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倾世红颜,一个是江湖妖女,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一个任xing纵qíng、xing如烈火,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地输了。
或许是天妒红颜,那位绝世美人的身体并不太好,婚后数年一直没有生育,他心爱于她不忍纳妾令她郁郁,因此膝下一直空虚,谁知天上掉下一个儿子来,旧qíng人居然为他生个了儿子,而且已经两三岁了。于是那贵戚之家包括那美丽的正室夫人,都表示了接纳她和她孩子的愿望,可她怎能甘心?她可以输掉爱qíng,却不能输了自尊,绝不委身为妾,也绝不会把儿子jiāo给那个贵戚之家,于是她带着儿子绝然离去,再不回头。
那个不知父亲,只有母亲的儿子,从小就被同龄的孩子嘲笑成是野种,饱受欺负。而他的母亲在经历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之后,xingqíng也变得十分古怪。对于她的孩子,那场孽缘最鲜明的证明,她有时爱他,有时恨她。爱他时,她是一个母亲;恨他时,却像是生死仇人,对他又打又骂,百般苛nüè。
“你,你就是……”流火明白了。“那个江湖女子,是你的娘亲,而小风,却是那个夫人的孩子?”
七月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位美丽的夫人在子嗣之上十分艰难,婚后多年,不知花了多少钱财,吃了多少贴药,历尽艰难,终于得到了一子。但她体质本就虚弱,为了生下这孩子更是耗尽了她的生命,孩子出世没多久,她就就去世了。
都说红颜薄命,然而七月有时会想,或许是上苍怜悯,不忍这样美丽的人遭受摧折。她于最美好的青chūn年华,带着丈夫和亲人的无限眷恋离世,不用面对其后一系列的变故与悲剧,那些所有的惨痛与悲哀,都不必经历,安然长眠。
“她去世后没多久,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将军被人指控意图谋反,这是一个可怕的罪名,一旦坐实,满门老幼无一幸免。”
母亲和他的生活并不安宁,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一个儿子,没有丈夫,不知来历,在他人的异样眼光度日,怎能说是安宁?然而即使这样的日子,也有一天会被打破。
那一天,一个重伤的男人,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找到了他的家,找到了他的母亲。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生身父亲的家将。他的父亲出事了,背负谋反大逆之罪,满门抄斩。临死前他想方设法,托人将他和他夫人唯一的骨血救出,九死一生逃出京城,送到他的旧qíng人处,希望那个女子能够念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救救他的孩子。
是的,他的母亲因神秘诡异的身份被父亲的家族嫌弃,他的父亲在临死前却希望那曾被他们全家如斯嫌弃的旧qíng人大发慈悲,拯救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我的母亲,曾是南疆某族的圣女,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别人称呼她‘蛊凤儿’。”
她是那么痛恨着那个男人,甚至为此无法以正常的慈母之心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在听到那个男人的死讯之后,却又是如此的悲痛,血泪纵横。
那名家将把孩子送来之后不久就伤重过世了,母亲终于收留了那个孩子,那个背叛她的qíng人与别的女人的孩子。
“后来,母亲也去世了,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曾经是恨着那个孩子的,同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他可以享受家人的呵护,千娇百宠,而他却要承受野种的骂名,以及母亲的痛与恨?
他算是什么呢?他的母亲,明明与他的父亲相识相爱在先,可他却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承受他人唾弃,受尽煎熬。而那个孩子,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还要他的母亲,为了救他付出生命,甚至还要付出他的牺牲。
曾经他不甘心,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抛弃他。可是,他终究没能忍心。
再不甘心,那也是他的兄弟,这世上仅剩下的,与他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手足。无论父母辈的恩怨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那孩子是那样的依赖着他,全心全意地渴求着兄长自身犹嫌稚嫩羽翼的保护。当曾经的恨意渐渐消泯,在痛苦如炼狱般的岁月煎熬中,那份相依为命的艰辛,终于成了他唯一活下去的支撑。
“我还以为……”
流火的心qíng很复杂,他是孤儿,不知父母,他不止一次偷偷幻想过父母的容颜,也曾渴望过天伦之爱,手足至亲,但是他今天才明白,原来并不是知道父母,就是幸福的。
“你对小风这样好,我还以为,你们是一母同胞,原来却是这样的关系。要不是他的母亲,你的娘亲可能也不会那么痛苦,你却还是这样照顾他。”
“人总是有要个念想。”
七月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母亲去世之后的日子太难熬,要不是想着我死了他也活不了,我可能真的早就死了。何况……说到底,那也不是他母亲的过错。这世间男人的负心太过司空见惯,三妻四妾亦赞风流,以致于都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又怎么能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到女子头上。”
七月出神地望着那少年矫捷的身影,那个曾躺在他的怀抱里,哇哇大哭的粉团子,那个曾拉着他衣角,怯怯地喊着哥哥别丢下我的瓷娃娃,如今长成了一个好少年。他一天比一天地长大,早晚有一天能够qiáng大起来,独立坚qiáng地活下去。
流火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该怎么说。他想了又想,忽然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块huáng铜色的锁片,将它从颈上取了下来。
“七月。”他小声说:“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贴身戴着的长命锁,大概是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吧。”
他的脸有点泛红,似乎很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坚定地将它塞到七月手里。
“这东西,虽然就是个铜片,不值什么钱,但是,我觉得吧,它还挺有用的,我戴着它这么多年,运气一直都挺好的,真的!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你将来,一定也会遇上好事的。”
七月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锁片。锁片的做工并不特别jīng致,式样也是市面上常见,反面是麒麟腾云,正面錾有“长命百岁”四字。此刻在他的手中,犹带着流火的体温。握着这锁片,就像是握着流火滚烫的心。
的确,这东西一点也不值钱,有钱人家孩子的长命锁哪个不是金镶玉嵌,怎么可能是huáng铜铸就这样简陋。流火qíng知,七月身为王府侍卫统领,见过的奇珍异宝不知有多少,这样简陋的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但,这却是他的父母亲人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是他在这世上对亲人的唯一的念想。
“你把它,送给我?”
“嗯。”流火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只要你,不嫌弃。”
七月笑了起来,将锁片放回到流火手中,说道:“那你,就帮我挂上吧。”
细细的系绳挂在了颈上,寓意着吉祥如意的锁片塞入了怀中。他从来也没有戴过长命锁,那样象征着长辈对孩子殷殷心意的存在,他是不受期待来到世间的孩子,他不配得到那样的关怀。但他没有想过,他会在长大成人多年之后,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哪怕它再简陋,也是无上的珍贵。
“七月哥,我练完了!”这时小风练完了整套剑术,兴高采烈地向这边跑过来,拉住七月的胳膊,眼巴巴地问:“你看我刚刚练得怎么样?”
“不错。”七月点头。别看他刚才一直在和流火讲故事,却也没拉下观小风练剑,堪称一心二用的典范。
“小风的剑术大有进步,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代高手。”
“能够成为七月哥那样的高手吗?”小风兴奋地说道:“我听人说哥哥你是大内第一高手呢,我要是长到你这么大,会不会也一样厉害!”
“其实,你现在已经挺厉害了。”流火说:“就你的武功,如果真的走到江湖上去,也算是小高手一名了。”
“真的?”小风眼前一亮,流火当然没有哄他。他看了这半天,这少年的内外功夫都练得很不错了,只是一直呆在这个小村子里,欠缺历练江湖的经验罢了。毕竟是七月的亲弟弟,七月那样的习武天才,在还像小风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足以称之为剑术高手,做为他的亲弟弟,哪怕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也不应该太差。
或许是被流火这样赞扬了一番,倍添了自信和自豪感的缘故,起初对着陌生人还有些小拘谨的小风,很快就和他熟稔起来,一口一个流火大哥,叫得非常亲热。
“你流火大哥,是王爷府里司马严续先生的贴身护卫,司马先生非常器重他。”七月对小风说。“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他会帮你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流火一眼,踌躇了片刻,还是说道:“流火,小风以后,我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拜托你多加关照了。”
“那还用说?”流火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当然会关照他。”
七月笑了笑,轻轻地说了一声。
“多谢你。”
☆、帝疾
流火寄身王府,他知道七月其实是反对的。
七月觉得朝堂是天底下最大的是非之地,争权夺利明争暗斗,为了那个位子多少人不择手段,他怕自己卷进这趟混水,不得脱身。但流火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早,就算皇帝的儿子个个都想当皇帝,现在想这个也未免太早了些。
要知道,当今圣上正当壮年,身体又向来很康健,就算现在立了太子也不能保证什么。谁知道太子之位能不能坐得稳呢,古来的太子,也不是个个都做成了皇帝,半途被废,甚而挂掉的不是一个两个。所以,这么早忙着争抢储位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把自己过早地推上了风口làng尖,哪天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要被人顶下来。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所以趁早不要过于太蹦Q的好,免得多做多错。
应该说,流火具有十分朴素的扮猪吃老虎意识,并非对权谋心计一窍不通的,所思所想,也很有道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事,其实天要塌下来,原来也只是一夜之间。
皇帝病了,一直身qiáng体健,无病无灾的当今圣上,突然病了,而且这一病,就是十分的严重。
皇帝病重,皇子们理应进宫轮流侍疾,良王当然也在其中,而身为他的贴身侍卫,七月也要日夜随侍。皇帝这次的病来得猛烈,病qíng也很奇怪,从脉象看就是普通的风寒,可是不论怎么用药都不见好,反反复复的高热,昏迷,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愁白了头,连番会诊,反复琢磨方子下药,可将近一个月,皇帝的病qíng也未见好转,烧退了又起,起了又退,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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