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劫,都是劫啊。”huáng飞云摇头道。
薄皇后望着雾气氤氲的池面,面无表qíng,她脑海中仍在回忆着薄肃将人救起时的神qíng,太出乎意料,太慑人了。
“肃儿他……如何说?”
huáng飞云一怔,随即捋着胡须道:“还能如何呢,娘娘,这小子糊涂大了。”
薄皇后道:“我倒是从未见过肃儿糊涂时的模样,打小他便是伶俐懂事惯了,不爱说,也不贪玩,他愈是这般,我愈是心疼。”
huáng飞云蹙眉道:“莫非他此番,不是糊涂?”
薄皇后不语,她是母仪天下的女人,早年进宫,鲜少关护到薄肃,有时召他进宫,太监便道薄肃成日闭关琴阁修琴,不愿出府。她还能拿这个胞弟如何呢,自然是顺着,疼着,由着。
“娘娘,咱们此番赶来临安,不过是想将肃儿带回京城,如今看来,怕是不易。”
“嗯。”
“娘娘?”huáng飞云狐疑地看她一眼,只见她望着梦池出神,朱唇紧抿,不知在想何事。
不多会儿,侍女前来,禀报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薄皇后这才回神,柔声道:“老师,一起吧。”
huáng飞云从她温和如常的声音当中,听出了一丝异样。
“这位大哥,在下是来寻弟的,请通禀一声。”
裴明惜等到夜黑,见裴云惜迟迟不归,裴何氏脸色便是极难看了,说定是去私会薄肃了,非要他来把人拖回来。无法,他只能探着夜路赶来。怎料柳居家丁已全然换人,并不识他,把他拦在了外头。
“现在府上不便,你还是走吧!”看门的下人不客气地赶人,方才阿萍早已jiāo代,一律不见客。
裴明惜便道:“在下乃是……乃是……”他可不是薄肃的朋友,只能……“在下乃是戴持薮鞔笕说呐笥眩薄公子可能熟识,还望劳烦大哥通禀一声吧。”
下人见怪不怪了:“每天上门一百人,起码有一半都说认识咱家公子,岂不是人人都能见了?走吧走吧,下回有请帖再来!”
几番周旋,裴明惜仍是被拦在门外,他望着这扇曾经出入自由的大门,百感jiāo集,不由感叹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难以捉摸啊。
“何人在外喧哗?”路过大门的戴持薷菏侄立,质问看门的两个下人。
那下人见是薄公子带来的贵客,立即恭敬道:“公子,外头有人想要求见,正要赶他走。”
戴持奁过头来,窥得下人背后被隐藏的一丝身影,不知为何,莫名熟悉,向前快走几步,想探个究竟。
裴明惜从一开始听见他声音起,便僵直不动,无法动弹,双目滞然,唇瓣微颤。
“何人――?”戴持薜袜,走到门口,便在一瞬间看见了裴云惜――
而后者早已神似礁石,无所遁形,戴持抟馋时愣了,嘴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明惜……”
一声呼唤,道出不为人知的柔qíng与眷念。
裴明惜顿时红了眼眶,他知晓自己许是又要完了。
阿萍胆战心惊地敲了敲屋子的门,捏着嗓子道:“公子,小的送、送饭来了……”
久久,屋中毫无动静,阿萍斗胆地推开门,蹑手蹑脚端着饭菜进屋,生怕扰了屋中那两人独处。方才,大夫进屋诊断过了,裴云惜溺水过久,胸`部还有凉水积压,可能会烧久不退,需好好调养。薄肃那一身湿衣还是阿萍小心伺候着脱换下来的。他自己冻得浑身青白,阿萍瞅着都心疼,见他浑然不觉,又轻叹公子用qíng太深。
裴云惜不出所料烧了起来,阿萍端进去的饭菜丝毫未动,薄肃守着他,将手伸入被中,十指相扣护着。后见裴云惜烧得胡言乱语,尽说些“不愿辜负”,“一片真心”的胡话。薄肃心下一动,遂解衣上chuáng,将人搂贴在胸口,为他添热。
裴云惜迷迷糊糊烧了一夜,翌日转醒,只见薄肃披衣靠在chuáng前,一手低垂,一手包着他的手,整个人阖眼休憩,悄无声息。
裴云惜登时红了眼,他自是晓得这人守了他一夜,能令他做到如此,他何德何能呢,怕是……唯有将余生投之以报。
“嗯……”薄肃感觉手心握着的手动弹了,遂睁眼望去,“醒了?”
裴云惜嘴唇燥白,只得愣愣点头,“是……”
薄肃问道:“要水?”
“嗯……”
薄肃起身想为他倒水,手却被他轻轻拽住,“怎了?”
裴云惜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勉qiáng着嘶哑的嗓音,慢慢道:“此番……大难不死,你的赌约可还兑现?”
寂静了半晌,薄肃淡然地凝视着他,道:“我的真心与赌约皆在,随时可取。”
这便足矣,裴云惜松懈下来,一闭眼,泪珠再也绷不住,从眼角溜走。薄肃为他取来热茶,喂他喝下,又命阿萍端来刚煮好的清粥,稍微喂了点。
“公子,您也喝点,您可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阿萍说得小声,却仍是被裴云惜听去。
薄肃不疾不徐道:“知晓了。”
阿萍又道:“公子,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想请您去一遭。”
薄肃道:“嗯。”
阿萍紧张得满背出汗,胆战心惊地退下,心想,公子出事,他这跟班怕是也难逃其咎,唉,要命要命啊。
当薄肃转身时,却见裴云惜披着外袍扶着屏风站在他身后,后者勉qiáng一笑,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眸,令人不禁生怜。
“我陪你坐着吃饭,慎言。”
“躺回去。”
裴云惜充耳不闻,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又道:“边吃,我边与你说,快。”
薄肃眼中蓄积的怒气层层上涌,快步走过来坐下,道:“是想与我算账?”
裴云惜道:“我本想寻戴大人,怎料误打误撞遇见了皇后娘娘,她与我说,她不信我有真心,说我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结jiāo权贵罢了。我确是孑然一人,无法可信,唯有以命相证。我已细想过,若这一跳大难不死,我便将余生,全权jiāo付于你;若我不幸淹死西湖,就当给你一个回京的理由,好重回人上人的日子,好好过活。”
这番话说得真切,然而薄肃却是暗暗压抑着怒火,咬着牙,口气凛冽道:“云惜,你可真是自私。”
裴云惜羞愧地低头,嗫嚅道:“是,我不过是横竖都想要你。”
桌上的粥还窜着热气,雾腾腾的,不知不觉间将两人的面目逐渐模糊,融合在一起……
薄皇后看着立在堂下的二人,面容冷淡,问道:“你们心意已决,不再反悔?”
薄肃昂首挺立,朗声道:“是。”
“就因他肯为你去死,肃儿?”薄皇后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薄肃视而不见:“为我死,不值。我只愿他安康一世。我过活二十余载,从未寻见一生真理,既然能遇见如此良人,何不携手共度,逍遥此生?”
一席话震得薄皇后心头一颤,她好似不敢相信这是她那沉默寡言寒凉如冰的胞弟说的话,“肃儿,你要知,皇家不会容下一位男妻!如今世风再怎的开放,皇族有皇族的底线,你若因个人喜憎,抉择伴侣,可想过后果?裴云惜不过是商贾之子,他的琴艺再好,也无法为你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两个男人会遭世人何种非议,你可明白?”
裴云惜不安地握紧薄肃的手,而薄肃亦能感受,愈发紧实地拉住他,接着道:“在遇见云惜之前,我受的非议莫非少了?世人何议,与我何gān,慎言但求问心无愧便可。娘娘,您大可对我二人视若罔闻,放任不顾便可。”
言下之意便是不认这个胞弟也可,薄皇后怒从心生,她嗤笑道:“若我不顾你,薄家不要你,你该如何过活,肃儿?”
“不过节衣缩食,清寒度日,他人可以,为何我不可?”薄肃举起他与裴云惜相牵的手,“只要云惜不嫌弃我一贫如洗,我又有何妨?”
薄皇后终是被他气笑了:“好、好,荣华富贵与裴云惜,你选后者,既然如此,薄府琴阁,你也不要了吧。”
“娘娘,这不――”裴云惜急忙抗议,却被薄肃一扯,踉跄着拖离大堂。
这世上永没有两全其美的妙事,绿水云汉随着薄皇后走了,留在临安唯一的琴,只有寄qíng了。对于薄肃主动jiāo出绿水云汉的举动,裴云惜不解:“琴jiāo了,你可伤心难过?”
薄肃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琴,可再寻,你,只有一个。”
裴云惜羞赧地笑了笑,道:“累你再也做不成高门公子,莫要怪我。”
薄肃举起杯中酒,朝他一敬,“高门公子世间无数,不缺我一个。”
裴云惜与他对饮,两人醉酒微醺,相依相拥,坐享梦池风景。
“咦,对了,戴大人为何没跟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回京?”裴云惜记起昨日送行时,戴持蘖⒂谧詈螅不动声色地站着,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薄肃一顿,道:“他求了圣上的旨意,将永留临安任职,不再回京。”
“这……”裴云惜百感jiāo集,不知该喜该叹,只得道,“想来我大哥,应是最最欢喜的了。”
裴家难得围坐一桌吃饭,裴何氏甚是急切裴云惜到底与那薄公子了断了没,“云惜,为娘只当是求你拎拎清楚,莫要再为家中添灾添难了,这几日,为娘没有一夜是睡得踏实的呀……”
“好了好了,你嚎得我耳根疼。”裴老爷不耐烦道,“成日念叨这些,不如好好将账本做一做,看看还余多少钱,五百两可是要还的。”
一听到五百两,裴何氏立即闭了嘴,好似泄了底气。
裴云惜想起他与薄肃已然私定终身的事qíng,忍不住轻笑出声,于是乎,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禁尴尬万分。
“为何都看我?”
“二哥,你为何傻笑呢?”裴玉惜问道。
裴明惜接话:“怕是好事将近。”
“好事?什么好事?”裴何氏登时跳起来,质问道。
裴云惜嗔怪地看了一眼裴明惜道:“大哥,你何不说说你的好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萧九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