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喜欢它么?”
“嗯。”落儿使劲点点头,“喜欢它。”
“落儿喜欢就拿着。”我笑着抚了抚落儿,“但是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好!”落儿开心地点点头,“落儿藏起来,不告诉别人。”
我想,我最爱他不仅仅因为我最爱他的母亲。他这样的孩子,即使不因为他的母亲,也没有父亲会不疼爱。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我走上了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也不是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挥之不尽的财富。
能遇见露露,爱她,陪伴她;能得到这个孩子,爱他,呵护他,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番外】卿万里的心迹(下)
(五)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逝去,逝去总是不可扭转。
那天大雨如注,我在双雪殿见到的露露,就像带着雨露的芙蓉,却被蛆虫一点一点蚕食。我再也拼凑不成那朵婀娜的芙蓉花,再也找不回完整的那个她。
她掀开衣袖,小臂上是溃烂的毒脓。
她的幽邃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像翠微深处倒映繁星明月的露水:“四郎……有人害我。”
“是谁gān的!”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被眼前的恐怖惊呆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请太医!”
“四郎,我已经活不成了……”
“你胡说!”她大概是第一次伤口感染,自己想的太严重了,我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伤口没处理好感染了而已,让太医处理一下就好了。怎么会活不成呢?”
她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你听我说。”
我使劲点点头:“好,我在听。”
“前日我去皇后宫中,她说我手上这颗朱砂痣甚是好看,抚摸了好久。”露露低头看了看溃烂的手臂,“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好痒,我洗了很久,又痒又痛。”
“我何尝没有看过太医四郎?”露露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喝下没有毒,碰它没有毒,只顺着人的痣,溃烂,没有止境地溃烂――除了死,没有办法可以阻止。”
“露露不会的,不会的!”我紧紧搂住她,“一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的。”
“四郎。”露露摇摇头,举起桌上的金杯,将杯中液体缓缓倒入口中,“我不想你看到我变成那样。四郎,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不,露露,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露露,别傻。”我悲哀地看着她,使劲摇头,“你会好的会好的!”
“不,四郎。”露露的泪水像chūn风融化的霜雪,在桃花的容颜上jiāo错流淌,“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露露你这是gān什么!你不会死!”
“我刚才已经喝了□□,时间不多了。”露露云淡风轻地笑道,“四郎,你是有胆识的人,我没看错你,不是吗?”
“露露!你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傻!”我悲哀,我绝望,我愤怒,我又无奈。我只能摇摇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四郎,我想为我的落儿,做最后一件事qíng。”露露悲伤地养着我说,“四郎,你是皇上,你的爱太沉重。你的爱给了谁,谁就是众矢之的。可我不后悔和你爱这一场,我好幸福……落儿他还小,我求你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和我一样,让他好好活下去……”
“我死后,请四郎记住……远离落儿,远离他,我不要他像我……”露露哽咽了一会儿,和我说出一个秘密。
我说自己是商人,骗了她五年,我以为已是瞒骗很久。想不到她瞒了我九年,她姐姐是梁国的太后!
她放弃在梁国的高贵地位,不顾自己的名誉,和一个晋国低贱的商人私奔的时候,不是因为满怀的爱与激qíng,又是什么呢!
(五)
是huáng素素夺走了最美的她!是huáng素素夺走了我最爱的她!是huáng素素夺走了最爱我的她!是huáng素素!我bào跳起来:“huáng素素!朕非杀了你不可!”
“四郎,你根基未稳,她父亲又掌握兵权,现在千万不要杀她……四郎你要沉住气……”露露拉住我,摇摇头,“我已经写信给姐姐……落儿十六岁那年的冬天,会发生一件事……”
“什么事?”
“四郎,我相信到时候你会明白。落儿十六岁生辰那天,就可以好好庆祝了。”露露笑了笑,“四郎,等会儿你走出去,千万不要哭,千万不要。你就说发现我是梁国的细作……等到那天,千万等到那天,不要告诉落儿……我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落儿……四郎,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我要先离开你了……四郎……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我愤怒,我更痛心。我的愤怒与痛心无法挽回我至爱之人,也无法杀死我咬牙切齿愤恨的凶手!
我眼睁睁看着,露露的嘴角缓缓淌出一丝刺目的猩红。
“求你别忘记……别忘记……”露露流着泪,拔下发间的一支金钗,那支我们初遇时她不肯收的金钗,放入我的手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接过金钗紧紧握在手中,没有说出一句话。我此时的感qíng用事只会破坏露露的计划!我此时的感qíng用事只会害了我的落儿!我不能伤心!我不能哭!
只有忍住感qíng,只有伪装自己,才能等到露露想看到的那天!卿万里,你千万要忍住!
为了落儿,不再遭受我与他母亲今日的痛苦,我绝不能心软!
看到落儿冲进门来,我立刻一把将金钗扔在地上,转身便走:“这种把戏对付对付那些伤chūn悲秋的穷书生也许有用!朕不会再上你的当!”
“父皇!”落儿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惊讶地望着我,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儿真的很乖觉,撒娇的时候叫爹爹,见我怒气冲冲,竟然叫了一声父皇!
“梁国的细作,滚!”我一狠心,推开了落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双雪殿。
我不敢回头,我不忍回头。
我不敢也不忍看她永远离去的模样,我不敢也不忍看落儿那迷茫惊恐的眼神……
从今以后,人前的我不再是我。再不能爱你的我,根本不是我。
(六)
大雨滂沱,落儿已经在殿外跪了整整六个时辰零三刻。
我一宿没睡,掐算着时间,简直度日如年。时不时往外看一眼,时刻估计着他是不是已挨到了极限。
天蒙蒙亮起来,终于挨到早朝的时候,我换好朝服,与平常一样从容走过他身边。
“父皇……”落儿终于等到我,他膝行到我脚边,伸出小手拉了拉我龙袍的衣裾。
小手轻轻扯着我的衣服,眼里满是哀求。真的好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爱护我的孩子!
可是,不能!
我终究一把甩开了他,把他一个人扔在瓢泼大雨里。
朝会上,我深切地表达了对梁国细作,对露露,对落儿的切齿痛恨,表示要斩糙除根杀了这个孽种。
昨晚我早已授意过百里,他连夜说服了在朝许多官员。当我说出这个言不由衷的决定时,群臣果然在百里的带领下,全都为落儿求qíng。
有了台阶下,我便顺理成章保住了落儿的xing命。我安排他单独住到偏远的景行殿――离宫廷的中心远一点,就能少一点卷入纷争,少一点引人注意。
虽然地处偏远,不过我私下吩咐过宫人,他的饮食起居和从前一样,绝不能怠慢。
虽然我不能去看他,不过他每日都会来和我请安。虽不能再捧在手心里疼爱,每日能看见他,我已心满意足。
可是每次看见他,我心里好烦躁。我无力爱我所爱,无力恨我所恨。这一切导致我对他期望太高,他若稍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我便会用金鞭狠狠教训。
金虽重却软,我的金鞭用金丝绞成,打得人鲜血淋漓,痛不yù生,却不会造成内伤。看上去严重,不过伤在皮ròu,不会损害他的身体。
我还记得第一次打他时,他那惊恐的模样。他知道我生气,不敢开口求我,只是惊恐万分地望着我。
对他,我实在下不了手。我是闭着眼下的第一鞭,他痛得大喊一声。那一声,撕心裂肺,把我的心撕碎了。
我的手在发抖,依旧咬了咬牙,狠狠地抽打了他一顿。
他没有再吭声,只是趴在我脚边瑟瑟发抖,直到我打完他也一动不敢动。
“爹爹……”我听到他低声嗫嚅,又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对不起……”
这孩子很天真,他相信他母亲的话,他相信我的话。他相信是母亲,是自己亏欠了我,不论我怎么打他,他从来一声不吭,也不会和我求饶,只会乖乖跪着任我打骂。他其实从没有怨恨我,我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亏欠我很多……
为了不惹我生气,不让我烦心,他受了委屈都自己忍着,从不会告诉我。
有一次,他昏昏沉沉地晕倒在我面前。我忙把他扶在怀里,才发觉一手黏腻。掀开他的外衣,某处满是血。
他醒来时,他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大约他打心底觉得我不会给他公道,告诉我也没有用吧。后来我查出是淑妃gān的好事,也没有去问责。这些账我都替他记着,总有一天会为他好好算清。
我一直以为他日子过得很好,至少我吩咐过他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没有两样,只是宫里那些势利之徒都是狗眼看人低。
我见他换过几身衣服,人也一直消瘦。他大概觉得我是存心苛待他的,从不会告诉我有什么人克扣了他的衣食。这些都是我暗中查出来的,我没有告诉过他,更从没和他解释过。
就让他觉得我苛待了他吧。只要他好好的,我甘心做他眼中那个大坏人。
(七)
他十六岁生辰那日,我却狠狠打了他十六鞭。
他太天真,竟然会提出解救太子!
他不知道这是他母亲早在七年前就定下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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