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是件辛苦的事,金尊玉贵的皇子们鲜少吃过这样的苦。哪怕有宫人侍候着,有汤水滋补着,良王仍是明显的瘦了下去,而身为他贴身侍卫的七月更是辛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殿下,您进点莲子羹吧。”
良王坐在椅子上,一脸倦容,七月端着一碗羹走进来,小声道。
皇帝短暂的苏醒了一阵,喝了药过后,又昏睡过去。但脉象暂时还算平稳,一直守在龙榻旁侍疾的的良王也支持不住了,在大臣的劝说下,先到寝殿旁的小房间休息,免得皇帝还没怎么样,皇子先倒下了。
良王心事重重,虽然这一天一夜间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胃口,接过羹碗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殿下。”七月想劝他,却被良王止住了。
“你不要劝我。”良王叹道:“一想到父皇的病,我真的吃不下。”
“殿下,卑职明白殿下的心qíng,只是,殿下身子要紧,且请保重。圣上素来怜爱殿下,若是醒来,见到殿下这样憔悴,定然心痛。”
良王神色憔悴,两眼泛红,眼底都是血丝。对于皇帝的病qíng,他看起来确实是发自内心担忧的。他是皇帝一直都宠爱着的儿子,父子之qíng和平常人家也没有太多的差别,所谓父慈子孝,原是相辅相承的;更何况如今皇帝病重,储位却犹空悬,人人都想争那个位置,恰如同暗夜行船,风雨飘摇,却不见舵手,令人忧心如焚。
“我知道了。”良王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卑职侍候完殿下,等下就去。”
良王用完了羹,用茶漱了口,趴在桌上小憩,他着实是疲倦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七月收拾了羹碗,起身打算退出房间,一转身,就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一见这人,七月连忙屈膝见礼。
“见过恭王爷。”
“免礼。承璧怎样了?”
恭亲王嘉和的神色看起来也有些疲倦,摆了摆手,问道。
良王睡得并不沉,恭亲王一开口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一见是嘉和,急忙起身。
“小皇叔!”
见这叔侄两人有话要谈,原本就打算退下的七月便告了退,离开了房间。等到七月离开,嘉和劈头便问道:“承璧,你有什么想法?”
“皇兄病重,我的那些好侄儿,你的那些好兄弟们,现如今都在蠢蠢yù动。皇兄若是好起来便万事皆休,若是……”嘉和顿了顿,避开了那些忌讳的字眼,说道:“我担心,风雨yù来。”
良王苦笑,他何尝不知眼下的形势微妙。正如恭亲王所说,父皇病qíng好起来便罢,要是有个万一,以现在这种没有储君的形势,谁能当上下一任的皇帝?父皇还健在都明枪暗箭没完没了,父皇一倒下,形势只能更加严峻,必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小皇叔,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说:“可是我现在,只希望父皇能好起来。”
“我也希望皇兄能够早日康复。”嘉和说。“但眼下这种形势,必须未雨绸缪,否则……万一有那一天,悔之晚矣。”
皇宫大内,天下最森严的禁地,流火原本以为,除非哪天接了刺杀皇帝这样的惊天使命,否则那个神秘yīn森的地方,与自己永无可能jiāo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走进皇宫的这一天。
皇帝的病qíng一天比一天严重,太医已经束手无策。良王百计无由之下,自然想到了司马严续。事实上他早就知道司马严续在医术方面极有造诣,当世大儒也罢,终南山才子也罢,那些光环中唯一最真切可靠的,就是他曾救活了棺生子的经历,且更有个活生生的例证叶寻在那里。叶寻初来王府时那副病歪歪的惨状是人人亲眼目睹的,但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到,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刚来时要改善了许多,虽说仍是病体荏弱,至少再不会稍微一呛到风,就会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般的凄惨。
但司马严续并不是医生,也没有官医署颁发的行医执照。这样的人不管他医术多高明,也只能算是个不入流的铃医,根本没有资格进宫为皇帝治病,治得好还好说,治不好那就是弥天大罪。良王所以一开始不去考虑司马严续,正是出于这诸多的忌讳,但现如今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太医院那帮太医,尽管个个都是名医,医术高明,却没有一个人对皇帝的病有办法。到了这个时候,不论司马严续的医术是不是真的比太医要好,好歹也要让他试上一试,至少要弄清皇帝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究竟有无痊愈的希望。
对良王来说,带自己府中信任的慕僚进宫,原不算是什么犯禁的事。司马严续也不是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是良王在皇帝面前报过备的,皇帝还曾经召见过他。只是,若要司马严续为皇帝看病,这却是要担gān系的,只是看看还好说,要是开了药方,却治不了,说不得太医院那帮惴惴不安的太医就要把皇帝病重不治的罪过全部推到司马严续头上。
司马严续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他奉良王为主,良王要他为皇帝看诊,推拒不得,但说到开药方,却是不行。此事gān系实在重大,就算他能开,除非得到皇帝金口玉言亲自允准,否则即使是良王,也不敢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流月剑法
流火站在司马严续身后,进宫是不准携带利器的,他这个护卫到此时也只能以小厮的身份,随侍左右。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帝,病倒在chuáng上的九五至尊此刻看起来跟普通的病重大叔也没什么区别,在生老病死面前,所谓至尊至贱者,一视同仁。
看到龙榻上皇帝的面色时,司马严续的神色就凝重起来,他不急于切脉,先俯下身闻了一闻,虽是九五至尊,病卧在chuáng也有宫人侍奉周到,身体擦洗保持清洁,但仍难以掩盖那种病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隐约的异味。不但如此,呼出的浊气中,更似有一缕淡淡的,几不可觉的腥气。
待到为皇帝诊脉,司马严续的眉头皱得更紧。一旁的良王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神色,见他眉宇深锁,神qíng沉重,原本还抱有一丝期望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先生,怎么样了?”
待到司马严续的诊脉终于告以段落,良王轻声地问道。
司马严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不知陛下是从何时,开始昏睡不醒的?”
“大约,在十天以前。”良王想了想。“最初父皇只说是受了风寒,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就好,谁知吃了药后不但没有好,反而越发的重,镇日高烧。太医院会诊了多次,药方改了又改,父皇用药后倒也退了烧,但到了晚上,又重新开始烧了起来。这样反反复复缠绵不去,十日之前,整日开始陷入昏睡状态。”
良王的声音微哽。“父皇chūn秋正盛,身体也素来康健,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为何竟然就能病成这样?最起初,父皇还能清醒个半天,如今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日能清醒的时候,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了。”
“先生,我真担心……”
司马严续点了点头,也不说别的,只是安慰道:“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陛下是真龙天子,自当洪福齐天。殿下这一片孝心,天必感之,陛下的龙体一定会好起来。殿下还请勿忧思太过,伤了身体。”
皇帝病了,就像是天快塌了一样,王府里的气氛也处处显得压抑。流火随司马严续回到府中,良王也暂时回到了王府。
皇帝目前虽然昏睡,但还是有清醒的时候,皇子们轮流侍疾,也不能一直滞留在宫内不走。虽然眼下这种qíng况,谁都不想离开皇宫,只怕有个变故反应不及,但现在还没最坏的时候,只能权且观望。自然,这些皇子人虽然离开了皇宫,宫中自有他们的眼线,一有风chuī糙动,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良王回府后,尽管非常疲倦,却并没有休息,一回来就和司马严续以及其他心腹慕僚关在书房密谈。流火觉得这种山雨yù来的气氛让他很不舒服,眼下暂时没有他的事,于是就回到了院中。
难怪七月当初极力反对他留在王府,这个看起来富贵堂皇的地方,却只是一所华贵的大监牢,里面的每个人终身都困在其中,不得自由。
心qíng郁郁,流火gān脆取出子母剑,在院中练起剑来,借着练剑来渲泄心中的郁气。
流火是杀手出身,从小接受的都是杀手的特训,武功招式的路子自然不可能是名门正派的正大光明之道,而是邪肆刁钻,专讲刺击搏杀,招招式式都以致敌毙命为主。或许一般人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却瞒不过行家的眼睛,流火心无旁骛练剑的时候,叶寻伏在栏杆上,已经观看多时了。
同在一个院子里,流火当然不会是第一次练剑,叶寻也不是第一次观看,早就看出了流火的武功路数不对。做为好友,当然要提醒司马严续身边这个护卫来历可疑,只是司马严续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打算去追究他这小护卫的出身,叶寻自然也就不会多事。然而今天流火的剑式较之从前似乎有些变化,并不是走一味狠戾的路线,剑起剑落中,反而透出几分流水行云的潇洒意味。叶寻看着看着,隐隐约约,竟似从中看出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他的眼神渐渐的变了,从起初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凝重,直至最后,那双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眸中,甚至透出了几分异样的火光。
“流火。”
流火练完剑,出了一身大汗,他是随xing惯了的,反正这院子里也没女孩子,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擦汗,正擦到一半的功夫,忽听身后一个暗哑飘忽,没有什么中气的声音响起。
这大白天的太阳底下,流火热汗未消,硬是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只见叶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后,还在那个小双,正站在远处的台阶上面,一脸不慡地看着他。
我招他惹他了?这小子,怎么一脸见了鬼的表qíng?!还有这叶先生,走路没有半点声音,说话的声音也这么飘忽忽的,要不是知道这是个大活人,还以为大白天闹鬼呢!
“叶先生。”
流火惊魂稍定,赶紧套上外衣打个招呼,却见叶寻的表qíng有些不对。这个平时似乎永远淡漠平静的病弱青年,此刻他注视着自己的眼光,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热切了。
“流火小兄弟的剑术非常独到。”叶寻说。“恕叶寻冒昧,不知小兄弟哪门哪派,师承何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月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