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_控而已【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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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中委实饥了,小蛇颔首。

  讨巧一个挑担儿的路过,叫卖道:“上好的雪糕,上好的雪糕!”

  柳官人唤道:“大伯,你卖的甚么?”

  那担儿立下,唱个喏,道:“官人可是要些雪糕?小人的雪糕便是与那东京城樊楼的主厨huáng胖学的,这定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官人可是要些?”

  柳官人笑道:“既是恁的,切我三两。”

  那挑担儿的掀开青纱罩子,小蛇看时,只见那雪糕通体雪白,在竹篦上团了一团,香气扑鼻。那人往雪糕切了一块,亦不称,道:“官人见收,三两。”

  柳官人掰开那雪糕,与小蛇一半。小蛇便咬下,那雪糕内犹有馅儿,小蛇囫囵吃了,也不知是何馅儿。

  柳官人把了几个钱给那人,那人称谢,便覆上纱罩儿,兀自叫卖去了。

  “可好吃?”柳官人问小蛇。

  小蛇颔首。

  柳官人咬下那一半的雪糕,细细咀嚼,咽下,道:“却是不够松软,恁的雪糕,他必定要嫌了。”

  “谁要嫌?”小蛇仰头问道。

  柳官人摇头,蹲下身子,拭去小蛇面颊的糕屑。

  小蛇看着柳官人的面,傻笑。

  柳官人抚着他的脑袋,道:“你妈妈唤作你甚么?”

  “大郎。”

  “今后随我姓,可好?”

  小蛇自应道“好”,不省得何故,亦不作他想。

  “你更名作‘柳溪蛇’,可好?”

  小蛇仍应道“好”。柳官人微微一笑,小蛇直楞楞道:“你笑甚么?”

  柳官人道:“我家有个人人,自小爱弄些虫儿蛇儿,十岁那年冬自溪边拾回一尾冻透的青蛇,甚是怜念,怀揣着暖他,因他自溪边来,便唤他溪蛇。”

  小蛇问道:“那青蛇后来怎地了?”

  “夜里叫他娘拣去弃了。”柳官人道,“他哭了镇日,央我陪同他再去溪边,却再不见那蛇。”

  柳官人道:“倘携你返家,今年他还家,定然要欢喜的。”

  午后柳官人尚去了几家看诊,到得申时过,便去米铺,把钱换了米面。官人手中却是一钱不剩。先来时,在城东米铺寄了扁担儿,此时挑了便往城外去。到得北门外,却见一簇人围着看榜,柳官人住了脚,立在人丛中,小蛇听得有差人念道:“光山县城外马家庄上佃农马三,王二一gān人等拒不缴租,聚而谋,击杀家主一家二十口,见今马三已见羁,王二一gān尚在逃,望知qíng者告发,消息确者赏钱十贯。”一发张了那甚么王二、李四的画像。

  柳官人不甚意下,一手扶了担儿,一手便牵了小蛇望城北郊去。此时正是麦熟时节,田间金huáng一片。天甚晴好,日影偏斜,渐入城郊林中,薄暮染层林,树影寥疏,小蛇心下欢喜,放声唱娘教的农歌道:“作天莫作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时麻要雨,采桑娘子要晴gān。”

  “唱得甚好。”柳官人笑道,“只去四月天已有四月。”

  小蛇又唱道:“野苋菜,生何少!尽日采来充一饱。城中赤苋美且肥,一钱一束贱如糙!”

  柳官人却不笑了。小蛇唱毕,偷眼看他,还待他夸唱得好,官人却不说了。

  小蛇心内忐忑,便不再唱。

  近山时,柳官人轻叹道:“非只苋菜贱如糙,人命亦贱如糙。”

  小蛇自是不解,行了近一个时辰,见山下立着二人,却是师勇同李顺,迎着柳官人和小蛇来。

  李顺近日来自是每日下山迎着官人,挑担儿上山,师勇今日不知缘何亦来了。

  李顺索过官人的担儿,道:“官人今日还得却晚。”

  日头已向西,林中已然微暗。日间日头打在身上,不觉有甚不妥,到得此时,方觉寒凉。师勇牵起小蛇道:“俺还道你叫大虫吃了。”

  小蛇腿短,走得慢,是以在路头担各了。师勇想是如此,却不说。见小蛇去牵柳官人手,心下不快,伸手便去掐小蛇面团也一般面颊,哼道:“小畜生得宠了。”

  小蛇傻乐。师勇见不得他蠢相,又捏抓了一把。

  “柳官人,俺嫂嫂今日却吐得厉害。”师勇道。

  “可曾吃甚不洁物事?”柳官人问。

  “一般吃,俺不吐,她吐。”

  柳官人略一思量,道:“我还去便看你嫂嫂。”

  作者有话要说:

  勾栏:纵木曰栏,横木杆。栏杆亦称勾栏,是为了防止人坠落的。另一意义是说据佛经夜摩天上娱乐场所而引申的,是有顶棚的建筑,是古代民间的一处娱乐场所,估计类似于戏台之类的。

  野苋菜,生何少!尽日采来充一饱。城中赤苋美且肥,一钱一束贱如糙!参考自:《古诗民谣中的野菜植物》,杨毅,《生物学教学》,2004,29:51-52

  作天莫作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时麻要雨,采桑娘子要晴gān。就是一首民谣。

  第16章 官人(5)

  一行人还至破庙,见今日在火边煮食的却是王二、朝东,六福同张小五在一边架火炙兔ròu。年高的大伯几个团在火边,想是厢房冷了,出来烤火。问chūn香的去处,王二道她在东厢歇息,今日吐得厉害,竟是滴水不得进。

  小蛇连师勇去到东厢chūn香屋内,师勇点了灯――山上便只一盏灯,乃是前日李顺猎了只兔儿,下山换的。chūn香见亮了,旋便起身。师勇道:“嫂嫂,柳官人在屋外候着,与你看诊。”

  chūn香慌忙整衣衫,唤师勇拿过梳子,随手挽了个髻子,尚待起身出门,柳官人在外道:“大嫂不须出来,我自入去可也不可?”

  “烦劳官人,奴家惶恐。”chūn香道。

  师勇道:“官人不须多礼,入来便是。”

  柳官人掀开破幔作的帘儿入来,chūn香朝官人福了一福,心下不适,又待恶呕。师勇取一残瓦盆,chūn香呕翻在内里,只些清水。

  吐毕,柳官人见chūn香不敢坐下,便道:“大嫂且暂歇,不须多礼。”

  待chūn香坐于柴禾上,柳官人自问诊。

  “如此已有几日?”

  师勇cha话道:“今日才起的。”

  chūn香道:“前几日晨起便有恶呕,奴道是受了风寒,歇歇便无事,吃也不见吐。今日起后竟饮食不得,稍进滴水,即便呕出,午间嗅得食味,越发如此。”

  “大嫂道是吃下即刻便呕?”

  “是也。全不得进食。咽下即便呕出。”

  柳官人问道:“可有腹痛?”

  “全不痛。”

  “二便如何?”

  “大便昨夜一趟,小便晨起一趟后便无。”

  柳官人问道:“经水近来如何?”

  chūn香面上一红,低声道:“已过信期月,却未到。”

  柳官人道:“在下去将箱d里脉枕来。”

  师勇道:“俺去便了,官人且住。”

  师勇和小蛇便去殿上寻柳官人看诊箱d来,柳官人令chūn香躺下,取出青瓷脉枕,三指便在寸关尺三部放下。

  片刻后,柳官人收枕道:“大嫂脉滑细,怕是有喜了。只便素体脾胃虚寒,冲气上逆,胃失和降,故有此恶阻之侯,不妨事。前日药材尚余些些,且合几剂香砂六君子汤吃了,容待再看。”

  师勇道:“官人便是说我嫂嫂有身了?”

  “当是如此。”

  师勇笑逐颜开道:“俺却有侄儿了。哥哥归来,定要大喜。”

  chūn香此刻略展笑颜,道:“谁道定是侄儿?”

  师勇道:“便是侄女儿,也是侄儿,一般叫俺叔叔。”

  是夜官人称出药材,师勇便就着篝火与嫂嫂煎了一壶香砂六君子汤,吃下却不见呕。晚饭间,柳官人方撂下木碗,李顺同肖琳便来到跟前,只要拜柳官人,柳官人如何受得,扶起却不让拜。问是何事时,李顺道:“发水后小人离家甚久,闻说水方退去,明日便待还家一看,倘或家中尚有人,归去寻时,也有个着落处。倘或家中无人,眼见将要入冬,小人拣些值钱物事,还来此处,也好过生活。”肖琳一般如是说。

  柳官人道:“但去不妨。”便去腰间解下一块青玉蟾,道:“在下无甚值钱物事,此物或可抵些时候。”

  李顺心知柳官人一身别无长物,此物定是紧要信物,方留至如今,此时却要与他,他如何肯受。以此固辞不受,道说前日打猎下山换了些许钱,足够回旋,况李庄离此不过几十里路,来回也只几日间,不须许多盘缠。肖琳一般说辞,道肖寨去李庄亦不甚远,亦是不受。

  师勇听闻堂兄且还家去看,便央他打听哥哥消息。小蛇却不知央谁,与师勇说时,师勇便央他堂兄尚去张湾一看。

  夜来小蛇同师勇一并睡在西厢第二间屋子柴禾麻被下,师勇问道:“今日随官人去了何处?”

  小蛇道:“去了一处大宅子。”

  师勇道:“定是官人去诊病。前番官人携俺去时,却不曾诊病。今番诊的却是何人?”

  小蛇道:“夫人。”

  师勇方待盘问甚夫人时,小蛇却自被内爬起,问道:“师勇哥,犬子是甚么?”

  师勇却待将小蛇作弄一番,便道:“犬便是狗,犬子便是狗儿子。”

  小蛇呆楞道:“官人便是骂俺狗儿子?”说罢,泪珠儿簌簌落下。

  师勇奇道:“官人道你是犬子?”

  小蛇心内伤悲,只颔首落泪,不答话。

  师勇心下微酸,问道:“官人却是与谁道你是犬子?”

  “夫人。”

  小蛇语焉不详,师勇心内焦躁,道:“甚鸟夫人,你与我道来,官人与那夫人说了甚?与你又说了甚?”

  小蛇哭道:“不晓得说了甚!俺听不明了许多。”

  师勇固要小蛇说,小蛇只得道:“说了甚麻沸散,知州大人,剖腹,后番再议,命贱如糙,俺不晓得这许多。”

  这般断章取义,师勇也不晓得官人竟说了何事,当下且放心内狐疑。听得小蛇啼哭不停,甚是焦躁,只得道:“俺与你作耍的,犬子便是儿子之义,官人合是认你做义子了。”

  小蛇住了啼哭,且信且疑,问道:“义子却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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