈眈。这时候要是被知道带回国一个梁国梁国女子,真是自掘坟墓。
我的太子妃huáng素素,她父亲掌握着兵权,我的长子卿宸也已经七岁。不论如何,这都不是我能带回一个梁国女子的时候。
我在城中建造了豪华的府邸,让她一个人住。她一直以为我是个忙碌的商人,因为忙于商务,所以只能隔三差五回一趟家,从来没有抱怨我。
一年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们迎来了我最小的孩子――卿落。为什么说是我最小的孩子?因为我太爱他,我想从他以后,我再也不要别的孩子了。因为至爱,他是我最后一个孩子。
这孩子就像他出生时那场雪,晶莹剔透,纯洁无暇,是误入了凡尘的仙子。
我爱他的母亲,我也爱他。真希望我真是个晋国富商啊,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只陪伴着他们,守护着他们。
直到落儿五岁那年,父皇驾崩。我发动一场宫变杀了我那三个不安分的哥哥,我的身上沾满了手足的鲜血!
身上血迹未gān,我单骑冲出宫门。我拥有了一切,从此不再受人制约!我要迎她入宫!
她看见我一身鲜血,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拉进门。
“四郎,你受伤了?”她似乎很着急,很担忧。
“这不是我的血。”我解下血迹斑驳的披风扔在地上,“我杀人了!”
“四郎?”她瞪大了眼睛,忽然着急地拉起我的手,“四郎,我去收拾东西,我们一起逃走吧。”
“露露!”我拉住她的手,大声问,“我真的杀人了!我杀了很多人!你不怕?你还会和我在一起?”
她抬起头,注视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dòng穿我的心底:“我相信,你杀的人,他们本来就该死。”
“露露。”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相信她,也相信无论到了何时,她会永远相信我。
我要给她,给我们的孩子,给他们这天下无上的荣华富贵!无上的宠爱!给他们我能给的一切!
我告诉了露露一切的真相,带着露露和落儿回了宫。
还抱在怀里的落儿,小手搂着我的脖子,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落儿嫩嫩地问我说:“爹爹,我们换新家家了?”
我笑着说:“是啊。以后爹爹就是皇上了,你该叫父皇才对。”
“不要,爹爹不是皇上,落儿喜欢爹爹。”落儿把小脸蹭进我的脖子,使劲摇头,“落儿喜欢原来的家家。”
“爹爹不是皇上是什么?”我摇摇头,拍拍落儿,“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看这里多好。有好多哥哥姐姐可以和你一起玩。”
“唔……不要哥哥姐姐,不要皇上,落儿要爹爹……呜……”落儿趴在我怀里哭了。虽然我之前对他宠爱到溺爱的程度,但他一直很少哭。看到他哭成这样,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可是没太在意。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很多不懂的事,他怎么知道现在坐拥的荣华富贵是千千万万寻常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奢求?怎么知道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快乐?
我会倾尽一切,给他我能给的所有。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三)
落儿是我的第九个儿子,除去幼年夭折的二皇子,他有七个哥哥。
不过,他们一个个娇纵傲慢,自以为是,对刚入宫的落儿充满鄙夷和敌意。为此我训斥了他们很多次,然而他们是铁了心要对付落儿。
露露一直希望让落儿和他们和睦相处,让我省点心。那天在花园里看到思儿,露露推了推落儿,让他去叫哥哥。
落儿一蹦一跳地跑到思儿身边,叫了他一声“哥哥”。
思儿厌恶地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哥哥?”
“唔……”落儿才五岁,那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嘟起小嘴,很有信心自己没有认错,“是你……”
“放屁!我才不是你个狗杂种的哥哥!”思儿bào怒起来,抬手就打。
我刚要冲上前抱住落儿,宸儿已经一把把落儿拉了过去,顺手给了思儿一耳光:“小落落过来,别理他。”
思儿一脸愤恨,想要动手打架。我冲过去一把揪开他,避免了一场纷争。
都是我的骨ròu,可十指尚有长短,人心怎无偏私?我没有再教训思儿。我太累了,不想再làng费jīng力在他身上。
宸儿不愧是我的长子,他确实比思儿懂事很多,常常拉着落儿一起玩。虽然他们时而会一言不合打起来,不过事后都不会记仇,依然玩得很好。
宸儿是个好哥哥,平时会照顾落儿。不过,仗着年长欺负落儿也是常事。
有一回,宸儿带着落儿爬到花园里的大杨树上看星星。
落儿仰头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数,数得很开心。
宸儿是个淘气鬼,不喜欢数星星,却喜欢捉弄落儿。自己偷偷下了树,立刻把梯子撤开,对着树上的落儿做鬼脸。
那是一株高大的杨树,以下一两丈高都没有枝gān,都是靠梯子爬上去的。坐在枝桠上的落儿往下一看,急了。
“哈哈哈,小落落下来呀!”宸儿在树下对落儿拍拍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不知道落儿从小到大都不变的那股子傻劲是哪里来的,我想他现在大概还像那时候一样傻。
他真的冲着宸儿跳了下来,把宸儿重重扑倒在地上!
“啊!”宸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我糙!小落落你还来真的!”
落儿“咯咯咯”笑起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是真的天真,还是在“回敬”宸儿。
宸儿一扭身又把他压下身下,落儿一转身又把宸儿压倒……两个人滚了一身泥和落叶,却彼此压倒得不亦乐乎。
我希望看到他们兄弟和睦,可我心里矛盾重重。我想让落儿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可他不是嫡出,更不是长子。
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代价是双手沾满亲兄弟的鲜血。
我希望他永远像他出生时那场雪,圣洁无暇,完美如初。
如果纷争一定不可避免,就让我这双手,为他拨开一切yīn霾――一切罪孽,由我来为他承担。
哪怕我这沾满兄弟鲜血的双手,再为他沾上儿子的血――我也不能让他成为手足相残的罪人,决不。
(四)
虽然一直宠着落儿,但我对他的要求一向很严格。
因为我知道:他得到多少,就需要付出多少;他有怎样的能力,决定他能拥有怎样的未来。
我聘请天下名师,教他文学,教他乐理,教他兵法,更教他做人。
有时候一个字要他写几百遍,直到他写成诏书上那端庄大气的字迹,我的诏书便要他抄了来颁布全国;批阅奏章的时候,我总要先问他怎么看怎么想,直到他的答复让我满意为止;他每学一首曲子我都要让乐师反复指导,不仅仅是谙熟音乐,更是要他能感悟其中真正的玄机奥妙。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放心。他的武功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有做不好的地方,我都一遍又一遍仔细教他。不是我有耐心,只是我对他,有用之不尽的爱。
有时候要他在烈日下连练几个时辰的剑,他汗水打湿的衣服,几乎能滴下水来;因为训练难度qiáng度都很大,摔伤扭伤拉伤之类都是常事,但他从来不会哭,更不会说放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明白我是为了他;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对他的要求太多太多。
我相信只要他付出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努力,也能得到常人所无法比肩的能力。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他最稳重的期望了。
我安排他做的事,他一向很认真,不论寒来暑往,风晴雨雪,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的结果也从来不让我失望,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禁惊叹,却也会忍不住淌下泪――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累了一天,我也忙了一天。晚上,我总是抱着他睡。他总缠着我要听我讲故事,讲我小时候那些事。听着听着,他渐睡着了;讲着讲着,我也不知不觉睡去。
有一天他练功的时候,我命贴身侍卫聂阳去切磋指导一番。聂阳知道我疼落儿,对他不敢下手,根本起不到让落儿进步的作用。
我恼火了,要聂阳用点真本事出来,谁知这人又下手没轻重,一脚踢伤了落儿的右腿。
我不能怪落儿不敌吧,落儿还是个孩子;我想怪聂阳吧,聂阳也是奉了我的命。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落儿,我忙把落儿抱回自己寝宫,一直守着他,我一刻舍不得不离开。
那天,落儿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有些幼稚的话,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落儿对我说,我要他学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喜欢。
我不大高兴,我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爹爹呀。”落儿的手揉着自己疼痛的大腿,小下巴趴在膝盖上,看着我笑,“落儿好好学,爹爹就会喜欢落儿。对吗?”
我的心很痛,qiáng忍着泪水没有从眼眶中涌出,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落儿在我怀里懵懵懂懂,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他的手触到我腰间一块鲜红的令牌,小手轻轻摸了摸:“爹爹,这个是什么?”
我把朱雀令从我腰间解下放在他手中,这令牌用最鲜活细腻的深海万年红珊瑚雕琢成栩栩如生的神鸟朱雀,晋国世代相传,见之如见君主。
“唔……好漂亮……”落儿把朱雀令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嘟起小嘴对我说,“爹爹,落儿也想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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