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默许,寻月立即双膝跪好,掌心平举叩首于地。然后平抬右臂掌心向下,让方有寻的左手可以比较舒服地搭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又在自己的衣襟上用力蹭了蹭左手,才轻重适中地按上方有寻的寸关尺。
一旁站立的十一对于寻月如此多的礼节有点不适应。他自幼在军营,虽然学过一些军营里的简单礼仪,但那时年纪小,没有人对他过多要求,所以几乎是没真正使用过;后来到了王家大院那种拳头大就是大爷的地方,只用接任务,杀人,打架,即使有几次被大院的前几名人物收拾得很惨,也不曾跪地求饶过;再后来跟着这位方先生,就更是无人管的放养状态了,一年想见他几面都难,更不用指望这个怕麻烦的无良先生教他点除了剑法之外的东西了。
十一不知道方有寻中的毒有多厉害,所以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先生的毒患,反而对寻月腿上的伤更在意些。杀手的本能是无论在何种qíng况下,首先要保证自己的状态最佳,有伤就要及时医治,时刻准备杀人或防备被人偷袭。这个寻月在腿伤未经处理的qíng况下,跟着自己钻山林找人找了大半天,现在还拘泥于这些繁琐的礼节,着实让十一不能理解。而且自家先生似乎也不是那么守礼的人吧。
方有寻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的内力从左手脉门缓缓深入,沿着自己的经脉探行,虽然速度极慢,却不放过每一条旁支侧脉。发此jīng细的cao控内力是十分消耗心神的,还没到达几条主要经脉,寻月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方有寻自上而下观察着寻月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qíng:紧抿的双唇,微皱的眉头,起伏的鼻翼……最后目光落在寻月那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不自觉地就想看看那双睫毛下的清澈双瞳。
正在这时,寻月探行的那丝内力进入了方有寻的心脉,立即遭到对方内力反噬。毫无防备下,一股yīn寒之气溯源而上,侵入寻月体内。寻月急忙撤手,封住自己几处要xué,才没有当场呕红。
“属下失职,请大人恕罪。”此时寻月的脸色苍白,已经很难看了。
方有寻用另一只手抬起寻月的下颌:“看着我。”
不知道大人的意图,寻月只得照做。虽然大人现在这张脸不是原本的面貌,但还是能想象到这张面具后那张不似凡人的jīng致面容……想到这,寻月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某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走神害得人家受伤而感到自责,端着人家的脸,看够了人家的眼,才厌厌地松开人家的下巴道:“继续。”
第二次寻月更加小心,将一股本就极细的内力又细分成了数条细丝,分别探查方有寻体内几处主脉。
“游丝提纵术”?看来浮罗殿主夜东流对这个徒弟是相当上心,连游丝术这种不外传的绝活都教给了他。看在夜东流的份上,方有寻有意收敛了功体,耐着xing子老老实实接受了检查。
一番全套检查下来,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十一觉得这比自己在暗处埋伏目标要难熬的多。
溪月则是安静地跪坐在方有寻侧后方,看着寻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隐约猜到自己在茶里下的药恐怕不是单纯的散功药物那么简单。
收了探查的内力,寻月轻轻把方有寻的手放下:“回大人,您背后所中暗器毒xing虽猛,但已经排出体外,并无大碍。只是……”
寻月见方有寻神色无异,似是早已了然,才小心地接着说:“大人体内残留了很高纯度的‘醉卧花间’,而另一种□□很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塞北第一奇毒”弱水无痕”。
一在听到最后一个词时,左手在袖中就是一抖。
“醉卧花间”其实不是□□,是皇宫中一种珍贵的御用香料。因其具有轻微的##作用和迷幻功效,曾被后宫妃嫔用来争宠。被先皇称作“qíng毒”,下旨禁用。既然不是□□,也就没有什么解药,通过#事的发泄即可排出体外。但这“醉卧花间”无巧不巧的正好是“弱水无痕”催化剂,有加快加qiáng“弱水无痕”毒效的作用。
“弱水无痕”――相传为早已经灭绝的乌桓族所有,无色无味,中毒者不会有明显的中毒反应,一般的验毒方法也无法将其验出。但这种□□却可以无声无息地消耗中毒者的功体,加快中毒者躯体的衰老和死亡,这是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这种□□是水溶xing的白色粉末,只有口服一种中毒方式。
“什么人竟能给先生下毒?”十一不敢相信以自家先生的能为竟然也会中招。
虽然不知道这两种药毒是什么,溪月也听的出那个“弱水无痕”似乎很厉害。
“是……是我献的茶……”
溪月觉得自己必须说出来,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行为害了别人xing命,那自己就应该承担后果。
寻月和十一一起将视线投向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孩儿。
溪月不自觉地向方有寻的身后移了移,好像那she来的不是目光,而是夹带着杀气的利刃。
“与她无关。”方有寻掷出冰冷的一句,同时起身,彻底将溪月挡了个严实,“去绵州。”
寻月将自己想好的解毒办法又咽回了肚子里。
☆、第十一章 暂居梓城
绵州,梓潼旧城。
十一不知道自己这位先生哪来的这么多座宅子。这些年来,十一都不记得自己在同一间宅子见过先生两次面的。
就说现在他们四人落脚的这座,位于梓潼城闹市深处的小院吧,巷深扉薄,陈砖旧舍,看起来简单朴素,一应用度却无不是上品,就连入室门帘都是紫水晶与东海珠串成。十一自讨若不是自己早年常出入于王侯世家,怕是都认不得这些。
方有寻入院时,与那唯一的看院老仆说了些什么,老仆便离开了。
寻月惊讶于这宅子正房里竟然备有大人的常用衣物,而且都是新的,颜色质地还都是大人常穿的。从大人与那老仆的jiāo谈看,大人也是第一次来这宅子。可以确定这不是教里的产业,这让寻月更加好奇宅子主人与大人的关系。
没有时间想太多,寻月马上找到厨房开始烧水。他可不想让大人穿着那身染血的衣服等太长时间。看着方有寻在厅里对着自己的袖子皱眉,就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
这十年来,寻月在殿里除了学习既定的课业与侍人技能外,学的最多的就是大人的生活习惯。
教主早年曾经命人把执教大人的所有生活习惯,事无具细,分类汇总,编写成厚厚的五本册子,规定拟派在赦心殿任职的侍从与侍卫都要牢记。后来因为执教大人不准赦心殿增派侍人、侍从或侍卫,这条规定就变成了,教内所有人须牢记与自己职责相关的内容。而寻月做为唯一留下来的侍奉过执教大人的侍人,则必须把五册内容全部背记下来。
第三册里有记载,大人在平了教中内乱后,就显得尤其厌恶血腥味和其他人的接触。一度将自己泡在步清池里七天七夜,不停的擦洗身体。听殿主说,后来教主动用了梵天圣印才把他叫上岸来。上岸时已经面无血色,身体青白,如死人一般。所以即使寻月觉得大人背后有伤不宜沾水,也不敢进言。想着顶多自己在伺候大人沐浴时小心点,不要湿了伤口。
那边寻月一心只有他的执教大人,这边十一在知道了溪月的名字后,可是彻底乱了方寸。
这个被先生劫来的林小姐竟然就是小冰一路上三句话不离口的林溪月林姑娘!十一一直知道自家先生在找一个女人,可怎么会是林姑娘?这年龄也对不上啊。不管林姑娘是不是先生要找的人,看样子先生是看上人家了。先生是什么人?一般的东西看不上,看上的东西绝不让。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冰,还不能硬来,得想个能把矛盾降到最低的办法。
又想到前一阵子,先生让自己与小冰比试的事,说是如果自己输了,就会亲自动手杀了小冰。十一越想越头疼,可转念间,又想到先生现在中毒在身,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找小冰的麻烦吧,只要自己安抚住小冰别自己送上门来就好。一定要在先生的毒解开前想到办法解决问题!
正纠结着,那个老仆回来了,还带了几套简素花色的女装。十一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先生似乎也很满意。老仆放下女装便向方有寻告辞离开了。
这时恰好寻月进入花厅,在厅前单膝落地:“大人,水已备下。您可要现在沐浴?”
“沐浴。”方有寻的眉头略展,连起身都显出了些许急切,“呃,把桌上的女装给东厢林姑娘送去。”
见方有寻心qíng明显好转,十一马上跟上去:“先生,我想去找……”
“去吧。”方有寻对十一一向是放养的,从不gān预他的活动。
“……”十一有点说不出的小郁闷。竟然连说句慌话的机会都不给。
……
“喂,那个……”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走出去的十一,叫住从东厢送衣物出来的寻月,又看了看已经关上的东厢房门,吞吞吐吐地说:“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处理过了。”这人有问题吧。对于突如其来的关心,寻月有点不适应。
“嗯……我想,林姑娘有她的苦衷……”十一不知道怎么开口,低下头偷瞄着浴室的方向。
“有话直说。我还要去服侍大人沐浴。”没时间陪你在这儿绕圈子。寻月还在担心方有寻背上的伤。
十一看了看已明显不耐烦的寻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压低了声音:“你在这里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林姑娘,别让……”
“什么?”寻月不明白了。在金蛇岭时,这个十一明明对给大人下毒的林姑娘十分不满,这会儿怎么变了?
“……别让她吃了亏。”十一终于说出来,松了一口气,不无所指地看了看浴室方向。
寻月的目光立刻锋利起来,警告味十足地瞪了一眼十一,转身就走。色令智昏吗?跑我这儿来求助,这不是找帮手,是找抽吧。要不是知道十一也算是方有寻半个弟子,寻月可能早已经刀剑相向了。他早就把这个林姑娘划归他家大人的所有范围,绝不允许他人有任何企图。
寻月才不会想到自己这是双重标准。他们家大人寻芳勇龙虎xué,访美甘饮杯中毒,就是至qíng至xing,就是艺高人胆大,就是大英雄真豪杰;别人背后想想就是色令智昏,就是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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