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太子哭笑不得的打断她:“是我自己急着赶来见你的,要是召了暖轿,凭这些奴才慢吞吞的脚程走过来,这天可就真的要黑了,你不是也很想早点见到我吗?”
正说话间,就见书翠沏好了茶过来,展逸往旁边大马金刀的一坐,端起茶盏细细品尝,抬偷偷瞥见林贵妃无奈地摇头叹气,但脸上已经没什么怒气了,知道这一关总算顺利过去,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展逸喝完了茶,林贵妃使了个眼色让书翠退下,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心里三三两两的皆是挥之不去的担忧,问道:“逸儿,你此番回宫又带回了什么人?”
“哈,此人你也见过,便是孟临卿。”说起孟临卿,展逸顿时来了兴致,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雀跃:“他肯跟我回宫,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若他能一直留在宫中就好了。”
林贵妃虽然早已知事qíng的起因始末,但此刻听到展逸如是说道,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百感jiāo集。
孟临卿御花园行刺一事,皇帝不可能毫不知qíng,但事后竟一点表示也无,不仅如此,经过此事以后皇帝好像查觉到了什么,待她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虽然从前也并不如何宠爱,但对她是客气归客气,偶尔也有体贴的一面,现在是几乎将她彻底忽视,距离上次皇帝临幸丽央宫已过了半月之久。
皇帝如此,太子亦是如此!她将后半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现在他三言两语就轻松打碎她所有希冀,只觉得这个寄托是如此渺茫不可靠。
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将这个祸害带回宫中?!
心里尖锐的诘问在咆哮,林贵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一般柔婉,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汇露了心中qiáng烈的不安,她听到自己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希望他能来,那么我呢?”
展逸被她问得一愕,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无比伤心地问:“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你母妃的安危了么?”她说完,默默红了眼眶,想来是难过的紧了。
展逸不由一阵懊恼,真是该死,他差点忘了,上回孟临卿无故举剑杀人,当时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母亲恐怕难逃一死。如今他将孟临卿带来,相当于带回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难怪母亲会如此伤心忧虑。
“你放心,孟临卿只想回来调查当年淑妃纵火之迷,我会片刻不离的盯紧他,尽快揪出幕后凶手,不让他做出任何伤人之事。”
展逸还是不愿将孟临卿想得太恶毒,他知道他这些年流落在外,孤苦伶仃,不知受了多少磨难,以至于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狠nüè无qíng,对每个人充满了仇恨。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自己要是再将他往外推,那还是人吗?况且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孟临卿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化了许多,甚至能与他一同品茶论武赏雪,只怕再过不久便能一起“谈心”了,他怎么可能再将他拒之门外不理,功亏一篑呢?
林贵妃知道劝说无望,心下黯然,只得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逸儿,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为他着想,他究竟是何人,与淑妃又有什么关系?”
展逸这才想起自己在这说了老半天,最重要事的却只字未提,不由笑了:“我方才忘记说了,孟临卿便是我哥哥,展怜呐。”
贵妃虽然早已心中有数,但亲耳听他从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非常震撼,非常不真实,过了好一会儿,才绞紧手中的帕子,露出惊惧,不可置信的眼神:“展怜?那孩子还在?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错,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好大一跳,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哥哥能够回来已是万幸,眼下我只盼能够尽快断案,除魔诛邪,真正还他们一个公道才好。”
贵妃嘴角勉qiáng挤出一丝浅淡的,颤悠悠的笑容:“嗯,你说的对,展怜那孩子,虽然从小就沉默寡言,但却十分聪明懂事,出了那事我也心疼。现在能回来当然最好,只不过……你父皇可知晓此事?”
展逸没有发现他母亲的异常,仍笑吟吟道:“父皇已见过哥哥,自然是十分欢喜。还答应让他亲自调查此事呢。”
贵妃瞪大双眼,脸色煞白,一副遭受深重打击的模样,幽幽地问:“你父皇也知道了?”
“是。”展逸终于发现母亲的不对劲,慌忙站起来,将她扶住:“母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贵妃摇了摇头,不说话。
若只是哪里不舒服便好了,挨一挨也许就能过去。
但眼下,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就如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抵在胸口,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那刀尖如此来势汹汹,居心险恶,bī的她毫无反手之力,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简直手脚冰冷,心肝直颤,只能垂下头,右手按在前额,摆手道:“你别急,我没事,方才突然听闻大皇子回来,一时过于激动,觉得头有点泛晕,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偶尔没有睡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展逸还是不放心,迟疑道:“怎么会没有睡好?传御医看过了吗?怎么说的?”
“无碍,我就是一个人整日闲散,无所事事,所以容易多思多虑。你若肯常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我呀,说不定就能忘却烦恼,沾枕即睡了。”说完,弯起雾蒙蒙的桃花眼,露出一抹苦涩恍惚的淡笑来。
展逸虽然有时总是没个正经太子的样子,但本质上绝对是个孝顺儿子。
林贵妃这番惘然若失的话语虽轻飘飘的,并不尖锐犀利,却如沉甸甸的一巴掌拍在展逸脸上,刹时便火辣辣的痛起来。
他看到母亲jīng致的妆容下也掩不住的一丝苍白疲倦,不由一阵心疼,单手轻扶着她肩膀,温声道:“都是儿子不好,以后我一定常来陪侍母妃,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对别人或许有所保留,我可是你亲亲儿子,一定洗耳恭听,为你排忧解闷。”
林贵妃拍拍他放在肩头的手,依然心事重重,摇头不语。
掌灯时分,展逸履行了承诺,老老实实的陪林贵妃吃了顿丰富膳食,又陪她闲话了好一会儿家常,直到林贵妃心qíng好转,重展笑颜,才敢告辞离开。
这回,林贵妃坚决不让他再风里来雪里去了,特意召了暖轿,亲眼见他坐进去才肯放心。
抬轿的太监都是受过训练的,脚程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步伐一致平平稳稳地走在积了一层薄雪的甬道上,完全不能体会里面的人归心似箭。
回到太子寝宫,发现宫人们都被遣到外面守着,一切与上回并无二致,展逸几乎能想象出孟临卿如何冷着脸将他们吓退的qíng景,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亦涌起一股甜甜的暖意。
吩咐了所有人无召不得进入之后,展逸便略带期待紧张的走了进去。
夜沉如墨,室内燃着几盏六角宫灯,烛火如豆,笼在一层绢纱之中,散发出来的光显得昏huáng朦胧。展逸放轻脚步,转过一扇紫檀浮雕山水髹金屏风后,便见九重轻纱之后一道安静清冷,好看得不真实的身影。
确认孟临卿并未擅自离开之后,展逸心里何等的欣慰欢喜自不必言说。而更令他惊喜的是,他发现孟临卿身上正随意披着一件蓝色锦袍,于太子龙chuáng上闭目盘膝而坐,调整内息,自我修练。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是自己的!
八成是孟临卿觉得冷,就随手拿了挂在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来穿,也不管那是不是他曾经几次想要杀之而快的人的物件。
展逸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真想直接上前将他扑倒,做各种脸红心跳的事,不过也只是想想,给他十个胆也不敢随便上前打扰。
只好趁着孟临卿修练的这段时间,依依不舍地去了旁边隔着一道石墙的浴池,飘飘,晕晕乎乎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待洗得一身香喷喷,暖烘烘的回来之后,才发现孟临卿不知道何时已经睡了,里头仅留的一盏烛火只余一点点,将熄未熄,莹莹照亮一小角。
夜很冷,也很静。
墙角矮桌上的盘龙铜炉中燃着熏香,于静夜中吐出缕缕幽香,久久不灭,令人只觉温馨静谧。
展逸微微一笑,双手拨开轻纱,一步一步向里走去,脚下的石砖洁净澄亮的能映出他的身影,模糊的一道淡淡白影。
越走越近,他终于看到了那人。
孟临卿正背对着他躺下,呼吸清浅绵长。
展逸站在chuáng边,静立不动,默默注视着他寂寥的身影,突然就感觉到了笼在他身上的黑暗和孤独,那么深沉的,沉入无声无息的冻结,只要稍稍细想下去,就会觉得心惊惶恐。
于是他想也没想,快速钻进被窝,猝不及防地他紧紧抱住。
孟临卿睡眠极浅,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警觉到了,但他方才耗费不少心神,正是困倦,只想好好睡一觉,哪知那该死的家伙竟敢得寸进寸,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你做什么?”孟临卿拍掉他的手,扭头瞪他。
昏昧烛火下,看不太清他愤怒的表qíng,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跳跃着一簇燃烧的火焰。
展逸忍不住抬手挡住他的眼,感觉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心里最软的角落仿佛也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生出说不出的许多怜惜来:“不是让你等我么,你倒好,竟撇下我自己先睡了。”
孟临卿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重新背对他躺好,连一个冷眼冷笑也不屑给了。
展逸却不在意,轻笑一声,没脸没皮贴上他僵硬而发冷的身体,抱住了就不撒手。
“放开!”不带一丝感qíng的命令。
背后轻佻开口:“别这么凶嘛,今日在门口惹你生气,为了作补偿,我决定今晚将我自已,jiāo付于你,你说好不好?”
孟临卿呼吸一窒,怒由五脏燃:“你闭嘴!”
“不要,哥,我可是很认真的。”展逸抱得更紧,几乎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将头埋于对方肩窝处,孟临卿深深皱起眉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愤然起身,出掌狠辟不留命。
展逸早料到似的,比他更快的抓住他的手,死死扣在孟临卿身体两侧。
孟临卿抿唇,冷冽的双眼紧盯着他:“你找死。”
“哥,你别争了,你也争不过我。”
“闭嘴!”孟临卿挣脱一只手招呼过来,招数狠厉凝重。
展逸见他动了杀意,凝神以对不敢稍有大意;两人掌来掌往,战得不可开jiāo,展逸唯恐打伤对方,神意稍弛,即逢厉掌迎面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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