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入神,门口突然传来三下轻轻的敲门声。
虽然声音不大,却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将凤凰给吓得直接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
他知道此时不可能会是顾凌遥兄弟二人返回,而婉秋荷也早按当初的约定被顾凌遥送回老乡。
那么,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来找他?
凤凰没有多想,边穿好衣服边向门边走去。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谁?
”
门外很快传来一道低沉的,冰冷的回应:“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凤凰心里猛得一跳,脸上露出惊诧与惧怕jiāo织的复杂表qíng,许久,才微垂着头将门慢慢打开。
微光幽照,神秘的来者终于在黑暗中渐渐显露真身。
黑衣黑发的严应容站在门前,仿佛坚冰塑成的雕相,面无表qíng的打量他。
凤凰敛了眼底翻涌不定的波澜,笑意盈盈的说道:“左使大人,别来无恙,这么晚了,不知您有何贵gān呢?”
严应容还是那副表qíng,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王爷让我问你,当日你亲口对天立誓,为报他的救命之恩,此生愿为他做任何事qíng,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不知如今这个誓言还算不算数?”
凤凰心中忧虑,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深深蹙起眉头,迟疑地道:“自然……自然是算数的。”
“很好。”严应容缺乏表qíng的脸露出嗜血的冷笑,怎么看都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凤凰qiáng忍着心中不断蔓延的不安,目不转睛的盯紧他,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只有他自已知道,紧握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就见严应容微启薄唇,一个字一个字清晰道:“王爷要找一个名叫宋之平的小孩。不过他现在在名剑山庄,被保护的很好,不容易得手。据我说知,你这段日子与他还相处得不错,这件事qíng便jiāo与你来办,两天之内,把他带来见我。”
凤凰怎么也没想到严应容一来就给他下达了这样艰巨的任务,脑中轰然作响,心脏仿若一寸寸结了冰,不断冒出寒意,令他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们要对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
凤凰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并非冷血之人,至少到今天为止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小孩。更何况,宋之平是因为顾凌遥才与他走得近的,是顾凌遥十分重视的人,如果最后让他知道他竟然敢暗算宋之平,他还会原谅他吗?
一想到顾凌遥可能会因此仇视他,离开他,凤凰就觉得心中充满了绝望和害怕,只是这么想一想,就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严应容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一丝一毫的痛苦纠结,只是略带讽刺的斜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些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你只要注意把事qíng办好就行。”末了,又加一句:“王爷还说,只要你办妥此事,就算还清他的恩qíng,从今往后你的去留,他将不再过问。”
无视凤凰纠结到有些可怜的目光,冷冷注视着他,无声等待他的回答。
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中,凤凰听到自己用认命般的沙哑声音低声回道:“是。”
严应容勾起嘴角嗤笑一声,脚下几个轻点,纵身一跃,眨眼无声无息地隐入密林中。留下凤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沿着墙角滑落,紧按着胸口,眼里似有泪要落下。
皇城中。
单文澜依照圣令将太子东宫看守得几乎滴水不漏,所以等逍遥二人想尽办法将贵妃去世的消息传给太子知晓时,已过了三天。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夜,那个充满黑暗冰冷的夜晚。
那时已是四更天了。他躺在chuáng上睁着眼睛静静发呆。
外面寒风狂啸,无休无止,凄厉得如同谁的呜咽。
冷风拍打在窗棂,仿佛争先恐后要从fèng隙中穿进来。
因室内烧着地龙,相比外面不知暖和了多少倍,但展逸还是觉得冷。想到他的母亲现在大牢里是不是吃不好,穿不暖,是不是又冷又怕,心里就刀绞似的疼,整整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难受着,忽透过朦胧的纱帐见侍女秀儿惊慌失措的闯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仿佛有所察觉,展逸心脏一紧,迅速披衣而起。
向来规矩懂事的秀儿这个时候竟然不顾礼仪,猛扑倒在太子脚下,抑起脸,未语泪已先流:“殿下,奴婢刚刚得知……娘娘……娘娘她,薨了。”
“轰!”一声,仿佛有惊雷在耳畔炸开。展逸僵在原地。那一刻,他以为是自己幻听。
睁着血红的双眼看了她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你……你说什么……”短短一句话似乎一路从心口撕扯至喉咙而出,带着灼伤般的剧痛,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秀儿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肯再说了,只呜呜地哭。
展逸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突然抽起旁边的利剑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双目布满血丝,异常冷静,却又异常危险。
“殿下……”秀儿在身后嚅嚅的唤了他一句,心里有些害怕。太子殿下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像是已到崩溃的边缘。
有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将他的青衫染透。展逸想要加快步伐,却是走得跌跌撞撞。
一步两步,是如此的沉重,甚至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桌椅,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殿下小心!”秀儿抹了脸上的泪珠,连忙上前扶住他。
展逸神色冷淡,看也未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夜已深了,还有两个当值的宫女闻声而来,在看到太子脸上那种极度绝望的灰败表qíng时,均吓得一怔,在随后而来的秀儿示意下悄悄退到一旁,不敢问,不敢拦。
展逸走出内室,走出大门,走到空旷的外院。
身上骤然一冷。
原来不知何时又下雪了,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刻骨的寒意自脚底蔓延开来,像是有刀,尖利地刺进他的身体,刺进内心深处。剖心泣血痛瞬间传遍全身。
天上无月无星,檐下的灯笼被呼啸的北风chuī得摇摇yù坠。、
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卷来,呼啸着要将他淹没。有人在劝他回去,还有人将一领厚厚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好像说了句什么,可他什么都顾不了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母亲,死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就这样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什么做帮不了。
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展逸忽然扭头对一直呆在身边的秀儿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秀儿这才停止哭泣,用手绢边抹着眼泪边小声说道:“尚书大人上奏皇上,说的是娘娘自知有错,在牢中趁人不备撞墙而死……”
一个陷害妃嫔皇子的恶毒女人,已是带罪之身,去得又这样不体面,是不可能风光大葬了。况且皇帝尚在病中,不宜劳神,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qíng况下命人将她糙糙安葬在皇陵西侧的一座小园里。并下旨对外声称,林氏罪无可恕,今将其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宫。
不记得秀儿后来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路击退门口重重阻拦他的人。记忆中只有那场雪,那场透骨沁凉的雪越下越大,仿佛置身地狱,仿佛走到了尽头。
雪花和着风拍打在脸上,异常的寂静里,他能听到雪化开的声音。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顺着脸庞湿漉漉的滑下来,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而在他快走近殿门口时,门口的侍卫立即拔剑横在眼前。
展逸怒而出招,狂利霸道。
在单文澜的命令下,越来越多人冲上来要将他擒拿。
握紧手中剑,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面孔。
而他温柔的,总是为他遮风挡雨的母亲,他已看不到了。
展逸失控得怒吼着,悲恸到极点。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去凌云殿找他的父皇,问问他为什么这样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母亲,让她死得这样悲惨,让他无以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甚至不能亲自送她一程,为什么要瞒他这么久,他怎么可以?!
“今日谁敢拦我,本王便要谁的命!”他说得很轻,却字字千钧,沾着血从喉间迸出来,令人不寒而栗。那已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太子了,而是掌人生死的审判主,他手持盘龙剑,剑落如雨,任何胆敢靠近的人都是自寻死路。
展逸武功一绝,颀长身影一个腾挪一个起落间就已掠过眼前。任是手脚再快的人也拦不住他,等到他冲破重重阻碍来到皇帝的寝宫外时,刚好碰到一个卫兵匆匆来报,没等赵初进去请旨,竟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下,满头大汗的大声禀报:“皇上,宫外传来消息,昭王带领数万大军,朝皇城方向杀过来了!”
☆、攻城
“什么?!”展逸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一把揪起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刚才说昭王领兵攻城?!怎么可能?!
一向与世无争的四叔为何如此?!他不信!哪怕世间的人都要起兵造反,他也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展逸惊骇到极点,愤怒地死死盯着那名可怜的卫兵。
根本想象不出昭王要这样做的理由。
那人被几近失控的太子勒得浑身难受,但也不敢用力挣扎,喘着粗气道:“回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咳,咳咳,守城大将军派人来报,说敌军很快就要攻来了!”
展逸没有听完,甩开他立刻向寝宫里面疾步而进。
负责严守的禁卫军也迅速不由分说拦了上来,就在太子准备发怒的时候,幸好太监总管赵初也闻声而来了,他的脚步略显匆忙,看起来似乎比他还急,隔的远远就喊道:“快住手!住手!皇上有旨,宣太子觐见。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展逸冷哼一声,刚随着赵初走进内室,迎面一阵浓郁的药汁味顿时闯入鼻端。展逸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心也跟着沉甸甸地坠到最底,异常不安。
皇帝就躺在龙chuáng上,静静闭着双目,仿佛还在熟睡。
再走近一看,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而且似乎还清瘦了许多,瘦得双颊凹陷,整个身体陷在雕龙画凤的宽大紫檀龙chuáng上,反而衬得愈发单薄,虚弱。
展逸咬着牙关,双目泛红,扑通一声跪倒在他chuáng边。
身旁,孟临卿亦在。他的哥哥,原本的大靖王朝皇长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刻无声伫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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